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台金阙
他垂首飞速地把自己做的一切和沈家的决议与沈望抒说了明白,却没发现他的主子面色在一寸一寸地变白。
“主子,我们今晚便走吧,冷宫外已经备好了车马,只要一把火,自此您就自由了呀!”
半晌未听到主子说话,接头人忍不住抬头,才看到了沈望抒那煞白的脸颊,仿佛是秋日里在外凝上了一层白霜。
“怎么了……”接头人下意识地出声询问。
沈望抒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他的父母暗中谋划,一时间巨大的矛盾在内心冲击。
他知道父母是好意,但这好意太让自己难以接受了。
沈望抒眼前突然浮现了那张明媚又威仪四方的面容,又浮现了她看着他失望至极的模样, 紧接着那张脸在飞快地离他远去,就和他们之间的缘分一般。
在慢慢地变远,变细,直至消散。
“为什么……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脸色煞白的男人两只手死死地抓住陈旧木椅的扶手,筋脉泛白,眸子直直地看着接头人,恍惚又无措。
“为什么……不问问……!”
沈望抒猛地站起身,暴露地绕着接头人走了一圈,最后愤怒地踹向了那陈旧的木椅,旋即木椅就分崩离析。
两个小侍从立刻缩了缩脖子,等待着主子更大的怒火,可是下一秒,那盛怒的男人便十指交叠捂住了上半张脸无力地蹲在了地上,锦衣华服全部铺于布满灰尘的地下。
在两人的目光下,昔日最重礼仪的贵公子一步一步落到了尘埃。
可沈望抒早已无暇顾及他人的感受,此时谁又能与他感同身受呢?
父母费尽心机的帮忙从头至尾未曾考虑过他的意见,以至于让他断绝了与她的可能。
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不会原谅给她下药的男人的,这是帝王的禁区。
明明,再迟一点……再迟一点他就能确认,再一次确认。
她可能是喜欢他的呀。
那句话像巫咒般萦绕在了沈望抒的耳旁。
“喜欢……喜欢望抒。”
“呵呵~哈哈哈~”
再坚强的心底抵挡不住亲人与爱人的踩踏,沈望抒霎时间颓废了起来,他跌坐在地上,双手掩盖得住眸子,却阻挡不了那晶莹的泪珠。
两滴泪珠在脸庞划过,顺着脖颈渗入了衣领中,凉意渐渐散开。
良久,地上的男人才放下了手,那眼球已然猩红一片。
“我不走,我是不会走的,你回去告诉他们,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沈望抒此时再难称呼他们为父母。
接头人愣怔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他的主子早已对那女帝情根深种,可是他们废了那么大的力气的谋划,难道就此作废了吗?
什么也没得到还要危及沈家满门。
就在他要张口再次劝说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打开,两个身手敏捷的人立马抓住接头人。
“这皇宫,哪里是你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内卫首领冷声道,看向沈望抒的时候面色又尊重了些许。
“走吧,沈公子,您恐怕还是要被审问一番的,就不需要逼您了吧?”
沈望抒见此也不做抵抗,顺从跟着内卫首领来到冷宫的刑讯室。
虽是心中填满了伤心与绝望,但当那银色的手铐把他的双手束缚在头顶,他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环顾四周,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几步之外那刚燃起的炭火更是叫人心惊。
“咯吱”一声,安静了许久的铁门再次被打开,沈望抒下意识地抬首望去,然后他便再挪不开眼。
她怎么还会出现在他眼前?
她竟是要亲自审讯他吗?
也好,拿着鞭子打到他身上的是她,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第25章 女帝的侍君25
刑讯室内飞快地抬进来一张宽大的座椅,铺在椅子上的雪白皮毛纤尘不染和昏暗的室内格格不入。
身着红衣便服的女帝落座后便扬了扬手,身边的侍女小侍便鱼贯而出,几息之后,室内只剩下了二人。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一个高坐上首,眸中满是失望,另一个跌坐在地上,满目绝望。
终于,那仰坐在雪白皮毛上的女帝把弄着手中的小皮鞭说出了进刑讯室后的第一句话。
“研之,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她还是亲昵地叫着他研之,可是语气却是那样的伤心和失望。
沈望抒的心颤了颤,哑着嗓子解释道:“那药并不会对陛下的身体有碍……”
可他也知道,这解释太苍白无力了。
“是啊,一次两次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经太医也说了,那汤中所含象谷若是服用久了,会让人上瘾,自此精神衰弱,身体也跟着虚弱。”
那在手中把玩的小皮鞭猛然甩出,落在沈望抒的肩膀上,细微而绵密的疼痛从伤口处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但他竟觉得畅快了些,似乎心中的那些愧疚能通过被鞭打消散一二。
要是她能消气的话,这点疼痛又算什么呢?
“是我的错,陛下尽情地打吧……”
沈望抒甚至抬高脖颈,完全敞开自己的身体,做出邀请她的姿势。
见他连狡辩都不狡辩,陆溪乔心中也生了几分怒气,她想狠狠地挥两鞭子,但到底还是轻了些。
两道破空声下去,皮鞭和肉体相触的声音响彻整个密室,她的心也跟着疼了。即使她已经选择了鞭打痛感最低的皮鞭,可是只要用了力气,到底还是会疼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给朕用那种药?!”
“你难道就不狡辩一下吗?难道你们沈家就要认下这谋害皇帝的罪名?”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男人的面庞,却看到他的眼神忽闪,忽略了前一个问题只道:
“陛下,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和沈家无关,若是陛下实在气难消,便处死我吧。”
这实在是触怒了女帝,她想要他的解释,可他却避而不谈,只为家族辩护,明明这一切都非他所为啊。
那接头人的谈话自然都被内卫监听,并且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她,她只是想听到他亲口说出原因,只要他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为什么他要那么倔?
“沈望抒!你为什么避而不答?”
既然他故意避开,那么她便再问一遍。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你又问了我什么?”
她走下座椅弯腰捏住了男人的下颌,逼迫他直视自己,没有再用“朕”这个称呼,这是属于她私人的问话。
可那一双点翠的星眸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满脸都是倔强,满眼都是死寂般的绝望。
这样子着实让人生气,陆溪气猛地放开了手,又是一鞭子甩上去,谁知沈望抒竟突然低下了头,那鞭子擦着他的脸部而过,男人吃痛避首。
陆溪乔立马扔掉了鞭子,捧住了他的脸,抬起了他的头,对上了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眸。
她愣住了。
那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眼下颧骨处的一道红痕,都昭示着她刚刚的失误。
但最让她愣怔的是那眸中的情意,是爱?是悔?是无望?是委屈?
陆溪乔的心再也硬不起来了,她本想顺着这件事逼迫他一二,可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她捧着他的脸,在那红痕上落下一吻。
与此同时,沈望抒那修筑的坚硬心墙霎时间分崩离析。
他原本想放弃的,想把这件事永远埋藏在心里,他故意忽略她真的喜欢自己的可能性,沈望抒说服自己就这么下去吧,他承担了罪责,沈家那边还有块免死金牌,应当还能保住他们自己无恙。
然后无论是在这冷宫呆一辈子,还是要被一杯鸩酒赐死,他都无所谓了。
可她为什么要吻他呢?为什么要再给他一丝希望?
沈望抒再难压制住那埋藏在心底的问题,他还是想知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陛下……”
他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明媚脸庞,声线格外不稳:“陛下,你喜欢我吗?”
男人说的很慢,却很坚定,他仰视着她,眸子里写满了渴望。
他的双手被铁链束缚在上方,可他还是想再靠近她一点,就一点。
陆溪乔对着这样的眼神又怎么能说不呢?
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红痕,她垂眸道:“喜欢,可朕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给朕下药呢?”
男人的眸色稍稍亮了些,“陛下喜欢的是我吗?不是什么其他人?”
他看到了爱慕之人脸上的疑惑,索性破罐破摔道:“洛书,陛下,洛书是谁?”
果然,话音一落,女帝的脸上出现了惊诧,“你怎么知道……”
清醒的x她真的承认这个人的存在了!沈望抒再难欺骗自己。
“陛下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吗?那药的效果相信陛下也知道,就是因为我想知道洛书是谁?陛下喜欢的是我,还是那个洛书!”
男人激动地说道,晃得那铁链叮咚作响,那溢眼眶的眼泪也逐渐汇聚了起来,顺着脸庞留下。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即使陆溪乔早就猜到了大致的原因,但她还是被他深深地打动了。
因为吃自己的醋而难受至此,陆溪乔直接蹲身抱住了他,笑着笑着,眸中也积聚了些水色。
“沈望抒,你真是傻啊……你就是洛书啊……”
被搂入怀抱沈望抒刚安静了些,就听到了这句难受至极的话,“我不是洛书,我才不是那个洛书!”
“别急,你先听我说……”
她先是拿出内卫给她的钥匙打开了他手上的镣铐,然后编造了个善意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