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而晁错却不过是卫氏下属, 算不上能上桌吃饭。
他野心汲汲, 不免心怀不甘。
于是他寻上大哥李添华, 游说李添华拿出盟书, 以此要挟卫家。
李添华作为匪首被招安,他心中虽对卫帅十分仰慕,却犹自担心自己出身不堪, 以后会被官府算旧账。故而他私藏那份盟书, 当作自己保命符。当然此桩事情,李添华也并没有瞒着自己几个结义兄弟。
晁错却是听者有心, 觉得此中利益大有可为,于是游说自己这位亲大哥。
谁想李添华并不乐意, 反倒将晁错呵斥一顿,让他安分守己, 不必做这些无谓之事。
若卫家不负他,李添华也不愿意负卫家。
无论如何, 李添华对卫帅的敬重也并没有假。
晁错被劈头盖脸呵斥了一顿, 彼时晁错也是已经认错,可心中却是记恨非常。
一开始晁错也并未想着要杀人。他只是想, 若能拿住结义大哥一个把柄, 说不准李添华就肯将这份盟书给拿出来。
他设计这个把柄时, 也想起了当年一桩风月之事。
彼时李添华刚被招安,出入梧州城,结识了一个叫红姑的女子。那红姑十六七岁,正值妙龄,出落得十分可人。她觉得李添华很有男子气概,于是钟情于他,看着李添华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两人私定了终身,约好待李添华归来,就嫁给李添华。
谁曾向李添华一年后回来,红姑已经嫁给别人。这其中固然有红姑父母的催促,红姑本人也并不是十分坚决。少女年轻多情,情意本就谈不上刻骨铭心,更何况殷家为她挑的那个少东家亦是温柔俊朗,她也不至于十分讨厌。这婚后相处久了,也自然有些年轻夫妻的蜜里调油。
若李添华还是山匪,他就能将红姑夫家杀死,将红姑给抢回来。
可偏偏他如今已经从良,哪儿还能做这样的勾当?
作为李添华结义兄弟的晁错当然知晓这桩旧事,于是决意利用此桩旧情,设计一个陷人入罪的把柄。
所以晁错刻意安排,又煽风点火,做出诸般手段,使得李添华与红姑重燃旧情,私下勾搭。李添华为霸占自己心爱的女人,故而从良后被压抑的凶性又被点燃,竟暗暗杀死红姑的丈夫。
谁料红姑性子虽是水性杨花,却谈不上狠毒凶残。她对丈夫并非无情,说到底她无非全都想要。但人生显然不能既要且要,故而当她知晓这桩事情之后,自然大受打击。于是在良心的谴责之下,红姑投水自尽。
然后晁错就以此为要挟,迫使李添华拿出那封盟书,否则就抖出李添华夺人妻子杀人丈夫的勾当。
几番勒索不遂后,晁错甚至匿名去典狱司告密,想借助典狱司的力量逼迫李添华交出盟书。
李添华在红姑死后心如死灰,又不愿意辜负卫帅。于是就在两年前,在典狱司要抓捕他的前一晚,他选择自尽。
因他生前功劳颇多,又对卫帅忠心耿耿,故而他的死也让梧州上下对典狱司颇有微词。
结义大哥被自己逼死,晁错也心惊肉跳了一阵子。
但是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愧疚也从他身上消失。正因为李添华死了,他反倒更加无所畏惧,行事也更加毫无底线。
李添华死了后,他又怀疑那封盟书在三哥林伦手里。因为越山五虎之中,李添华经常夸赞林伦性子沉稳,最是可靠。那么说不准李添华临死之前,就会将盟书托给林伦。
本来他想故技重施,如此拿捏林伦,可谁曾想典狱司拿住林伦把柄,将之处置。
那封盟书必然绝不会在林伦手中。因为苏炼如若知晓,也绝不会没有动静。
三哥被典狱司治罪后,再来就是越山五虎中的老二陈从虎。眼见自己结义兄弟一个个栽在典狱司手中,晁错之前带的节奏也未必不是真情实感。
以前他想要那封盟书,是想要趁势拿捏卫家,从此成为梧州之主。如今想要盟书,却是因为他心生惧怕。
他怕是是苏炼,因为苏炼咄咄逼人,手段厉害。而晁错偏偏勾结了莲花教,手底下并不如何的干净。
如今他已经泥足深陷,纵然他想要退出,莲花教也决计不会允。
就好似如今这几个月,他替莲花教杀人,杀那些月水寨的寨民,并且割去这些寨民的大拇指。每次晁错这么做时,他都心惊肉跳。这当然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担心那位苏司主雷厉风行的手段。
以前的梧州,他靠勾结莲花教得了不少好处。可是如今的梧州,和莲花教勾结已经是一件烫身的把柄。
苏炼手段越厉害,晁错心里也越害怕。
他越发渴望能有一样护身符!
直到他寻上了冯若寒,他为了寻找这封盟书已经快要疯了。
此刻晁错已经丧心病狂,哪儿还在意什么结义之情。
所以他发疯似的问,盟书在哪里?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不能谋得卫氏护他,他必定难逃典狱司处置。哪怕有莲花教替他遮掩,这些事情也未必能掩一辈子!
可是现在,屏风后的少女却是缓缓撕破他假面具,使他十分狼狈!
林滢说道:“冯若寒小腹、会阴处伤口皆是足踩折磨所致,不但皮肤破损,皮下肌肉也成絮状,是重力踹踩所导。这些都是人身上的脆弱之处,冯若寒当时必定是痛苦非常。一个人尚不能如此对待一个陌生人,更不必说是结义兄弟!”
“晁错,究竟是什么样深仇大恨,使得你做出如此情形?”
晁错面色阴郁,晦暗不明。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女子逼问至此!
此时此刻,他除了狼狈,更有愤恨。这些话已经无从辩解,旁人眼里已经有震惊嫌恶之色。
念及于此,晁错内心忽而浮起了一丝恨意!
他恨卫家并无相救之意,竟任由自己被哥小女子所作践!
他想自己虽无盟书,可是如若自己在人前扯出了卫家当年跟任天师私定盟约之事,也必能跟卫家添堵!
如今虽无真凭实据,可以典狱司的手腕,莫非还查不出来?
当然他并没有留意到,在自己身后,有一双寒光闪闪充满杀机的眼神看着他。
卫馥深深呼吸一口气,她下意识扣住了自己手心之中短剑。
其实卫馥思量很久了,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以义愤填膺的姿态出去杀了晁错,就能保住卫家全族!
她想起幼年时候发生的事,那时候自己被贼人俘虏,是裴怀仙追上来。
那时候裴怀仙孤身只影前来,将四个贼人杀了三人,令最后一个身受重伤。
裴怀仙咳着血,吩咐卫馥:“你,你快些将他杀了。若不然,他会唤来同伙,我们就完了。”
她明明知晓裴怀仙说得有道理,可那年她才十二岁,年纪还太小了,而且从来没有杀过人。
明明知晓眼前贼人该死,可是她握着手中精巧的短剑,却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贼人受了伤,眼中流转乞求之色,他显然并不想死。
当然那些回忆里的自己,并不是现在的卫馥。
现在的卫馥已经双手染血,已经不是娇滴滴小姐。长兄是宣远将军,他若出手便有太多的象征意义。阿珉又太过于单纯,不会想到这些事情。
只有她是个女子,那么她“冲动”一下,好像也是说得过去。
眼见晁错嘴唇蠕动,已经下定决心,好似要说出什么来了。卫馥手腕蓦然用力,决意抽剑出鞘。
可这时候,一片手掌按住了卫馥的手腕,将卫馥手中的剑生生的按了回去。
裴怀仙出现在卫馥面前,面含警告,使得卫馥心中一凉。
卫馥心中一颤,心忖是了,裴大哥早就离开了梧州备营,如今已经是兴策军大统领。
阳光轻轻的从裴怀仙面颊之上滑落,落过了裴怀仙的眼睫毛,使得他本来带着几分阴郁的下垂眼落下了浅浅的蝶影。
晁错已然开口:“属下知罪,但是苏司主,属下如此做,乃是被卫家所指使。我拷问冯若寒,无非是替卫家寻觅一件极为要紧的罪证,不得不对结义兄弟痛下杀手。而那件罪证便是——”
他满口谎话,不但为人凶狠,而且秉性十分卑劣!
此时此刻,他非要拉卫家下水,这一切正是卫瑄这个宣远将军所指使。
这份恶毒、残忍的心思,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晁错:“而那件罪证便是——”
他面颊犹自凝结兴奋的恶毒,可晁错的话却是截然而止。
一把刀从背后刺入,将晁错刺了个对穿。
晁错看着胸口冒出来的染血刀尖儿,他微微有些恍惚,好似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这把刀轻巧抽回,晁错也顿时瞪大了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这当众一刀将他杀了灭口的人正是兴策军统领裴怀仙!
裴怀仙哗啦一下抽回来了刀,他刀上有血,却匆匆用刀尖朝地,然后裴怀仙恭顺说道:“此贼罪孽慎重,十分可恶,故而一时义愤,将这样罪孽深重的恶贼就此了解,也免得他胡言乱语。”
旁人瞧见了,却觉得裴怀仙大约是念及旧情,不愿意让人听见晁错的胡言乱语。
可现场有几个知情人却是轻轻在颤抖。
这时候林滢已经替冯若寒拉开衣衫,洗手后再用酒精消毒双手,又拉下了口罩。
她从薄帷后走出来,便瞧见了苏炼如今面色。
苏炼面若寒霜,显然并不是很高兴。
小晏已经厉声:“堂堂兴策军统领,行事就如此鲁莽?晁错究竟是怎么样受莲花教指使,又为什么要屠月水寨?还有,便是那些与他勾结行刺司主的刺客究竟是什么来历。如此种种,又向谁去问?”
苏炼冷冷的哼了一声,显然对小晏这番质问也是十分赞同。
不过旁人却觉得只怕苏司主还是有些别样未遂心思。
卫家在梧州盘桓多年,也许朝廷并不愿意再见到一个什么梧州卫氏。
如此一来,晁错说的真也好,假也好,也许苏炼本就是十分需要这些的。
裴怀仙若念故旧之情,却也不免招苏炼之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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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胭脂染上了白雪,竟颇有凄艳凌厉之感。◎
今日这位苏司主如此招摇, 闹出这么大声势,依照别人想来,也不应该是去对付一个区区晁错。
这起意,自然是为了对付梧州卫家。
如今卫氏虽处于下风, 可根基威信犹在, 那么苏司主显然准备一举拔出。
这么个雷厉风行之计, 如今却不免这么轻轻落下, 想来这位苏司主内心并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