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但连茹最后却收了手,这证明她跟惠娘终究是截然不同的。
她蓦然望向了林滢:“其实这几日我想明白了,纵然那时候我不收手,惠娘也不会死,卫小郎也会阻止兄长。是不是?阿滢,你已经怀疑上我,不会让我算计成功的,对不对?”
第95章
◎她好似看到师兄了◎
连茹探询似的望向了林滢, 然后林滢回应了她的猜测。
林滢点头说道:“是的,正是如此。”
“茹小姐,你很是聪明,对我说的也并不是假话, 所以我对你本无丝毫的怀疑, 更不知晓你想铲除安惠的计划。直到昨日在昭云寺, 你私下去见连轩, 并且偷偷解开了厢房的门锁。”
连茹叹了口气:“那么那时候, 林姑娘就已经安排有人在附近监视。”
林滢说道:“连轩是杀人之刀, 他不但要被控制住, 还可以作为鱼饵,引来别有居心之人。可是我没想到,茹小姐会前去解开房锁。要不然之后安惠的婢女雪莺到来, 便请不出连轩到场。”
起了歌, 要唱戏,连轩怎能不到场。
不过卫珉在此, 又对连轩十分关注,这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连茹本便是个冰雪聪明的人, 此刻也是懂了,故而她说道:“所以林姑娘是想要瞧瞧, 我会不会真的利用自家哥哥?”
林滢意味深长的看着连茹:“若你说谎,那样我便会怀疑你所有的话。我会好奇, 兰姐儿是不是当真吃不得坚果。纵然安惠品行堪忧, 可是作为断狱之人,也绝不能预先设置立场。”
“其实哪怕惠娘已经被软禁在家, 我们仍是四处奔波, 寻当年兰姐儿身边旧人。于是寻到了当年照顾兰姐儿的顾嬷嬷, 还有兰姐儿身边亲近的婢女灵儿,证明茹小姐并没有说谎。如今她们并不是在本地,寻到她们也费了一番功夫。”
表面上看来,林滢这些事是无用功。
因为犯妇就是安惠,并且那时候安惠已经被拘住。
可哪怕未曾发现连茹不妥,这些完善证据的工作,也是会继续做下去。
这善于断狱之人,并不应该心存偏见,先入为主。就像当初,徐慧卿给林滢的一个教训。
一个人错一次也罢了,最要紧是学会从中汲取经验,以此警醒自己下一次。
她更要告诉连茹,不要随便说谎。
连茹最后并没有以牙还牙,如此报复。可连茹的心里,终究是想过。
想想也并没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让连茹知晓,有些事情会被别人察觉。所以她盼望以后连茹会考虑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
连茹最终不会是安惠,她做不到安惠无情,而且这些事情终究已经过去。
无论如何,林滢很开心连茹并没有选择亲自送安惠去死。
连茹似轻轻笑了笑:“好在林姑娘查清楚了。”
林滢柔声说道:“茹小姐,这么些年,我相信你也受了许多委屈。你未曾将这些告诉给外祖家,这必定是有你的苦衷。可无论如何,你终究是堂堂正正讨回公道。过往种种,毕竟已经过去。惠娘已死,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连茹微微的默了默,然后吐出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感慨说道:“其实外祖家待我也不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呢?无论如何,连茹并没有向自己长辈倾述自己的委屈。
她母亲申氏是申侍郎的女儿,却不是唯一的女儿。申侍郎膝下子女颇多,单说女儿,这嫡出的庶出的加在一起,也有六个。
孩子一多,关注度便会分薄。更不必说自己只是个外孙女,申家的孙字辈女眷更多,她被接回来已经是有心照拂。
申家又不缺嫡出的孙女。
她并没有撒娇的资格。
在申家那几年,她其实甚少见到申侍郎。男人们总是有自己公事,并不会花太多时间耗在内宅。更何况申侍郎纵有余瑕,也会去点拨一下家中男丁,而并不是插手外孙女的教养。
外祖母宁氏是个古板的妇人,平素行事一板一眼,最是讲究规矩。
但不能说宁氏对连茹不好。
府上小姐该有的分例不会短了连茹,学堂里读书写字也不差连茹一个,丫鬟婆子见到连茹也不敢怠慢,恭顺总归是有的。
甚至这些孙女之中,宁氏还算是喜欢连茹的,因为连茹乖顺、懂事。
因为连茹窥着宁氏一言一行,暗暗打量着宁氏的喜好。
宁氏是不喜欢性格掐尖要强的孩子的。
连茹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是惠娘毕竟是我继母,我不能这么不孝。倘若我有真凭实据,总归还能发作,可我并没有。外祖家待我不错,可也没到能包容我无理的猜测地步。”
“外祖家处处讲规矩,丫鬟婆子个个行事小心,不敢轻狂。我规规矩矩的,日子过得也不错。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坏了规矩二字。外祖母本来还想为我寻一门婚事,我说此事终须禀明父亲,于是我回到了陈州。”
“回来时候,我想着过去这么些年了,兰姐儿已经死了。是否这些事情,就能过去了呢?不错,当初因为惠娘教唆徐氏,徐氏才更发疯虐待我们兄妹。可现在惠娘已经心愿顺遂,她已经赢了。”
“她已经心满意足,也生下嫡子,还有了名声。当年那些无凭无据的龌龊事,我想也许已经过去了呢?我还能怎么闹?我回到了陈州,看到的是一个善名满陈州的慈母。我是怜惜同情兰姐儿,可难道真将自己折进去?本来这件事情,我想这么就算了的。”
她这样子说话,下意识咬紧了唇瓣。林滢当然也明白连茹的忿怒,因为安惠并没有准备这么就算了。
“直到,我知晓哥哥杀了人。这些事不能外道,可家里人能不知晓?安惠总不至于自己去搬尸,总会使唤身边的婆子。父亲也未必不知,可安惠所作所为岂不是正合他的心意?在他心里面,当然不希望别人知晓他有个疯儿子。他不会乐意我这个女儿扯出这件事。”
“安惠,她是不会放过我们兄妹的。她当年跟徐氏说了那些话,当然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哥哥是嫡长子,以后会分大头。她不会让兄长占着这个名分,总是要除掉这根眼中钉。她要毁去哥哥之前,还要将他利用殆尽,她想得美!”
“是她一次一次,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她怎样做,我便怎样还回来。她做初一,我做十五。我其实早知晓兄长有病,却故意换了他的药。死去的徐氏爱戴那朵红玫瑰珠花,可也爱用茉莉花香粉。我要哥哥亲手为自己报仇,杀了这个坑害他利用他的毒妇!”
“这样一来,才算是用双手亲手为自己报了仇!”
当然如今安惠已经死了,连轩的双手也并没有再沾染新的鲜血。
连茹伸手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意,然后她轻轻的侧过了脸孔,真心实意对林滢说道:“谢谢!”
她轻轻道谢,说道:“谢谢你,也谢谢桃子。如果真没人理会这些事,若你们没有出现,若这些事情永远分辨不明白,那么我便想着自己来。”
“大哥杀了人,我也杀人人。那么如此一来,我手上没有沾血,可心里却沾血了,我便回不去了。”
林滢伸出手,握住了连茹的手,摇摇头:“不用谢,其实人很多想法,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林滢不知怎的想到了尹惜华,人的有些念头,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连茹面颊挂着泪水,这样晶莹的泪珠宛如花瓣上的露珠,使得这张面孔平添几分明润。
她真情实意说道:“也谢谢你,使得大哥被断有“骂疾”,因此得以轻断,不至于被取了性命。”
所谓“骂疾”,其实就是大胤法律中严重精神病中一种,按律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优待。
可地方官员却甚少以此疾轻断,这主要是因为古代精神病诊断并不容易,容易给犯人一种钻空子机会。所谓杀人偿命,这也是一种朴素的古代人民价值观,而官员亦不愿意因此失了民心。
故而法律上虽然有所优待,但许多时候,精神病人犯罪是按照正常人进行处理的。
所以连茹一开始觉得兄长必死,方才觉得连轩亲手报仇也不错。
是林滢走访了这几年间在连家工作过的婢仆,还问过给连轩看诊的大夫,甚至特意请白芷来看过连轩。在证明了连轩有精神病后,顾公也酌情进行了轻断。
那就是连轩不必服刑,而是“监家”软禁,不得轻易出门。若他再出现伤人,监护人也是同罪。
如今连茹可以照顾自己哥哥,每隔一月,白芷还会上门给连轩诊疾。
这样结果可能并不是很完美,但是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连茹:“父亲不愿意让兄长留在府中,故而特意外边修了个小院,将他迁出府去,大约以后也不愿意见他了。其实这样也好,离开连府,哥哥精神反倒好上了许多。他并没有不开心,也愿意呆在院子里。”
“看守他的老吴是个厚道老成的人,如今年纪大了,腿也不好,寻个看守的活儿也觉得不错。□□常能够自理,其实也不需要如何照顾。而且,我还会时不时看看他。他有病,可这个病也许会慢慢养好呢?”
无论如何,连茹心里始终是抱着某些希望的。
这时候她们也已经来到了连轩住所。
小院内里与别处并无差异,只门口落锁,出入算不得自由。
连轩平日其实性子颇为温和,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他离开连家也没什么不快,反而确实好上许多。也许连家那处老宅之中,确实有太多令他不快的记忆。
林滢和连茹来时,他正在捣鼓花草。眼见两人到来,连轩抬起头,还向连茹打招呼:“小茹,你来了。”
他认得连茹,因为连茹时时来看他,两人也渐渐熟悉。
连茹轻轻的嗯了一声。
昨日雨过,今日天晴,纵然有些事情没那般完美,可也许终究是会有一缕阳光落下。就如一滴蜜落在舌尖,亦是给生活带来一丝暖融融的希望。
尘埃落定处,始终也是有几分暖意慰藉。
地下深处,油脂燃烧的火光摇曳,乃是因为此处虽深埋地下,却是有着密孔透风漏气,使得此处地殿可呼吸透气,乃至于灯火不灭。
自从十四年前奉天之乱失败后,莲花教从此由明转暗,以此躲避朝廷追击。
那么如此一来,修建地殿加以避祸,也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
如今这地殿之中,若干人影摇曳。
灯火映衬之下,照着一片优雅的手掌,手指似漫不经心的把玩一枚令牌。
当年莲花教横行天下之时,莲花教教主将天下教众划分为三十六方,每方首领被称之为渠帅。
如今眼前男子赫然正是莲花教中一名渠帅。
莲花教中,每任渠帅的号令本方下属的令牌皆不同。故而教内又以他们所执之令不同,加以区别称呼。
如今眼前男子手中那枚令牌青中带煞,被教中人称之为青霜令主。
莲花教中渠帅权势有大有小,近些年来,教中权势最盛的便是这位青霜令主。
这位青霜令主心狠手辣,工于心计,善于谋算,近些年来也是为莲花教办了不少大事。谁都知晓他心狠手辣的煞星,手腕极是残忍。
莲花教人前做下的那几桩血淋淋的案子,背后皆有这位青霜令主的手笔。
别人更知晓这位青霜令主性子出奇的狡诈,纵然是朝廷头号通缉犯,却也难以被抓住痛脚。
就好似如今,他身处陈州莲花教的地殿法坛之下,身边都是自己人。可就算如此,青霜令主犹自带着一张狰狞的古铜面具,将容色尽掩。
传闻青霜令主有好几位替身,真身更是神秘之极,不知晓他本尊是谁。
如今这位渠帅现身,在场的莲花教弟子亦是小心翼翼的向顶头上司汇报工作。
“本来我等已接纳安惠为莲花教弟子,借着官府网络纺织女之际,趁机在这些纺织女之中发展教众。可惜安惠品行不端,心意不诚,并不肯全心归附,乃至于首鼠两端。”
死去安惠做的那些慈善活动水分本来就是很大的。
这位惠娘总是慈爱的跟那些纺织女拉拉家常,说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说得十分动情。可她口中说得好听,工钱却给得很低。
说到底,安惠只是心存压榨。
再者肯抛头露面出来做纺织女的底层女子,大部分家庭必定是有些不幸,所以迫不得已才磨得出来自立的。
但凡家庭和顺有些依靠,也不是很愿意听人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