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温元恕料他也不敢。
温元恕缓缓说道:“我等乃是世交,故而我向来也不曾为难你。你要做个君子,这逍遥散的生意我也未曾让你沾手。只要你心中记住这份世交之谊,我便绝不会为难于你。”
送走了杨瑾,温元恕也轻轻的品了口茶水,以此安顺心神。
现在有人盯上自己了!也对,自己私底下沾染那么些个勾当,自然会惹来些是非。
可温元恕也是个久经风浪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不能够摆平。
自己这潭水很深,他背后也有人,想要动他没那么容易!
自己虽不得温应玄的看重,可他的未来必定会令自己那位死了的祖父大吃一惊!如若温应玄死后有灵,必会后悔当初未能看重自己。
杨瑾应该不会说什么,他那样爱惜名声,怎会愿意身败名裂,甚至让整个杨家颜面无光。留着杨瑾也是有些用处,怎么说杨瑾也是杨家长房嫡子,性子虽然懦弱却跟几个兄弟关系颇佳。说不准还能利用杨瑾,影响一下鄞州杨氏!
然后温元恕就想起了死去的宁姝。
宁姝是个出色的美人儿,不过对于温元恕这样汲汲于名利的人,她至多不过是个可把玩的玩物,上升不了什么特殊的地位。
可是对于杨瑾这个多情种子那就不一样了。杨瑾对宁姝太宠,因此不能驾驭这个女子。
也因此,宁姝窥探了一些不该窥探的秘密,为这个柔云般的美人儿招来了杀身之祸。
想到了宁姝美色,温元恕心里甚至禁不住感慨一声可惜了!
可他纵然觉得可惜,却也是并没有手下留情。
是温元恕替杨瑾收拾残局的。
温元恕没有自己动手,更何况还有一把极好用的刀。
他那时瞧中的就是今日惨死的杨研。杨研为人不慈,对投奔到锦城杨家的表小姐宁姝十分刻薄,这件事贵女之间早有传闻。
因为为人刻薄,所以杨研在现实中有很多不满意的事,也有很多瞧不惯的东西。那么她就会迷恋鄞州世家的风仪,喜欢一些离她很遥远的故事。
杨瑾秉性软弱,自然绝不能操纵杨研,可是温元恕就不一样了。温元恕本就是个工于心计,且极具有煽动力的人。
温元恕本就是个控制者。
杨研本有心魔。一个人如若心里出现了缝隙,就会让人乘隙而入,为人所制。
温元恕让她杀人,意思是宁姝轻佻轻浮,有伤风化,本应该杀之已正风气。那些话虽然荒唐,却跟杨研内心某些声音相契合。
杨研自诩是个端庄女子,她觉得自己受不了宁姝的“轻浮”!
然后就在那年上元节灯会,杨研就在宁姝背后狠狠一推。
从此之后,杨研就惶惶不可终日。
正在这时,仆从匆匆向前,向着温元恕耳语几句。
这仆人之所以前来禀告,乃是因为府中又来了一位客人。而这个客人,每次来去都十分神秘,由着温元恕的心腹领进领出。
听到这个客人,温元恕唇角蓦然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他神色也变得有点儿奇怪,有一点男人特有的意味深长。
杨研曾经十分迷恋温元恕,女人对男人的迷恋里又会夹杂一些分辨不清的爱慕。可是对于温元恕而言,杨研不过是枚棋子,根本没有丝毫的价值。
像他这样男人,并不会对杨研这样乏味的女子生出兴致。
反倒是如今这位访客,却令温元恕生出了几分趣味。
温元恕所等待的,竟是一个女子。
那女郎戴着面纱,缓步入内。等入了内室,一双雪白娇润的手掌方才缓缓将面纱摘下来,露出了一张美丽之极的面孔。
如若曾经的平州达官贵人在此,就会认出眼前女郎的身份。
她便是当初艳绝平州的名妓徐慧卿。
不过如今,徐慧卿当然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她在锦城自然不是什么平州名妓,而是韩夫人。
如今她这位韩夫人是个失了丈夫的未亡人,还是温元恕的座上宾,甚至已经取得温元恕的信任。
她那死了的倒霉鬼夫君韩钧是锦城富商,私底下还是温元恕的下属。温元恕是官身,他出面贩卖逍遥散自然是有些不妥当。于是便有韩钧这样的替身,为他散货拢钱,银钱如流水般纷纷流入了温元恕的口袋。
可这样的事情毕竟是杀头大罪,不但如此,典狱司也查得十分严格。官府一旦抓住,也是严惩不贷。
那么韩钧心里面自然打了退堂鼓,有些不乐意继续干下去。
可上船容易下船难,温元恕没那么容易让韩钧脱身,而且韩钧也知晓得太多了。等温元恕送韩钧归西,再准备送走整个韩家时,这个一个一身带素的韩夫人楚楚可怜出现在温元恕跟前,说这样的活儿她也能干。
那日她主动求见,见到了温元恕时就摘下了面纱。她容光动人,单轮容色之美,比之杨瑾那个小妾宁姝也绝不会差。但最引人瞩目的是,这位韩夫人有一双烟雨蒙蒙,如烟含露的眸子。
她一双眼好似沾染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也使得她显得十分的神秘。
而这样的美人儿竟也是十分能干的,活儿也干得十分漂亮。她接收了亡夫的事业,也是摆布得井井有条,给温元恕交的账目也是十分漂亮。
今日徐慧卿就是来交账的,她这个月的营收让温元恕十分的满意。
这个女人让温元恕觉得十分熨帖,更让温元恕感觉十分好奇,让他觉得十分的神秘。
他当然不知晓眼前这位韩夫人手里已经有好几条血淋淋的人命。
不但如此,她还是尹惜华的人。
有些网已经布下来了,只等着鱼儿上钩。
徐慧卿冉冉一笑,掩住了眼底一抹幽光。
这时节,苏炼正在小院里跟林滢爆料。
“什,什么?你是说,他们不但当年那样,如今还在贩售逍遥散?”
苏司主手下暗探无数,他自然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料的,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料当然是也踩到了林滢痛处,让林滢禁不住风中凌乱。
毕竟如今林滢跑来锦城休假,本就与此事有关。
这逍遥散流毒各地,陈州也有人罗织网络,经营贩卖。林滢与卫小郎一路追查,最后居然查到了成国府这一代玄孙李英身上。
李英不愿意家族门庭受辱,因而自杀,所以方才使得林滢跟卫珉惹来一些不重不轻的责罚。
仔细想来,苏炼爆的这个料虽是在意料之外,可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这些贩卖逍遥散的网络之中,有许多成员都是贵胄子弟。
如此一来,这些事情也是十分为难。
苏炼面孔瞧着林滢,蓦然唇角泛起了一缕浅浅笑意:“阿滢,你可还要再听下去?”
苏炼这样问,是知晓这件事情如若继续说下去,就会有许多危险的秘密。
就好似之前林滢等人查到了李英,结果就惹了些事。
可他若不想说,一开始就不必跟林滢说这么多。林滢当然体会到了苏炼的这份欲擒故纵,她不由得说道:“只要苏司主敢说,阿滢没什么不敢听的。”
事到如今,林滢并不愿意做个明哲保身的人。
逍遥散流毒甚广,林滢也并不愿意置之不理。
苏炼蒙着双眼,此刻看不清楚苏司主眼底的神色,可他唇角似浅浅泛起了一丝笑意,然后接着说下去。
“温元恕幕后之人,无非是朝中某位志向远大的皇子。他有意问鼎储君之位,故而自然要笼络人心。这些笼络人心的举动自然是要花费大把的银子。那什么样的生意来钱最快?”
答案也很简单,那就是贩卖逍遥散。
所谓赚钱的生意都是写在刑法里,自来这贩毒就是暴利行业。
那些巨额的利润从温元恕手中流转向了幕后,这巨大的财力是某些人笼络旁人资本。而最为可笑是,这人一旦成功,便会成为大胤之中,成为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君王。
一想到了这儿,林滢呼吸不免有些急促。
苏炼亦有所察觉,便缓缓说道:“这些事也不必提了,阿滢,你既然来了,便陪我下一盘棋。如若你赢了,可以向我讨个彩头。”
林滢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心忖苏炼视力有限,不知道怎么下棋。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应了声好。
一旁就有人摆上了棋盘和棋子。
林滢目光轻轻移在一旁,看着一旁檀木架上的刀。那是苏炼随身佩刀血雀。林滢当然知晓这把血雀是何等锋锐,苏炼每次握着这把剑时又是何等艳丽夺目。就在不久之前,林滢亲眼看到这把刀干脆利落的斩杀了裴怀仙。
血刀入鞘,犹自有森森杀伐之意。
眼前的苏炼却一身素净,温柔儒雅,竟似不沾半点血腥之气,仿佛跟林滢记忆之中杀伐凌厉的形象全不相干。
一时之间,林滢竟微微有些恍惚。
苏炼仿佛有许多面,有时候林滢甚至感觉不到这两人居然是同一种人。
这时棋盘已经摆好,苏炼虽暂时眼盲,却让林滢下先手。
看来苏司主纵然病弱,也是极骄傲的一个人。
然后林滢就知道苏炼是怎么跟自己下棋了。她每落一子,小晏就在一旁告诉苏炼所落方位。倒是苏炼落子,是不必借小晏之手,棋盘间隔距离是整齐规整的,他能准确落准方位。
但饶是如此,林滢也是占尽便宜。因为苏炼要费心记之前双方落子的位置,跟下盲棋无异,而围棋的盲棋也更具有难度。
林滢棋力并不怎么样,一个人精力有限,也很难十项全能。但林滢也并不怎么在乎输赢。她暗暗揣测,心忖苏炼特意多留自己一阵,也不知晓有什么用意。
林滢心里想不通透,便干脆没去想那么多了,只将自己全部心思都放在对弈上。
但苏炼倒是不同,他心有余瑕,并不觉得这盲棋吃力,反倒有心思想想别的。
譬如今日,他请林滢前来,当然也是有些极微妙心思。
可惜一见面,也不知晓是自己习惯问题,还是林滢习惯问题,大家只凑在一起聊聊公事,还聊到了什么动摇国本的大阴谋上。
幸喜苏炼懂得及时把话题打住,没有继续这么聊下去。
只是若要他跟面前女孩子说几句熨帖温柔的话,苏炼竟也有些为难。
典狱司的苏司主并非口拙之人。相反,他十分擅长摆布口舌,笼络人心。
苏炼想,可这跟在阿滢跟前说话不一样。
苏炼也不是不会,此刻他禁不住动念,心忖我要不要让让她?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让人的人,就好似曾与他亲好的表弟,曾向他讨陈川府的掌事之权。彼时苏炼已经是典狱司司主,无论是避嫌也好,别的什么都好,他大可将陈川府的王爵之位让给旁人。
表弟与他一向亲好,而且也是姓云,也自会站在他那一边。
可是苏炼却是拒绝了,他全部都要!
若他那表弟口是心非,亦或者暗恨苏炼,那也还罢了。
可苏炼心里知晓,这个表弟并不是什么卑劣小人,甚至当初讨要爵位,也只是想化解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