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也许被悔婚终究是一件丢人的事,更不用说程烁从小就被家族好生娇惯,也更受不得这样子的委屈。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有舍有得。
那时候姜逸通过了乡试,况彩凤极为低调嫁给了他。况家跟程家多有联姻,关系就跟甚深,这已经是放了况彩凤一马。这还是因为况彩凤这一房在况家颇为强势,有功名的父兄又十分爱惜于她。
况彩凤嫁人之后,也如跟家族断了亲一般。
她也开始学会适应一些清贫的生活。
她也不会真天真认为,程烁会化解仇恨,谅解她寻了别的人。
然后况彩凤没想到程烁仇恨居然会那么深。
三年前的那场悲剧,就是在这样的故事里催生的。
受害者就是况彩凤的手帕交姚淳儿。
第42章
◎不能这么就算了◎
如果可以, 况彩凤愿意承认自己对不起程烁。
无论程烁怎么样不堪,自己的悔婚总是令程烁蒙羞,令程烁颜面尽失。她有意避之,可程烁却寻上来。
就像, 她额头上这道伤口。
那是程烁用他弹弓打过来, 那时候打破了况彩凤的额头, 砸得头破血流。受伤的她手指捂住了额角, 鲜血顺着她指缝淌落。
然后她看到了马车上程烁阴郁、狠毒的面孔。
那时候她仿佛看透了程烁的心思, 程烁不愿意自己活着。只要自己这个况家女还活着, 还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议论对象, 那么程烁就会觉得自己沦为笑柄。
可是死的却是淳儿。
自打她嫁给姜逸,以前社交圈子几乎都断了。唯独姚淳儿与她关系极好,时不时来甜水巷探望自己。
年轻的少女娇憨可人, 青春动人。可这样的孩子, 却无声无息的折在了暗巷之中,小腹绽放了一朵鲜润的血花。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后来是淳儿的婢女竹君急匆匆的寻来,颤声说出了事。
待她随竹君前去, 寻到淳儿时,姚淳儿已经是暗巷中一具尸首。她后腰被利刃刺伤, 惊恐的表情还凝固在年轻的面颊上,可惜眼珠子再也不会动。
因为程烁时不时来甜水巷对况凤彩纠缠, 羞辱骚扰她。淳儿年少气盛, 和程烁吵过几句。程烁记恨在心,可能觉得正因为曾经的未婚妻身边有这样的手帕交, 才使况凤彩做出出格的事情拂了他脸面。
也许因为这样, 淳儿得罪了程烁, 使得程烁对她狠下杀手。
念及于此,况凤彩蓦然眼眶一热,双眼也是红了红。
姜逸亦是醒过来了,叹息了一声,起身将况凤彩搂入怀中。
“凤彩,放心,当年之事,是必定能讨回公道的。”
况凤彩轻轻的靠着姜逸胸口,也似平添了几许安稳之意。
她知道许多人都看着自己,那些人就喜欢看贵女下嫁然后悔不当初的打脸戏码。觉得她从小养尊处优,必定受不得生活落差,会被日子磋磨了情谊,如此方才显露出守规矩的好处。
不过姜逸是个靠谱的男人,姜郎是过了乡试之后才趁势迎娶自己。自来只有穷秀才,却没有穷举人。也因如此,况家那时候才松了口。
自己成婚后日子虽不如往昔,却也谈不上十分清苦,这其中更有夫妻和睦的甜蜜。
如果没有程烁的纠缠,也不会在况凤彩心中种下那片阴云。
那时姚家车夫作证,姚淳那日确实被程烁骚扰,所以才会走失,才会遇害。
可程家绝不愿意自家子孙获罪,所以使了手段,竭力遮掩此事。
那本来作证的车夫和婢女一夕之间消失无踪,就连姚家也咬死自家女儿是突发疾病而死,而与旁人没什么关系。
姚家不愿意,官府也不能验尸。那女孩儿的尸身亦是匆匆掩埋,就此下葬,仿佛压下了所有的真实。
彼时姜逸尚无官职,不过在凤州士子之中颇有威望。他不忿程家草芥人命,一手遮天,曾联合凤州学子联名向官府上书,闹得沸沸扬扬。
如此声势,逼得程家亦不得不收敛几分。
然而这根刺终究刺入了况凤彩的心头,令况凤彩内心难以释怀。
她记得那时候程烁纠缠时看自己眼神,若死的不是姚淳儿,死的就是她况凤彩。淳儿不过是代她受过,后来这件事情闹腾极大,程烁方才不有所收敛。
姚淳儿是受自己连累死的,甚至是替自己挡了一劫。
她是自己手帕交,若然不能为淳儿讨回公道,只怕自己怎么都不能安心。
姜逸伸手轻轻抚摸妻子秀发,安抚自己受惊妻子,不觉缓缓说道:“据闻那些林滢林姑娘善于验尸,只要她来到凤州,说不定就能验出当年姚淳之死真相。只是,家里有一些言语,倒是令你为难了。”
况凤彩慢慢的握紧了姜逸的手。
她当然知晓姜逸话有所指。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别人会觉得况凤彩太过于计较。
遥想当初,况凤彩垂青于姜逸,其实况家也并不是一面倒的指责她。她的族兄之中亦有读书人,因为姜逸是个出色的才子,也有人觉得这桩婚事也不错。程烁无学无术,又怎么能说算得上是良配?
所谓榜下捉婿,一旦姜逸有了功名,指不定怎么吃香。
况家有个女儿慧眼识珠,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
更不必说姜逸如今还是凤州推官,善于断狱,官声也还不错。证明了况凤彩的眼光之下,她和自己的母族其实亦开始和解,况家也开始对她这个女儿再次抛出橄榄枝,大有说和的迹象。
只要,况凤彩不再计较三年前姚淳儿的死。
她这么不依不饶,让很多亲戚难做人,程、况两姓同在凤州,这些年彼此间联姻实在太多。
况且程烁日子也不好过。
当年程烁虽未获罪,可谁都知晓他曾经骚扰过姚淳儿,甚至程家还为他处置了一批下人。程烁名声已坏,而他自己也烂泥扶不上墙。
据闻他如今已彻底废了一般,整日里用烈酒和五石散麻醉自己,性情亦越发暴虐,闹得人憎鬼厌。
当年的事,何不就这么过去了呢?
甚至家中还有婶娘劝况凤彩,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况凤彩还为这件事情没了一个孩子。
那是去年的事,那时候她怀了孕,这个孩子是她跟姜逸第一个孩子。她自然想要保下这些孩子,为姜逸生儿育女。
可这个孩子终究没有保住,大夫说她心火过盛,思虑太盛,身体又弱,故而未能存住这腹中骨肉。
姜逸劝说两人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姜逸也从来不会说,这件事情不再追究。这亦是况凤彩最感欣慰的地方!这使得况凤彩坚定相信,自己选择这个男人并没有错。
为什么不追究?不错,程烁每日是烂醉度日,已经没什么前程,所有人都知晓他是个废物。然而况凤彩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后悔,也未见有过什么忏悔之举。她反倒听闻程烁会动怒虐待身边婢女,有一次一脚踹得贴身婢女蕊儿肋骨青紫,险些丢了一条性命。
若这样的人叫可怜委屈,那死去的姚淳又算什么?
三年了,有人会觉得整整三年光景,什么事情已经过去,旧事已不可追。
但是三年也会改变许多东西,还是一些对案情有利的改变。
这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死去姚淳儿父母态度上改变。
彼时姚家生恐得罪了程家,故而虽心疼女儿之死,却亦生生压下了心中酸涩,含糊过去这件事。
可去年程家最大的靠山平国公程义府病故,家中并无其他人才,长房家主程颉也不过萌了恩荫,得了个四品恩官。
而姚家被人议论了整整三年,说不爱惜女儿,竟不肯替姚淳讨要回公道。
姚淳儿生母安氏,今年年初被查出重疾,觉得这是不理睬女儿生死报应,故而以泪洗面。
姚淳儿的幼弟姚阶前年也入了凤州的天鸿书院读书,如今正是热血冲动的年纪,在家也闹了几次。
上月月初,姚家终于松口,那就是愿意给姚淳儿验尸,为这个无辜枉死女儿讨还一个公道。
也许程家渐显不足惧,姜逸娶了况家女儿,如今还不是顺风顺水在凤州做推官。也许伴随时光推移,家人们对死去女儿的愧疚一日日加深,并且更在意周遭之人的议论了。
但无论因为什么,姚家终于松了这个口。
于是过去三年之后,姚淳儿的死又扯在了凤州官民跟前。
姜逸特意写信,请来林滢这个女仵作验尸。
况凤彩轻轻偎依在自己夫君肩头,她只盼望这桩事情能有一个了结,好使她心下得安,能解开心结释然。可她又担心姚淳儿毕竟已死三年之久,整整三年光景,那还能验出什么?
姜逸和声安慰她,说那林姑娘既是顾公弟子,必定是精于刑名断狱之术。
哪怕姚淳儿已经死去了三年,想来林滢也是能寻出线索,探出真相。
陈州,林滢看完姚淳儿的卷宗之后,亦还得了解卷宗之外的故事。
官方的记载总是比较书方面且具有局限性,能隔着州府来请林滢验尸的,总不会是普通的案子。
林滢还特意去寻孙老头,看看能不能从孙老头这儿打听一些八卦。
她来寻孙老头时,孙老头正好捡了个少年,对受伤的少年进行救助。
林滢这时候到来,恰好能搭把手。
对方十七八岁年纪,伤口已经止血包扎。不过因为伤口发炎关系,眼前少年发了高烧,全身温度极高。
林滢也帮衬孙老头将这少年衣领解开,方便散热,再反复用水擦拭对方额头和颈下。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孙老头炖了些退烧的草药,给他灌了两碗,总之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期间少年似清醒了一些,见到眼前光景,双眼发呆发怔。只不过他烧得十分厉害,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脸颊红红的又晕了过去。
如此折腾了半日,那少年终于退烧,加上他喝的药汤里有安神的成分,终于也是沉沉的昏睡过去。
林滢这才净了手,跟孙老头提及这桩凤州旧案。
孙老头对姜逸有些印象,知晓顾公也对姜逸亦是十分看重,对于这个案子也有所耳闻。
不过孙老头让她不必想太多,验尸时候别太过于考虑关系上的亲近。当然林滢最好也留意一下程家,注意一下人身安全。
这些没落的大家族人前反倒更好颜面,若程烁入罪,整个凤州程氏面上需不好看。
如果程烁真是当年凶犯,程家很可能为了替程烁遮掩使出一些龌龊手段。
所以最好还是挑个武功高深的同伴随行,以此保护林滢的人身安全。
林滢身体虽然健康,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子,武力值方面自然是有所欠缺。
林滢很快知晓孙老头所说武功高深的随行同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