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林滢:十分适合一个人专心工作。
苏炼轻轻敲击桌几,对她说道:“这几年典狱司收罗的交南奸细资料皆在此处,你如此查阅一番,说不定还能寻出什么线索。然后,你若有事,或者说有什么想要询问,便可去寻灵姬,她知晓事情不少。”
然后苏炼示意怎么找灵姬。
他拿起了铃铛,轻轻摇晃两声,就有一道婀娜的身影探头探脑。
林滢一瞧,还有几分眼熟。记得之前在鄞州,自己易容逃走,就是这个丫头刻意将自己拉到苏炼跟前。
那个女孩子果然是苏炼的得意下属。
灵姬瞧着林滢,却也是禁不住对着林滢笑了笑,夹杂一点小小抱歉。
林滢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故而也不将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苏炼今日有事,也未曾在书房多逗留。他轻轻的嘱咐了几句,就从书房离开。
灵姬是个十分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别人的女孩子,她古灵精怪,灵巧活泼。
此刻她的目光就在林滢面上逡巡,并且若有所思。
她似对林滢十分好奇。
其实典狱司收集这些资料也有好几年,眼前这位林姑娘就算是天赋异禀,多看一个晚上大约也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所以灵姬觉得司主特意这么安帕,只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此刻司主的居所之中,是最为安全之地。
林姑娘是顾公弟子,而且又在赵府揭破了那位交南奸细,说不定就已经引人注意,乃至于会让人刻意针对。
司主说是让林姑娘做事,如今看来,却是将林姑娘就这样保护起来罢了。
司主嘴上不说,却待林姑娘极尽小心温柔。
也不知林姑娘瞧没瞧出来呢?别人都说这位林姑娘十分聪明,观察入微,想来不会不明白吧?
可那也未必。
司主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方才谈的也是工作,离别之际也硬邦邦的并无半点暧昧。
灵姬躲在暗处,此刻清清脆脆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林姑娘,熏香里香料是司主常年用惯了的。不知你可喜欢?你若想点别的,我替你换一柱就是。”
林滢也不想麻烦别人,只说道:“不必了,这个味道就很好。”
灵姬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躲在了暗处噗嗤一笑,不由得说道:“林姑娘,你真好相处。”
林滢不觉笑了笑,她虽然看不见灵姬的脸蛋,却也能感觉得到她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子。
接着林滢就坐下来,抽出了一本记录,准备开始翻阅。
她忽而想到,这个位置从前是苏炼坐着的,右手边还有一方镇纸,想来是苏炼取用之物,林滢内心莫名有些尴尬。
然后林滢慢慢压下了这种微微古怪的情绪,接着就继续翻阅卷宗。
又过了阵,灵姬又对林滢说道:“司主要离开了呢。”
她像只灵猫,来去无踪,却是消息灵通。林滢不知道她有没有离开房间,也不知晓她怎么知晓的这些消息。
这时候苏炼已经换好衣衫,他一身大红官服,十分正式,亦十分耀眼。
天色已经黑,夜凉如水,本来应该平静的梧州此刻却将要被闹得不得安宁。
苏炼胸口一阵子烦热躁动,似隐隐想要咯血。
不过箭在弦上,不能不发,苏炼也并不愿意做出什么怯弱之态。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药盒,内里有四颗晶莹药丸,散发出缕缕异香。苏炼本来只取了三颗,最后还是将四颗药丹尽数取出,然而喂入了自己的唇中。
一抹血红浮起在苏炼面颊之上,却是一闪而没。
然后苏炼便跨身上马,稳稳当当的骑在了马上。
林滢赶来时候,苏炼已经是策马出院,暗夜里不知多少下属,也就这么匆匆跟上。
林滢也只看到了苏炼背影。
那道背影孤傲挺直,带着一缕说不尽的锋锐。
纵然是夜色沉沉,这道背影居然仍然是如此的扎眼。
林滢这样瞧着,心底更不由得浮起了一缕异样。
其实她来瞧瞧苏炼,大约也没什么意义,可不知怎的,林滢还是过来瞧一瞧。
伴随的的马蹄声,苏炼的身影渐行渐远。
夜凉如水,林滢内心古怪之意更浓。
不过既然苏炼已离去,林滢亦是重新的回到书房。
她已经沉下心来,开始翻阅这些卷宗。
这四五年间,这些交南探子在梧州境内做事,也与梧州境内一些月夷族勾勾搭搭,似有一些来往。
当年赵愈向朝廷投诚,到后来连前族长满门都屠尽了,当时确实压下了月夷族的一些反对声音。
可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几年间,月夷族当中,却又有一些叛乱分子活跃起来,闹腾不休。
这几年间,典狱司也不是白吃干饭的,自然也是抓了一些交南奸细和月夷叛匪,于是也得到了一些消息。那就是如今带领月夷族叛匪的,居然是个女子。
那女子身姿窈窕,却似故作神秘,并不肯露出真容。她一张面纱遮挡住面孔,从头挡到了脚,旁人别说窥见她容貌,就连她的身材怕也是瞧得并不明白。别人只知晓她中等身材,确实个女子。
可是这个女子说话声音却是十分沙哑,并不动听。
根据供词形容,那女子嗓子好似刀刮铁片一样难听,令人觉得牙齿发酸。而这个女匪又是心狠手辣,行事十分残忍。
故而她纵然是女子之躯,许多人提及她却也禁不住面泛惧色,总之是个十分残忍厉害的人物。
按照典狱司的专业评估判断,这女子如此难听音色,很有可能是一桩伪装。对方既然竭力遮掩自己的容貌,那么遮掩一下她自己的声音,那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只要声音足够难听,就很难从嗓音里判断出这个女子的年龄。
而且她以后若是现身于人前,只要换上了另外一副嗓音,那么旁人也是会难以分辨,听不出谁是谁。
这样的巧妙伪装之下,这个女匪就算是现身人前,那可也是说不定。
而根据被俘虏的月夷叛匪所招供,那就这个蒙面女子,很可能跟当年被灭满门的老族长一家有关。
赵愈手段虽然残忍,但未必一直有效,有个漏网之鱼也不足为奇。
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了如今这个关头,又有人暗暗想要对朝廷反叛,真可谓是手段极狠。
被俘虏的月夷叛匪都是层次比较低,知晓的也有限。
小晏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加以拷问,只怕也是并不能得到许多。
而那些叛匪还招认了一个轻狂,那就是这个女匪首言谈之间,似对云华郡主十分仇恨,仿佛恨不得生生吃了云华郡主的肉,喝她的血。
不过如若对方当真是前任族长一脉的血脉,这份仇恨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遥想当初,云华郡主刚刚嫁入梧州来时候,赵愈对她并不怎么样。
可能正因为赵愈是这个态度,所以那时候竟有人胆敢对朝廷郡主无礼,想要谋算这位朝廷郡主的性命。
阿瑶有一个哥哥叫阮川,这兄妹二人是同父同母,关系极为亲近,更站在同一立场。
阮川跟赵愈是旧相识,这大舅子更是赵愈的心腹下属,与赵愈关系十分紧密。
也因为如此,阮川就敢做一些十分胆大妄为的事情,譬如谋害一位朝廷郡主。
作为阿瑶的哥哥,阮川显然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郡主是象征朝廷脸面,如若死在梧州,而且还是死于非命,那必定会引起朝廷注意,更是会触怒朝廷的怒火。
如此一来,只怕许多的事情并不能够幸免。
如若云华郡主身死,说不定朝廷就会怪罪于赵愈,甚至会褫夺赵愈官职,说不定还会起兵讨伐。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赵愈不能容于朝廷,那么自然只能亲近交南。
到时候就如交南所允诺的那样,册封赵愈为梧州王,从此不听命于任何人,岂不是逍遥自在?
这样的盘算放眼现在,自然显得十分可笑。如今大胤已经是天下一统,任天师早被诛灭,朝廷绝不会允许这一地之乱的存在,必定是会派重兵镇压。
可放到那时候,就连已经向朝廷归顺献好的赵愈也是心有别念,觉得可以搏一搏,然后单车变摩托。
如若云华郡主那时候当真死了,赵愈被推一推,指不定就会扯着旗帜造反了。
前提条件是云华郡主那时候当真就死了。
好在云华郡主彼时虽被人刺杀,可是并没有身死。一个从京城而来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的女侍为她尝药,替她中毒,甚至是替她而死。
可有人犯下了如此凶残恶毒的杀人案子,赵愈却并不想要处置阮川。
一来云华郡主并没有死,二来他觉得自己杀了大舅子,就会失去一些在月夷族的威望。他是想要雨露均沾,然后靠着反复横跳以此增加自己的筹码。
作为一朵政治绿茶,赵愈并不想那么快做下决定。
于是那时候云华郡主抱着死去侍女的尸体哭了一晚上,十分伤怀。
可到了第二天,云华郡主却顶着红肿的眼睛来表演自己的宽容大度。
她说,就这么算了,只不过是死了个婢女而已,不必将整个梧州闹得鸡犬不宁。
但真正原因是那件事情越闹越大,闹得梧州上下都沸沸扬扬,甚至两拨人马都水火不容,闹个不休。
大胤的官员不愿意朝廷的郡主受辱。
至于月夷族呢,却是趁着这件事情开始计较起了赵愈娶了阿瑶又娶朝廷郡主的花心。
日子越久,矛盾就越来越大。那么如此一来,到了最后,赵愈也不得不做选择。
可那时候,云华郡主并没有把握赵愈会选择大胤朝廷。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卫帅甚至未曾开始驻守梧州,梧州地方备营力量薄弱,这里甚至典狱司都不能挤进来。
一个人实力不够的时候,那也只能是忍。
忍,所谓百忍可成刚。
云华郡主不是没有愤怒,可是她终究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吞。一个人只有苟下去,才能寻觅到了机会,然后获取真正的成功。
然后就是在那个时候,云华郡主如此退让,忍住了磨在心上的刀尖。
因为她的软弱,那时候她反而替赵愈吸引了仇恨,成为了梧州汉人官员们针对的对象。当大家在为云华郡主的安危跟赵愈计较时候,云华郡主却是对自己丈夫服软,一副跟自己丈夫死心塌地过日子的样子。
这样的姿态又如何不惹人愤怒。
而云华郡主如此解围,所得到的不过赵愈一丝丝的几乎微末的感激,却失去了赵愈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