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卫珉向她道了谢,林滢也体贴的没提那些尴尬事。
两人随便对付了晚餐,林滢又提及了这一次去凤州的工作内容,问卫珉要不要听听案情,也算是未雨绸缪,算是一种准备。
这一次卫珉可没说跟自己没关系了,而是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之前卫珉只觉得自己是简单的当个保镖,不过如今他也反省了自己。任何一件事情,若要做好,最好是有备而来。
然后林滢便娓娓道来,她先说了程况两家的狗血事,然后才提及案发时候经过。
案发当日,姚淳儿是巳时赶到了甜水巷,正好遇到了前来辱骂骚扰况凤彩的程烁。
程烁之前跟姚淳儿拌了几句嘴,两人早有积恨。
这一次,程烁还动了手,以金弹弓弹起铁丸,当即将婢女竹君打得头破血流。
不但如此,程烁还跟几个狐朋狗友叫嚣,说要扯破姚淳儿衣衫,毁她名节,让她不能如此趾高气昂。
那时车中的姚淳儿心中惶急,只觉得程烁行事全无章法,说不准真的会冒犯自己。
于是由车夫福伯拦住巷道,使姚淳儿独自逃走,且前去况凤彩屋中一避。
午时,受伤的竹君来到了况凤彩居所,却并没有见到本该在此的姚淳儿。
两人心中大惊,只恐已经出事了。况凤彩叫起家里几个仆人和婢女,出门搜罗,去寻不知所踪的姚淳儿。
结果况凤彩所寻到的,也只有姚淳儿的尸体。
姚淳儿后腰被利器所伤,鲜血滴答,染遍罗裙。她被况凤彩寻到时,身体尚温,可却已经香消玉殒。
当时况凤彩便悲痛欲绝,一边令人报官,一边令人通知姚家。
可官府追查之时,姚家却说什么姚淳儿是染急病而死,且匆匆将女儿掩埋。至于福伯和竹君,更是不知所踪。
家人不允,官府也总不能强行将尸首挖出来,再行验尸。
直到过去三年后,如今姚家的人方才松了口。
卫珉:“但时隔三年,只恐怕也验不出什么。姜推官纵然大张旗鼓的将你请来,只恐,也是很难令十分期待的众人满意。”
卫珉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姚淳儿死的毕竟太久了。
人死之后,尸体的软组织会逐步腐败消融。其尸体的头发、指甲会一一脱落,到最后只留下骨骼。
通常如果尸体曝露在野外,在夏季,半个月到一个月就会白骨化。哪怕是在温度较低的春秋季,也会在一个半月内腐化。除非是北方那种冬季,可能尸体能保持数月之久。
姚淳儿好一点是,她死了不久就被土葬。但是就算这样,三年时间也已经太久,足以让棺中尸首化为白骨。。
如果尸体彻底白骨化,林滢能验的东西也不多。
尸体一旦白骨化,被称之为毁坏型尸首,对于仵作而言是重大难题。
卫珉话一出口,担心林滢对自己误会,于是说道:“我只是担心,只因为旁人对咱们到来寄望太深,未免,会令人失望。”
故而林滢宽慰他:“有什么要紧,只要咱们尽力而为,也是问心无愧。作为仵作替人验尸,总不能挑挑拣拣,只挑有把握的事情做。”
林滢本持注意力最好是放在工作上原则,别的什么就尽量少考虑一些。
卫珉闻言,微微一怔,然后说了声好,伸手给火堆里添了块干柴。
他眼睛亮了亮,身上的丧气少了不少,看着也有些真正少年郎的朝气。
林滢继续说道:“更何况,也许上天眷顾,那具尸体未必就白骨化,证据尽毁呢?”
有毁坏型尸首,就有保护型尸首。
林滢举出了一个例子:“譬如三年时间,姚姑娘尸体并没有变成白骨,而是形成干尸,如此只是损失了一些水分,还是能分辨她身体之上的伤痕。”
所谓干尸,就是指尸体处于高温干燥的环境,身体水分快速蒸发减少,因此不利于细菌的繁衍,腐败的过程被打断后,得到一具干燥脱水的尸体。
像埃及的木乃伊,就是人为制造,导致形成干尸。如此过去千年,仍保存了干瘪的身躯,而不至于白骨化。
有时候自然环境之下,也会阴差阳错形成干尸,不至于使身体彻底化为白骨。
林滢只盼自己真能中了这个大礼包,令自己能顺利验尸。
长夜漫漫,左右无聊,林滢跟卫珉大谈尸体,说说案子,卫珉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本来卫珉是无事可做,百无聊赖,才被孙老头拉来当壮丁。
如今伴随林滢言语,他渐渐觉得探案断狱似乎也有些意思,没自己之前以为的那般无所谓。
两人说了半天话,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靠着洞口这般睡过去。
经过一番交流,林滢觉得自己跟新搭档似乎也度过了磨合期。
如此七八日后,两人终于赶制凤州。林滢这又女伴男装又低调行事,搞得好像有被害妄想狂一样。这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半途被人截杀的狗血事。
林滢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况凤彩。
况凤彩是个个头高挑,温柔可亲的女子。如今她已经是推官夫人,不过仍出面打理善心堂,照拂这里无父无母的孤女,教导她们认字,还讲故事给她们听。
谁见到她,都会生出一种如沐春风感觉。
她做事周到又仔细,早已经在善心堂替林滢安排了住所,给林滢备好了柔软的床铺和日用品。
林滢打开床边的匣子,发现里面还有新缝的塞了棉花的干净温暖的,的布带。
虽然林滢算日子并不是这几天,可她也很感激况凤彩的用心。
只有女子还会细心的留意到这些。
她向况凤彩道谢时,况凤彩却摇摇头:“阿滢,你是为了淳儿来的,我心里不知晓多感激。”
况凤彩:“淳儿那时候年纪还小,是个十分活泼开朗的性子。她总嫌自己腰身丰腴了些,身姿不够纤细。然而她喜食甜食,总是停不了口,住不了嘴。但其实,她是生得听好看的小姑娘。若非她当年出了事,如今也应该与人成亲,生儿育女。”
说到了此处,况凤彩蓦然眼眶微微发热,眸子里也升起了一股潮润的晶莹。
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尖刺,就这般扎在了况凤彩的心里面了。若一日不能查出真相,只怕况凤彩也难以心安。
这件事情于她而言,终究是需要一个了结的。
林滢忍不住出语安慰:“若姚姑娘还在,定不愿意你如此介怀。”
然后况凤彩就回过神来。她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去了眼角泪水。
况凤彩温柔说道:“阿滢,我痴长你几岁,若是不嫌,你便称呼我一声姐姐,不必如此客气。你远来至此,我心里也是十分感激。”
她这样说,林滢也是却之不恭。
况凤彩略一犹豫,终究还是提点一二:“你来凤州查案,本来不过是为查出真相。可落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会觉得你是帮衬我夫君而来。虽然,这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免不得有人会这么想。”
“所以你出入之际,还是小心一些。”
林滢也轻声相应。
送走了况凤彩,林滢心里也禁不住生出了几分感慨。况凤彩温柔可亲,林滢也忍不住对之生出了好感。虽然查案要心无偏私,可林滢并不觉得况凤彩有说谎。
当况凤彩提及姚淳儿时,她嗓音里的那份惋惜之情绝不会是假的。
到了验尸当日,衙门里的何捕头还亲自前来请林滢前去。
林滢早早就做了准备,背着自己工具木箱准备前去。
只不过林滢才出巷头,一道黑影掠出,险些要将林滢生生削中。
此刻一道手臂却将林滢生生往后一扯,让林滢退后一步,刚刚好躲过这致命一击。
这条手臂自然是属于卫珉。
他毫不犹豫向前,眼中顿时透出了几分狠色,手中寒光一闪,鞘中之刃宛如银龙一般吐露而出,刺入行刺之人肩头。只此一刺,顿时将对方肩头刺了个通透!
然而除了这一人,巷中隐隐约约,竟还有十数道身影,好似都是冲着林滢而来。
何捕头等几个捕快平日里大概也没见识过这阵仗,此刻更被冲散,亦是措手不及。
如此危机关头,卫珉一咬牙,却是手中执刀,刀似银龙一般,狂风暴雨般卷去。
卫氏刀法透出了一缕狂态,可卫珉一双眼却沉若冰雪,竟好似不带任何情绪。
接连斩伤几人,对方终于生出怯态,一声哨声传来,似是撤退信号。
也不多时,在场黑影纷纷退开,亦是就此撤退。
也是因青天白日,这些刺客终究不敢久呆,以免引来官兵。
卫珉却并没有趁势追击。
他虽然是个少年郎,可是却很沉稳,更记得自己目的是保护林滢周全。至于这调虎离山之策,对于卫珉也没有什么用。
故而卫珉并没有追击立功,反而一把抓住了林滢的手腕,将她带在自己身后。
他一双眼蕴含了狼一样的精光,仔细逡巡四周,充满了无限警惕。
此刻他一身墨衣,沾染了鲜血也并不如何分明,只他手中之刀,却是血迹斑斑。
林滢还是第一次遭遇这般刺激的事。
虽然况凤彩有所提醒,但是林滢没想到程家居然真的□□,把剧本搞得这么刺激。
幸好这一次,有卫珉相随。就像狄公身边要有武功高强的元芳一样,卫珉的出现刚刚好救了她一命,使得她不必就此狗带。
卫珉手中握着沾血的刀,转身扶住了林滢肩膀,有几分担心:“阿滢,还好吗?”
他击敌时候的肃杀稍敛,举止多了几分柔和。
怎么说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卫珉是觉得她到底是女孩子,骤逢此乱,说不定会吓坏。
林滢俏生生的脸颊浮起了两片红晕,一双漂亮杏眼染上了一层朦胧之色。
不过她恢复也很快,摇摇头:“我没事,咱们赶过去,去验尸。”
我没事,我可以!
卫珉唇角也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那双漂亮动人的猫眼也闪动奕奕神采。
他说了一声好,像他这样少年郎骨子里是喜欢冒险的。
林滢平日里显得温吞、周到,甚至还有点儿磨叽,可这样看着温润柔和的少女,骨子里却是个有勇气的人。就像现在,林滢将去验尸三个字咬得很重,显然也是动了几分的火气。
所以卫珉放低了嗓音,向着林滢保证:“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有事。”
此刻就是骑驴,卫珉也觉得很有派头。
这时候何捕头几人才匆匆赶过来。
林滢感觉凤州这些底层公务员素质完全不行,若不是卫珉相护,自己这个小仵作很有可能就出意外了。不过正事要紧,林滢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就是。
何捕头唯唯诺诺,却禁不住多看了卫珉一眼,只觉得这少年年纪不大,又是面目斯文,可是却有这般精湛武技和狠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