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这个推断确实有些骇人听闻,而且过于猎奇。
林滢证据不足,而且也并不知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
不过林滢又想起一事,那就是月仙娘娘像是左手掌心有一个红点, 右手却是没有。
而眼前残肢, 却也偏偏是一只左手。
这可恰巧对得上了!
如此种种, 使得这桩事情亦是愈发显得古怪。
难道真是如此?
当年的温妍风华绝代, 如今身体的一部分却化作可怖腌尸, 如若如此, 这也未免太过于令人惋惜!
林滢想把这桩猜想证实一下, 不觉对一旁的贤妃说道:“娘娘也是杨氏女,不知可认识八年前失踪的温妍,可知晓这位失踪的温姑娘一些特征?比如, 她的手掌心究竟有没有一颗红痣?”
一旁贤妃面色也发生了变化, 她似乎听懂了林滢的暗示,于是一双眸子渐渐神色变幻, 接着便流转了几许动容。
她一双眸子渐渐有些潮润。
贤妃向前几步,然后伸手握着这截残肢, 接着用手指仔细的描摹。
若是玉棠宫的下人在此,那必定是会大惊失色, 且想要急急阻止。
可是现在那些宫娥不在,林滢跟卫馥也并没有阻止。
这截干瘪的残肢虽然可怖, 可是贤妃好似并不觉得可怕。
她一双眸子里渐渐浮起了涟涟泪水, 那长长的睫毛轻轻一眨,这泪水就顺着脸颊缓缓的滑落。
贤妃缓缓说道:“我自然是跟温姐姐很熟, 小时候, 她经常牵着我到处玩。其实我本不是个开朗的孩子, 渐渐的,我性子方才慢慢好些。”
她说着这样子话,嗓音里渐渐有些沙哑:“她的手很柔软,也很温柔。我牵过很多次,所以我当然记得她手掌心有那么一点红痣,就是这个位置。”
贤妃手指点着残肢手掌心那颗红痣。
她目光落在了林滢身上,看着林滢面颊上震惊。
贤妃肯定说道:“这只手,一定是温姐姐的手。”
林滢虽有所怀疑,可听到贤妃亲口证实这个可怕的猜测,心里也不由得大为震撼。
此等事情也很难相欺。
贤妃不大可能会说谎,更何况林滢必定会拿着这只残肢向温妍的父母求证。
这位贤妃娘娘是个七窍玲珑心,也不会说些个很容易被人拆穿的谎话。
更何况林滢忽又想到,为何会是左手呢?
手心有颗红痣也算是比较特殊的身体特征了。
抛出这枚残肢的人,是想要让旁人知晓,这手臂主人乃是温妍。
因为如若不想别人知晓是温妍,那不如砍没有红痣的右手,那就不容易被辨认出来。
所以看似“巧合”般认出温妍的手掌,但实则乃是因为抛尸之人本就是特意切下让人可辨认的肢体。
一切戏剧化的凑巧,其实并不是凑巧。
此时此刻,林滢又再一次浮起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这位贤妃娘娘,又究竟扮演的怎么样一个角色。
听闻这位贤妃娘娘为求争宠,所以才主动搬来这玉棠宫。
再之后,玉棠宫便诡事连连,生出许多波折。
此刻贤妃已取出了手帕,轻轻拭泪。她方才说得极是动情,面上的悲凄之色瞧着也并不像是假的。
林滢心中念头转动,不由得对贤妃缓缓说道:“还请娘娘细说,发生诡事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副光景。”
贤妃情绪已经稳定,方才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
那日灯火突然熄灭,几乎与此同时,每个人脖子与头顶都吹拂过一缕冷丝丝的凉风。与此同时,众人耳边都不约而同听到了短促的异声。
接着,就是灯火俱灭。
等到殿中灯火重新点燃时,那枚属于温妍的残肢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滢听得十分仔细,把细节详细问了问。还问及当时房中窗户可有损毁,贤妃皆是一一到来。
玉棠宫的窗户冬日里都封得十分严实,绝不会轻易有冷风吹拂入内。事后宫娥们检查,糊窗纸也并无破损。
林滢心忖依贤妃所言,这凉风是吹到头顶跟颈项,应当是从高处吹拂而来。
这样想着时,林滢便求卫馥襄助,说自己想去横梁上看一看。
卫馥轻快麻利,她抛绳上粱,打了个结,然后带着林滢爬上去。
这横梁打扫不易,如今落了一层灰尘,倒有了一桩好处,那就是能将犯人形迹暴露出来。
林滢发现一些绳索摩擦痕迹以及足印。
足印纤细,似是女子。
在这些痕迹不远处,林滢果然有所发现。
原来这玉棠宫屋顶处另修一处风道,是将一根侧粱挖空,伪装起来。
风口处如今被软布塞住,并不通风。
林滢将这团软布钩了出来,一股室外的寒风就从这口透出,吹得满室皆寒。屋中虽有炭火,却竟似并没有什么用处。
林滢赶紧将这团软布这么塞了回去。
卫馥接她下来,林滢将上面情景告知贤妃,贤妃也面露讶色。
显然贤妃虽知晓一些传闻,却不知晓原来这玉棠宫中居然有这般精巧机关。
林滢目光却在贤妃身上逡巡,然后说道:“其实这装神弄鬼之人,臣女心里也已有端倪,已经寻着她了。”
贤妃面色微微一怔。
林滢已望向卫馥:“这人便是阿馥。横梁上留有绳索痕迹,这样痕迹我十分眼熟,之前在梧州,也见过有人用过。那种绳索,是卫家麾下精锐所用。而且,跟阿馥刚刚带我上去那条绳索一模一样。”
说到了这儿,林滢晃晃手中握着之物。
她可是下来之后,就将卫馥方才拉自己上去的绳索攥在手里。
卫馥叹了口气,并没有反驳。
林滢继续说道:“横梁上有一道足印,十分纤细,是女子足印。不但如此,因为玉棠宫闹出了邪祟之事,宫里上下禁严。这宫中的守卫,大约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能躲得开。”
“除非,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是一个出入皇宫却绝不会受人怀疑的人。她弄开风口,打灭灯火,放下残肢。夜风从风口灌入了玉棠宫,急促的风声就好似一些凄厉的尖叫,越发像是鬼魅所为。之后,她再堵住风口从房梁中跃下。”
“之后,她再混入搜索犯人的队伍之中。”
“能随意出入皇宫,能用卫家绳索攀粱,加上是女子之身。这偌大的皇宫,只有阿馥你一人能做到。”
卫馥面颊上也平添了几分无奈。
林滢继续说道:“至于剩下之事,那就是我个人的猜测。我猜测这件事情其实贤妃娘娘也是参与其中。刚才我入房内,看到案上书籍,是前朝的《明宫工注》的第十三卷 ,这《明宫工注》不过是前朝修建明宫时一些进度记录,其实颇为无聊。”
“娘娘之所以看这本书,大约是对玉棠宫的建筑构造十分好奇,是吧?”
“再加上是你主动移宫此地。而且发生诡事之前,你还特意提及一些陈年旧事,提及这里有地道,还有死在这个的玉妃母子。无论怎样,你身边的宫婢彼时必定也是惴惴不安,有先入为主。”
“我相信,阿馥这么做,也是与娘娘合谋,在宫中闹出这么一桩诡事。”
贤妃静了静,良久,她方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阿滢冰雪聪明,果然不假。”
“不错,这桩诡事,正是我跟阿馥共同设计。”
林滢亦做出个仔细聆听的架势,由着贤妃娓娓道来。
毕竟卫馥人品颇佳,如果贤妃想要做的事情不好,卫馥想来也不会前去帮衬。
贤妃眼底也不觉流转几许惊喜之色,她喃喃说道:“你如此聪慧,想来必定能解开这玉棠宫之秘。”
然后贤妃将自己行事动机娓娓道来。
如今的贤妃娘娘温和宽仁,且冰雪聪明,性子十分讨人喜欢。就是由于她这份讨喜的性情,所以陛下总是喜欢来到她身边。
可是小时候,贤妃却并不是这样性子。
那时候她还不是贤妃,只是杨臻。
她冷漠、孤僻,甚至有些尖锐。这一切源于她的父母,孩子不能从自己父母身上得到爱,那么个人性情上就会流转出几分端倪。
杨臻只匆匆提过自己父母,并未细说。
可林滢想一想,就能明白几分。
杨臻今年十九,可陛下再过几年就五十岁。若两人是真心相爱,那年龄倒并不是问题。可惜不是,陛下大约也不会跟贤妃谈情,他只是觉得贤妃可爱、有趣,而且很能解闷。
可贤妃在宫中未必快活。
杨臻入宫,是父亲安排,只是她也没什么激烈反抗以及需要激烈反抗的理由。而且既然入了宫,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当然也积极去争宠。
哪怕这条路不是杨臻自己选的,她也不至于走得丧气。
但无论怎么说,杨钊身为杨家家主,是个着眼于布局的人。
那么眼前的贤妃娘娘,小时候也不免有些心理失衡。
那时候她人还在鄞州,温妍也在。活着时候的温妍是个温柔的人,她见杨臻总是郁郁不乐,故而总是拉着杨臻的手到处玩。
那时候杨臻个头小小的,只能够得上温姐姐的腰,所以她记得温妍牵着自己的手掌,当然更记得温妍手心的那颗红痣。
女孩儿也一天天的开朗起来。
再后来温妍去了京城,之后,她便听到了温妍的失踪。
整个京城都翻遍了,也寻不到这个美丽的世家女郎。
直到两年前,有人送来一截残肢。
那人特意截取了一只左手,因为这只左手的手心有一枚小小的红痣。
有了这么一只左手,温妍的亲友就会知晓,这只残肢是属于温妍。
那么收到礼物的人就会知晓,当年艳色动京城的绝代佳人,如今已经是化为一具干瘪的尸体。
林滢不觉脱口问道:“是有人把这截手臂送到贤妃娘娘跟前?”
贤妃摇摇头:“并不是,两年前我还未入京城。那人是将这只残肢送到苏司主面前,后来苏司主让我去辨认。”
苏炼?林滢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