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可眼前黑莲使者大约是缠过腰缘故,身量望去也不过是个瘦弱些的男子。且其走路姿势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不似永安公主平日里的身姿。
一个女人扮作男人,也不单单是令自己嗓音粗糙,又或者说是故作粗鄙。
眼前的黑莲使者并未如此,可是处处细节却使凌妙清觉得眼前之人确实是一个男人的感觉。
如此,凌妙清自是潜意识里觉得很不舒服别扭,乃至于生出无尽恐惧。
甚至,永安公主跟黑莲使者对同一个人的爱憎亦是截然不同。
永安公主嫉恨钟盈,甚至迁怒于凌妙清。
可是眼前的黑莲使者,却是对凌妙清算不得很在意。
便算是尹惜华,他此生之中,也未曾遇见这样的古怪之事,一双眸子也是禁不住潋滟生辉。
他蓦然冉冉一笑,温和的嗓音里亦是听不出喜怒:“如今,我该不该称呼你一声父亲?你应该知晓,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吧。”
尹惜华这么说,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黑莲使者似笑了笑:“蕴娘出身名门,她确实是很适合替我生下孩子。惜华,你出落得这么俊美、优秀,将其他世族子弟衬成了土狗木鸡,这样真是极好。”
说到此处,黑莲使者亦是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我大业未成,还算不得全然的任天师,如此自称,尚是辱没了这个名号。所以你暂且可称呼我为小任,以此代称。等我证明自己实力,任天师方才真正重回人间。”
这么说着,小任一步步走过去,手指去抚摸尹惜华的面颊。
那手指十分冰凉,触及尹惜华时,令尹惜华觉得仿佛是冰凉的小蛇爬上了自己的脸。
尹惜华是个并不愿意跟人接触的人,不过此刻他并没有躲。
那手指比过了尹惜华的面颊,又比上了他的眉眼。
黑莲使者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一双眼,果然是随亲生父亲。”
这样轻轻一句话,仿佛是说中了尹惜华内心之中最深沉的心思,令他不觉心潮起伏!
他目光变得深远,甚至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当初旁人就是靠这双眼,断出他并不是尹家子。
尹惜华有一双深瞳,颜色浓郁,在阳光下能隐隐窥见一缕殷红。
此刻他也没料到眼前之人会这么说,亦是微微恍惚一下。不过他也是很快回过神来,一双深瞳亦是恢复了平静:“公主却并不是任天师的女儿。”
永安公主一双眼并不是深瞳,若舒嫔与任天师有染,便绝不会如此。
小任已经收回了自己手指,回答:“那孩子确实不是。舒嫔确实并不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子,不过上天眷顾,倒是让她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我也是因为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将她视为我的永生传承。”
“莲花教有一种秘法,叫做阿罗密缇,借助摩罗叶焚烧,能使施术者进入玄妙之境。我将我毕生记忆与秘密,以此秘法灌入小瑶身躯之中,使得她身躯之中产生了另外一个人。于是我便种下一颗种子,令我可在她身上附身。这便是本教神通,有无上之威能!”
若林滢在此,只怕林滢就会得出那另外一个结论了。
那就是任天师利用催眠和药物,使得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精神分裂,生出了另外一个人格。
有时候两个人格之间,甚至是能感受到对方之存在。
就譬如,此时此刻。
小任面颊之上也不觉流转几分回忆之色:“刚开始时候,我很弱小,也并不能现身于人前。可是慢慢的,我也是越来越强大。我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小瑶是需要我的。她崇拜我,渴望我,希望得到我的关怀和爱惜,希望我庇护于她。那么渐渐的,我亦是越来越强。”
永安公主的童年显然也并不是那么幸福。
于舒嫔而言,当然也绝难忍受自己仅仅六岁的女儿被邪法和药物荼毒。
只不过父亲笃信于此,她又绝不敢人前道出此事,故而亦只能生生咽下这份苦果。到最后,舒嫔也唯有自尽,将女儿送去高贵妃那处。
那一年永安公主只有六岁,而高贵妃也是个十分刻薄的人。谁都知晓,只要高贵妃自己怀上孩子,便绝不会再例会永安公主。
这样的孤独、寂寞,以及时时刻刻担心被抛弃的恐惧之中,永安公主自然只能时时揽镜自照,将希望寄托在镜中的倒影之上。
恐怕舒嫔也没想到,这反而使得那个本来弱小的人格越来越壮大,乃至于喧宾夺主。
小任回忆着过去种种:“等小瑶过了及笄之礼,便谈婚论嫁。只是她既心有所属,便绝不会瞧上别的俗物。她的丈夫,从未有一次得逞,因为她的心已经属于我。”
那个表面上受尽宠爱的大胤公主,实则内心却只有冰冷与黑暗,疯狂迷恋着永远见不着的另外一个人。无论她怎么一次次的抚摸自己面颊,却终究是徒劳无功,亦是可望不可及,宛如镜花水月。
说到此处,小任面颊之上竟隐隐生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永安公主对之产生的痴迷,竟令其沾沾自喜,十分得意。
下一刻,小任面色却是冷了冷。
小任和缓说道:“当年的任天师既是死于苏炼之手,我若杀了他,那自然便是真正的任天师。”
那低沉得分不出男女的嗓音虽然和缓,却带着冷冰冰杀意。
“现在,也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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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于是林滢对于苏炼自称的可怜处境也是有些看法◎
天色渐晚, 今日天阴,傍晚时分亦是天色昏沉。
今日天也似黑得特别早,明宫各处亦是早早掌灯。
本也应到了晚膳时分。
惠宁宫中,本来生病的十四皇子却是呆呆拥被蜷缩在床榻上, 一双眸子之中流转浓浓惧意。
地上诸般摔碎物件儿中, 有一只精巧玉马, 此时此刻却是无人留意。
侯康被褥、面颊上皆沾染了几点血污, 如今尚是浑浑噩噩, 大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就在片刻之前, 高贵妃却忽而发狂, 流转出癫狂之态。
彼时她正要给十四皇子喂药,以手试药,觉得药温稍热, 故而将药晾一晾。
接着高贵妃就觉得有些头晕, 故被宫娥扶在一旁软榻之上歇一歇。
可歇息之时,高贵妃蓦然面色数变, 神色渐渐怪异,一时竟说自己听到了什么异声。
再之后, 高贵妃忽而发狂,竟以发钗自残。
徐嬷嬷乃是高贵妃面前得脸心腹, 当时就向前阻止,谁想高贵妃居然丝毫不顾平日里情面。她伸手挖去徐嬷嬷的一只眼后, 又生生在徐嬷嬷身上狠狠刺了十数记, 竟将徐嬷嬷生生刺死。
当时高贵妃身上地上甚至床榻上都是斑斑血迹,旁人为之所慑, 根本不敢阻止。
床上生病的十四皇子受此惊吓, 也怕得说不出话来。
高贵妃杀害了徐嬷嬷后, 竟似不惧疼痛,以发钗生生划破自己咽喉。
咕咕鲜血从高贵妃伤口之处淌落,其身躯亦是倒落于一片血泊之中。她死时面上神色像极了钟盈,生前美丽面孔流转了极度恐惧之色,使得这张面孔竟生出了几分狰狞。
从高贵妃失智发狂到自尽,总共持续了一刻钟。
待惠宁宫上下回过神来时,这惠宁宫中已经多了两条血淋淋的尸体。
近日里明都生出了诸般事端,还没安定几日,想不到惠宁宫中就又发生了这样血淋淋的凶案。
有大胆的宫娥不顾脚软,匆匆站起来,赶着向明华帝汇报此事。
而这时候,小任正在与尹惜华说差不多了。
永安公主男装的打扮当真是说不尽俊俏,灯火映衬之下,眼前这个人活脱脱是个极动人的美男子。
可这样的美貌皮囊之下,却藏着极狠辣心肠。
小任口中说差不多,是宫中的高贵妃应该差不多发作。
高贵妃为人固然凉薄,养永安公主也只是为了争宠。
可论迹不论心,她总归对永安公主施了些养恩。
永安公主可能也有些感触,所以将小时候玩具给了生病中的十四皇子。也许这些事情还有些讽刺巧合,永安公主六岁丧母,十四皇子侯康亦是如此。
不过小任跟永安公主可能真是两个人。永安公主可能还有些微薄的怜惜,可这些情绪在小任面上却是荡然无存。
小任面颊之上流转了一缕神秘的笑容,就好像有些事情令其十分开心。而这一切,却与高贵妃这颗棋子没什么关系,这一切都是因为猎杀苏炼计划。
就像小任口中所说那样,唯独苏炼死去,自己方才是真正的任天师,方才能报当年被苏炼斩杀的屈辱。
小任缓缓说道:“我大胤之兵,奉行是主强枝弱,天下精锐皆在京城附近。明都治下二十二个县内,总共驻扎七万兵马,以供巩固京城防卫。这一次平叛的五龙卫亦是其中一股。所以玉辰王作乱,也打着避开环绕主城的京军,私入主城,控制皇帝的主意。”
“皇宫之中有禁军两千人,再加上京兆府的的衙役、捕快,主城之中能用统共四千余人,一半里不算训练有素的士兵。玉辰王的奇袭大约也能有几分机会,难怪他按捺不住。”
“如今叛乱已平,城中尚有五龙卫的一万驻军。相信谁都认为,如今的京城十分安全,本教之人必然也闹不起什么风浪。”
尹惜华应和:“谁听了不觉得是如此呢?”
小任眼底却不觉流淌幽幽光彩,好似有冷光吐露,又似有什么事令其等得十分焦急。
小任分明在等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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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那摇曳的火光如此映衬着这么一张面容,房内安静之中却似有暗潮汹涌。
这几日明都虽似恢复了往日里的生气,可是外紧内松,犹自十分戒备。
一旦入夜,整个京城就被强行宵禁,就连从前可以通宵营业妓院、赌坊的德康坊,入夜也是静悄悄一片,客人不得逗留。
今日也是如此。
太阳下山,黑夜又临,整个京城也是静悄悄的。
小任亦是推开了一扇窗户,任由冷风呼呼吹在了自己身上。
沉静的夜色里,似有几声咚咚声,却并不分明。可小任面颊之上却不由得流转了几分惊喜之色!
一缕狂喜掩于其双眼之中,掩不住那浓浓期待。
咚!咚咚咚!
那鼓声却是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