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可月嫣姑娘一番软语劝慰,她方才理顺事情真相。其实仔细想想,自己不过是替那几个恶毒流氓洗衣做饭,受他们欺压罢了。她本没做过什么恶事,留在那几人身边,也是被人胁迫,加上她并不懂如何拒绝。
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获罪呢?
月嫣姑娘人美心善,一番话也解开了方竹内心一个莫大的心结。
不过方竹胆小怕事,纵然如此,她仍是不愿意去官府的。不过,她却将自己所知道阿慧种种尽数告知这位月嫣姑娘。
她不知月嫣是否将种种内情悉数告知官府,方竹心里也只觉忐忑。
此刻她心里只盼官府早日将阿慧抓住落狱,那她自己也松一口气。
阿慧也好,当年死的几个片儿党也好,在方竹心里,其实是差不多的人。
这些恶毒的小流氓,最好都被官府捉了去才好。
方竹在这儿浆洗衣衫,暗笑自己想头真多。
她为人有些迟钝,心里盼着阿慧早日被官府抓住。不过若一直没消息,她也不至于恨得咬牙切齿。
日子还不是这样过,方竹过几日就会忘记了。
那些衣服洗好了,方竹就准备拿去后院晾晒。
她冲着院子里一岁的小男孩儿说道:“宝儿,别乱走。”
方竹成亲很早,如今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她也已做妇人装束。
她那丈夫木讷、脾气粗,算不得体贴的人,对妻子也从无半点体贴言语。
好是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也不赌钱不打老婆,方竹竟又觉得心满意足了。
如今有了个儿子,方竹更把满腔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她这一生,也就这样儿。
谈不上多快乐,可似乎也没有不快乐。
宝儿听到了母亲这么说,忍不住咯咯一笑,朝着方竹挥胳膊。
方竹也被逗出一丝笑容。
若她人生中难得有什么开心得禁不住笑出来时候,就是面对自己孩子时候。
很多女人都是如此。
等方竹去晾衣衫时,一双灵巧且善于偷窃的手就灵巧解开了锁着的院门,吱呀推开。
宝儿并没有大叫,他眼睛里反倒透出了好奇的光芒。
姜慧是个陌生人,可是她却有一张讨喜的面孔,笑起来时自带三分的可亲。
更何况,她手里还提着一只漂亮的竹蝴蝶。
她轻轻一提竹丝,那蝴蝶翅膀就这么摇啊摇,就好似活着一样。
小孩子都喜欢新奇的玩意儿,宝儿也是如此。他眼睛发亮,瞧得连连拍手,看得目不转睛。
姜慧压低嗓音,说道:“好看吗?”
林滢和卫珉一路策马狂奔,风呼呼吹过了林滢的耳边,吹得林滢遍体生寒。
林滢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发冷,她更是心冷。她忍不住想起平州发生的案子,那时候也是这样。自己退了一步,可是结果呢?
徐慧卿不但逃脱了,她还毒杀了章木匠一家三口,那其中还有两个小孩子。
其实就算那时候将徐慧卿抓住,也未必能有确凿的证据。因为尹惜华是借刀杀人,并没有真正自己动手。徐慧卿只会受到一些舆论谴责,根本不会将她真正怎么样。
可是就算不能将徐慧卿治罪,章木匠一家也不会死。
那么现在,这一切难道又要重演了吗?
林滢观察了姜慧很久,她觉得姜慧虽然有些手段,但是并不是个真正狠辣的人,她觉得姜慧仍然心存善意。她想要姜慧自首,想给姜慧一个新的出路。
是自己看错了姜慧吗?
也许她没有看错姜慧,只是人性禁不住考验。姜慧本来就游走于边沿,再加上尹惜华的挑拨。那么姜慧终究是万劫不复,指不定就会丧心病狂。
她跟卫珉终于到了方竹的居所。
林滢虽是遍体生寒,可下马时候却是已经大汗淋漓。
院门虚掩,也不知是被人撬开,还是原本忘记关。
林滢一瞬间竟微微有些晕眩,有些脱力感。
这门扇之后是什么?是血淋淋的尸体吗?
林滢见过了太多的尸体了,此时此刻,她也不愿意再见。
如若如此,林滢会觉得自己三观被毁,怀疑人生。
卫珉也察觉到了林滢的异样,故而伸出手掌,轻轻的拍拍林滢的肩头。
林滢已经回过神来,朝着卫珉点点头,接着就推开了门。
校园里很安静,院子里有个小孩儿。
宝儿当然还活着,正在玩一只竹蝴蝶,竟顾不得有别人到来。
林滢稍微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姜慧尚不至于跟徐慧卿一样对小孩儿下手。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想到了这儿,林滢心里又是一紧。
她不觉扬声叫道:“阿竹,阿竹——”
后院里有人应了一声,接着一个妇人就急匆匆的赶过来。
方竹手指是湿润的,冬日洗衣的劳作使得她十根手指像是搓红了的胡萝卜。
她有些茫然,不大明白这两个寻自己陌生人是为什么而来。
当年那个目击证人小竹也没有死。
是姜慧没有来吗?
林滢心里生出了一个否认,不,当然不是。
证据就是宝儿手里耍弄的竹蝴蝶,那样式看着也是眼熟。
姜慧善制竹器,平日里也会编织竹篓簸箕补贴家用。姜慧家里也有两个小孩儿,所以她会给石头和花儿做一些竹子做的小玩具。
就好似宝儿如今玩的竹蝴蝶,她记得花儿也有一个。
这些竹蝴蝶、竹青蛙,小竹盒之类的小玩具被花儿整整齐齐的摆在窗台上,林滢也是见过的。
姜慧虽然来过,可是她并没有杀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方竹眼底流转了一缕茫然,她恐怕不知道自己人生之中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林滢正自发呆,却见门口有个小乞儿在探头探脑。
那小乞儿手里捏了一封信,说是有个姐姐让他将信交给林滢,说林姑娘过一会就会来这个屋子。
信自然是姜慧写给林滢的。
林滢将信匆匆拆开。
姜慧是个伶俐的女子,她不但识得字,字也是写得十分端正。
“于心有愧,不敢相见。此身恩怨分明,如今亲报此仇,也盼能偿你几分恩情。只是,花儿草儿,也要劳你照拂。”
那信写得很仓促,好似有千言万语,无尽暗示。
林滢瞧在眼中,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
姜慧是什么意思呢?
她好似要告诉林滢一些事情,可是又碍于某些原因,并不能明说。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的姜慧又在哪里?
这时候姜慧却正在卖花。
她折了白梅,小心捆好,放在花篮里提着。
路人嗅着梅花香,几文钱就可以买一枝。
旁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冬日里讨生活的卖花女,是既斯文又秀气。
只是这年轻女郎腿不是很好,还随身带着一根竹竿。
姜慧卖着花,她那鬓发间也别着一枝白梅,任由梅香染上了她的面颊。
这时候一辆马车就从街道行驶而来,温元恕就在那辆马车上。
温元恕已经见过杨钊了,他的面色就好似死人一样难看。
杨钊见他第一句话便是十分无情:“元恕,你做出这样事情,还是自我了结求个名声,也免得连累族中亲眷,更令温氏一族蒙羞。”
温元恕想要反驳,可杨钊接下来便淡淡说道:“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然后,他便拿出一枚私印,是温元恕父亲温道然私印。
就好似杨钊所说那般,他已然被家族所弃。他不知道杨钊用了什么手段,只知晓如今温家三房要向长房表忠心,要将三房从这桩勾当之中摘出去。
他也知晓如今杨钊甚至送了女儿杨臻入京,才没多久,就已经获宠,已有位份,得赐贤妃。
所以家族逼迫,要他知机懂事,自裁了之。
但温元恕仍不肯甘心,哪怕他被人骂一声不孝,他也不愿认命。
杨钊却仿佛看透了他心思,只缓缓说道:“不过元恕,你向来也并不是一个十分听话的孩子。其实这又何必?朝廷盛恩,不深追梅花会成员,也算是给鄞州世族一个体面。可你应该知晓,在你祖父掌权那几年,你手下有多少不堪之事,你自己心知肚明。”
“可是,有些事情追不追究,就要看这个人是否已经知错能改。”
然而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温元恕却仍然顽强的,不依不饶的想要求生:“杨公无妨将梅花会旧事扯出来,我看到时候,鄞州又有几个贵族子弟清清白白?若要我自裁,我绝计不能。”
他顽强抵抗到这一步,杨钊也拿出最后一步棋。
杨钊说道:“如果,这也是六皇子意思呢?”
温元恕投靠的人正是六皇子。
马车上,温元恕面色已经跟死人无异。
“等一会儿,你的马车到了锦城的南门大街路口,你便会见到一个卖花的姑娘。她卖的是白梅,你去卖一枝。然后你的死就会像是一场谋杀,然后那个杀你的女子也很快会查出一个杀人的理由。这样你就不是无端自裁,更少了许多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