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64章

作者:辰冰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她知道?梁城低处方朝之核心之位,北方有?高山大漠,南方有?湖河纵横,西面高原耸立,东面有?浩瀚海洋。

  她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知道?方国每一处土地的州县名称,知道?千里之外地域的习俗风土,可那都是她从书上看来的。

  真实的她,始终被困在小小的梁城里,若家人不愿陪同,纵使是离家区区三百里远的临城昭城,对她而言,也是遥不可及之地。

  而现在,她轻易地坐着车出了城,可以大方地撩开车帘看窗外的景象,车轮碾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转动声?。

  道?路两边是方方正正划分好的农田,秋季的作?物染上成熟的金色,农家正弓着腰在劳作?收割,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官道?上的车辆。

  谢知秋就?在马车里,道?路不断随车向?前延伸,连接着远处天际,仿佛没有?尽头。

  起先,她总下?意识地想去?摸脸,检查自己有?没有?戴好帷帽。

  她内心有?一种极大的罪恶感,好像没跟谁说一声?、没有?人陪同就?出远门?,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是一件羞耻的事,这令她如坐针毡。

  然而,当?她触碰到那属于萧寻初的五官,她才猛然意识到,她现在是萧寻初了。

  她完全可以想去?就?去?哪里,可以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脸,即使被人撞见,也不必担心受到谴责。

  随着车辆渐行渐远,她内心恐惧的枷锁逐渐消失。

  原来所谓的出门?,也不过如此。

  并没有?其他?人威吓她、让她不要出门?时形容得那么不安全,也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困难。

  她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摸索着掌控全局。

  谢知秋深呼吸一口,胸中突然难得地涌现了一些带有?灵感的情绪——

  这好像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可以如此自由地行动。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世间的山水道?路全都对她开放,想去?哪里去?哪里,仿佛天大地大,没什么可以约束她。

  谢知秋取出纸笔,就?近在车内,将自己的情感记下?——

  *

  却说那所谓“房子失火”的车夫,实际上是萧将军昔日麾下?兵士,名叫张聪。

  他?本已解甲归田,但后来种种机缘巧合,又没了生计,来梁城尝试投靠萧将军。

  萧将军是个重感情的人,见到昔日战友,感慨时过境迁、命运无常,自不会不帮,就?留了他?在萧府做了护卫,算有?了安稳之地,遂能养妻养子。

  谢知秋猜的没错,张聪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赶车,的确是因为萧家父母对儿子忽然要出门?的事不放心,特意送来的保护者。

  由于张聪是萧寻初离家出走后才来梁城投靠萧将军的,萧寻初并未见过他?的脸,不过出于日后可能会见面的谨慎,张聪还是能遮掩便遮掩,希望“萧寻初”尽可能不要记住他?的长相。

  此时,他?听见背后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便回头,借着风吹起一角的车帘,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萧将军的这个据说先前一直十分叛逆的次子,在车内摊开宣纸,右手?纸笔,正龙飞凤舞地写字——

  借着白?日的清光,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萧寻初”在宣纸上所写的内容——

  【风洗苍穹一空碧,无边金稻赛秋晴。策马扬鞭入天去?,四海谁能挡我行!】

  张聪一怔。

  说实话,他?一介武人,不太通文采。

  不过,他?隐约能感觉得出来,这诗写得很豪迈。

  其实,在见到萧寻初本人以前,他?对他?这个人的预期很低。

  张聪崇拜萧将军,可儿子和老子毕竟不一样,尤其是他?知道?萧寻初那些年的惊人事迹,知道?萧将军本想将两个儿子都培养从文,可这个小儿子却成了个不学无术、离家出走的纨绔子。

  然而今日一见,却仿佛不然。

  这萧二少明明气质惊人,处事沉稳。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神?,锋锐如剑,生得十分出众,就?连萧将军当?年都未必有?这么逼人的感觉。这孩子当?年若是培养去?当?兵打仗,或许光凭这眼神?,就?能摄住三分之一的敌人。

  以张聪从军多年、有?些不讲道?理的直觉,他?觉得这萧寻初日后绝非等?闲之辈。

  何况,这人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学无术。

  他?不仅给人印象出众,在车上仍能一提笔就?写诗,听说前段日子还刚刚参加了科举。

  说实话,萧将军一向?有?远见,当?下?在方朝,文官的前途是比武官要光明的。

  萧将军被官家深深忌惮,将来恐怕难有?施展机会,可他?的两个孩子若都投诚从文,却未必不能宠得圣眷,有?所发?展。

  张聪原本会愿意来照顾萧寻初,多是想要报答将军当?年的恩情,可现在他?却想,这会不会其实是一种机缘?

  他?又回头看了萧寻初一眼。心中有?所意动。

  *

  有?了熟练的车夫与良马,谢知秋原本预计要四五日的行程,缩短到三日,便抵达了。

  昭城也是一方大城。

  它虽不能及国都梁城,但由于四通八达的交通,以及与梁城临近的地理位置,昭城拥有?了得天独厚的经商条件,这里商人繁多,逐渐成为繁华的一方大城。

  车一进昭城,便可感到城内与偏僻的郊外完全不同。

  这里道?路宽敞,每一条道?路两边都商铺如云,干果铺、胭脂铺、成衣铺……各家铺子的伙计们沿街叫卖,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谢知秋此番是带有?目的来的。

  一到昭城,她便找理由支走了车夫和后来追来的五谷,自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支干道?上行人众多,谢知秋这回出门?换了身比较正常的衣服,并不算非常醒目。

  她沿着街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很快将附近所有?商铺都看了一遍。

  其中,她尤为注意布行。

  此事说来有?些古怪。

  昭城十分繁华,街上几乎所有?商铺都人来客往,可唯有?布行,门?可罗雀。

  这街道?上布行不少,光是谢知秋瞧见的就?有?五六家,可不管这些布行规模大小如何、铺内是否布匹丰富,竟然都十分冷清,几乎没有?客人。

  谢知秋一顿,心中觉得有?异。

  她又观察片刻,待时机成熟,便唤住一位不时与沿街商铺的老板打招呼、瞧着像本地人的老人。

  谢知秋问道?:“老丈,这街上最大的四五家铺面,可都是安家的布行?”

  那老人停住脚步,打量了一番这个拦他?的年轻人,回答:“何止!安家可是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布商!从我们这昭城开始算,往东八百里,往西四百里,几乎全是安家的布行!再远,甚至到江南,你都能找到安家的布铺子!”

  谢知秋听得一震,心道?果然是家大业大。

  她想了想,又问:“这安家,是否有?一位小公子,名叫安继荣?”

  “有?啊!”

  老叟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安家现在最小的孙子吧!那小孩三代单传呢,矜贵得很。不过这人最近好像不在昭城,前些日子有?辆三匹马拉的马车出城去?了,这么多马,一看就?是安家的车驾,据说就?是安家小少爷替父亲去?梁城办事。”

  这倒和梁城那个安继荣一一对得上。

  谢知秋稍作?思索,排除掉冒名顶替的可能性。

  然后,她想了想,又问:“老叟可知,这安继荣在这一带的风评如何?”

  “他?们有?钱人家的事,我们平头老百姓不太清楚哇。”

  老叟为难地道?。

  但他?见谢知秋看上去?恳切,还是尽力想了想,说:“我印象中那孩子好像没干过什么坏事吧。那小孩从小被他?父亲当?继承人培养的,七八岁就?经常跟在他?老子身后,四处考察铺面了,住在昭城的人时常会见到的,看着挺认真一男孩,没听说有?什么不良习性。”

  口碑听上去?也还不错。

  谢知秋若有?所思。

  这时,那老叟被她问得有?些烦了,提步想走。

  谢知秋见状,从袖中摸出一小锭碎银,留住对方。

  她说:“不瞒老丈,我家中是做生意的,正需要一批布。听说安家布行品质不错,这才过来看看。

  “但是大笔交易,总要以谨慎为重。传闻现在这安家是少主人当?家,那个安继荣才十四岁,多少让人有?点不安。

  “咱们外地商人初来乍到的,不如你们本地人知道?得多,还请老丈能够指点一二,有?什么能想到的,事无巨细,都可以说来听听。”

  那老人拿了碎银,眼神?就?有?些变了。

  他?捏了捏手?上的银两,收入袖中,对谢知秋的态度迅速友好了许多。

  老人道?:“要我讲啊,你不用这么担心。安家是百年老店了,信誉放在那里,且他?们积攒丰厚,远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就?算现在的少主人年纪不大,也没那么容易垮的,你大可以放十个心。”

  “果真?”

  谢知秋迟疑。

  她说:“可是我刚才一路看过来,这街上的布铺里面都没什么客人,若是安家如此受信任,为何都没有?人去?买布呢?”

  “噢!你说这个!”

  那老人恍然大悟。

  他?道?:“这个不要紧的,只是你来的时机凑得不巧,前段日子安家布行回馈老客,给了很大的优惠,大家当?时都聚在一起光顾过了,现在都在等?布匹送来,自然暂时没有?人再去?买东西了。”

  谢知秋听得一愣。

  “……优惠?”

  “对啊!安家的布行,这么便宜的时候可是很少有?的。”

  老人说道?。

  这时,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句:“对了,小伙子,你做生意要的布,着急吗?”

  谢知秋一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算太急,怎么了?”

  老人道?:“你要是不急,从安家订就?可以了,他?们的布品质不错的。不过如果急的话,还是先选别家吧。听说因为先前买布的人太多了,这批布送到会比平常慢很多,看你等?不等?得了了。”

  谢知秋听到这里,心里一凝。

  她想了想,说:“我不急,但手?头有?点紧。你们当?时那样的价格,现在还有?可能谈吗?”

  老人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一指对面的一家布行,道?:“喏,那家也是安家的布行,他?们人很好的,你自己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谢知秋顿了顿,向?老人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