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要说兴哥当年,也是为人豪爽,又大方又威风。那时他是陈家侍卫统领。那时他才四十来岁,功夫好,又会做人。他本来是个武官,靠着陈家还升得快,后来他腿受了点伤,才辞官回陈家当护卫。其实说是腿受伤,我却瞧不出来,我看他走路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回去?可能也是想提携儿子,让亲儿子在陈家面前露脸。他们家一直都是侍奉陈家,算是颇得信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为自家生的崽操碎了心,那可都是操心到了骨子里了。他那儿子却不省心,年轻时候不肯乖乖娶了正经妻子,反倒娶了个胡女,怪发怪眼,瞧着奇奇怪怪。”
林滢蓦然杏眼一亮,喃喃说道:“胡女?”
胡女,怪眼怪发的胡女?
余老头并不明白林滢心中所想,只在那儿感慨:“不错,娶个正正经经的大胤女子不好吗?至少做官也体面。好在兴哥那儿子年轻时候虽然荒唐,老了倒是个孝子。他现在动不得了,儿孙还将他好好侍候,他还挺到现在呢!总算是个有福气的。据说那胡女也已经死了,如今他也已经娶上了正经妻子。”
林滢却想这个江兴的儿子娶了余老头所说怪眼怪发胡女这件事。
她忍不住想到了案发现场发现的那两根发根发黄染过色的头发。
其实胡人外貌特征明显,哪怕染过头发,挺鼻深目加上眼珠子颜色不同,也是一眼能看出是异族。如此一来,染发就没意思了。
可是混血儿就不一样,可能他们轮廓会柔和一些,眼珠也不会带颜色。毕竟眼珠颜色遵循深颜色对浅颜色是显性基因原则。
但是可能他们后代,头发里还会夹杂一些异色发丝,但只要染染,就看不出来了。
当年的杀人凶手老了、废了,可是他却是可以培养出一个新的杀手,可以替这个凶残的恶徒继续施展暴行!
然后他可以拥有同样的兵器,并且知晓案发现场的细节,甚至割下了受害者的一络头发。因为真正的凶手告诉了他这一切,使得他可以清楚的按照这一切行事。
林滢慢慢的珉紧了唇瓣。
对了,还有江兴姓江。
她忍不住问:“江兴那个娶了胡女的儿子,是不是叫江铉?江铉是不是有个女儿叫江蓉?那胡女除了为他生一个女儿,是不是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余老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他儿子确实是江铉不假,至于江大人女儿名字叫什么,我就不知晓了。儿子也有一个,不过据说不成才,整日里不爱出门。这副性子,倒好似他亲爹。江大人为人老实本分,似也不愿意升官,如今也不过是个录事参军,做些衙门散碎事,倒也安然自得。若他肯好好巴结陈家,绝不止这个官职。”
但林滢并不觉得江铉有余老头说的那么老实。
江蓉楚楚可怜,用发钗栽赃陷害陈雀在前。
之后他那个胡女生的儿子又很可能是杀死陈雀的凶手。这一家人轮番上阵,陈雀显然是有点儿惨。
那么陈雀到底怎么得罪江家了?
还是陈雀当真手握一个对江家不利的秘密,使得江家非要欲处之而后快的决心?
陈雀名声并好,许多人都觉得她满口谎话,并不是很靠谱。
可也许陈雀并没有说那么多谎,很可能她说了许多真话。
无论如何,这一切显然已经对得上,林滢觉得可以一探江家了。
可这样的夜里,却有些生物在蠢蠢欲动,隐匿着自己浑身血腥气。
有一个丑陋的生物此刻正在做梦,梦到曾经的快活事。
一切都是回忆,对于受害者而言是可怕的回忆,可对于某些怪物而言,这些回忆却是极为美好的。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他外表恭顺老实,可是内心却充满了恶毒的欲望。男人已经很会掩饰自己的表情,以此凝视自己眼前的猎物,使得自己能将之顺利撕咬。
他的猎物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这个年纪的少女是多么的美妙,她们没有被世俗彻底玷污,还有着一丝纯真。可她们的身躯却开始变得像个女人,开始有一些女人象征,并且因此产生了不可言说的妩媚。
那细细的肢体细润柔软,就像是最鲜嫩的枝头,看着是如此生机盎然,鲜润清新。让人,让人想要狠狠的折断。
人对过分美好的东西,总是会生出一丝摧择的冲动的。
可是现在还不行,因为这个美丽的女子还被一些狗腿子严严实实的守着。就像果肉被外壳包得严严实实,不允旁人觊觎轻嗅。
所以他还得用些计策,将这样的猎物犹如自己的陷阱之中。
那猎物显然也被鄞州城如今的腥风血雨吓得惶恐不安了,她下意识绷紧了自己的身躯,而一双妙目却禁不住四下张望,似生恐有什么可怕的生物向自己扑来,简直像只可怜的惊弓之鸟。
哪怕是身边奴仆靠近她,只要不是熟面孔,那少女就会流露出惊恐之色。
看到自己能如此吓唬这样的少女,他心里蓦然升起了一股得意,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一种称赞。
可是,这自然不够,远远不够。
然后他向着这个少女走过去。
他靠近猎物时候,猎物感觉到自己的到来,惊慌似的一侧身。
她模样真是楚楚可怜啊,简直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可少女看清楚他的面孔时候,却反而松了一口气,不觉冉冉一笑,露出了一个放心表情。
因为自己对于这个少女而言,是一张熟面孔。
这张熟面孔,亦是一张让人安心的面孔。
她紧张兮兮说道:“江叔,可是有,有什么事?”
听着少女嗓音里的恐惧,他心里禁不住冷笑,只觉得十分之感慨。若换做平时,他们这些家臣,是不值得多看重吧。
哪怕口中虽然尊重,心里终究是看不起的。那样的亲切,也不过是一种纡尊降贵的恩赐。
少女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充满了依赖、敬畏。
真是可怜,也是可笑。
所以他压低嗓音说道:“慧仪小姐,我瞧怕是有些不对。其实那华蕊小姐,何尝不是被人团团守住,可仍然是消失无踪。我看,说不定撸人者有非常之能,也许会些莲花教的邪术妙法,非人力能抵御。说不定,他会虚空摄物。”
少女听了,是更加恐惧,怕得眼睛里要流泪了。
她哆哆嗦嗦:“我,我想快点回家。”
若不是外祖过世,她不会出家门。本朝以孝治天下,她这个外孙女又怎么能不来上一炷香。
外祖家也十分体谅,让她过午便回去,不要在外逗留太久。再者葬礼人多手杂,出入外人又多,也不适合她这样娇客久留。
可是现在,似乎还是要出问题了。
眼见吓得差不多了,他才貌似关切说道:“不过想来莲花教那些摄人之术也不过是些魔法幻术,也不必当真。只是一旦生乱,你就不要继续留在马车上。你偷偷出来,跑在后面那辆车上送货大箱子里。那口黑色箱子里其实是空的,装一个人也全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躲在里面,可不要出来。”
“等外面骚乱结束,我便接你出来。”
少女含泪点点头。
外祖生前疼爱于她,临终前特意留了些东西给她这位外孙女,大抵是些珍稀孤本的书籍。这些东西,也随她一起回去。
原来那里面其中一口箱子是空的。
少女自然并不知晓那口箱子里放了迷药,她才爬进去,就被熏晕就人事不知。
而其他侍从忙着应付自己安排的机关流火弹引起的骚乱,竟没发现猎物的失踪。
每个人都大叫失踪少女的名字,却不知道迷晕的猎物近在咫尺。
他都要笑死了,当真是无比得意。
这个猎物,就是第五个受害者尹慧仪。
然后当年的凶手就醒过来,从美梦回到了现实。
可这个现实恐怕就并不怎么美妙了。
房间里虽有窗,可是窗户常年关闭,并不会打开,故而这个房间里笼罩了一股古怪的味道,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这样的房间里,却仿佛已经是他后半辈子的归宿。
他气恼得咚咚拍打床铺,如此发脾气,也是为了自己废了的双腿。
男人动动脑袋,这花白的头发就伴随他的动作。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身强力壮且心机巧妙的恶毒凶徒,而是一个已经残废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了。
更要命的却是他一双腿!这要命的腿!
这双曾经粗壮有力的腿,现在却瘦得像是两根瘦竹竿,只剩下皮包骨头一般,是那样子的可笑。
就好似上天对他恶意满满嘲讽,是对他曾经做过恶事的惩罚,让他这个曾经的凶徒化为如今无能为力的残废。
当年奉天将军引起的战乱是一场残忍的战事,战争是世间最凶恶最可怕的事,就连江兴这样凶残恶毒的人,也被更凶残恶毒的残忍事所伤害到,以至于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然而若上天真的有眼,就绝不会让这样的凶徒继续活在人世间,哪怕是苟活。
江兴恶毒的,咚咚一下子敲床,就像从前那样。
终于,一道男子身影进入了房中。
男子身材高大,也是一个有力量的人,他面容十分年轻,可一双眼睛里却流转了一抹迟钝。
这种迟钝的光彩,显得他很没主见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江兴还以为进来的是自己的儿子江铉。
因为江铉自小脸上就是这么一副神色,恭顺,看着又仿佛有些钝。
就像他当着孩子的面,杀死抓来女人,那孩子就是这样一脸麻木,恍惚的看着江兴,仿佛不是很理解江兴在做什么。
那时候,江铉才六七岁,他杀的自然不是鄞州这些女人。江兴开始杀人,可绝不是从鄞州开始的。
他对这个儿子从来没有什么感情,只觉得这个孩子钝,没有什么意思。
有时候他甚至生出了一个恶毒的念头,想着要不要将江铉给送了。因为这孩子看到太多,所谓童言无忌,要是江铉说出去什么呢?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杀了自己儿子。因为江铉是他唯一的儿子。
江兴下处那根东西早就不行了,而这个孩子是江兴还行时候播的种。
人总是怕死,怕死的人总是想留点什么,那么便会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脉。
从前看着父亲如此,江铉也麻木了,也从没有想过告发。
更好笑时,由于江兴的打压,故使得江铉人前呈现一种貌似温厚、可靠的性子,这甚至让他得到了陈家的重用。
唯江兴这个父亲,能看出这个儿子骨子里的麻木和疲惫。
而这种疲惫和麻木是可以传染的,就像现在入内的年轻人。
江铉如今已经是个中年人,而眼前年轻男子是江铉第一个妻子生的儿子江承。
从十岁开始,江铉就让这个小儿子服侍祖父,从此江铉就回避面对这个残忍可怕的父亲,一年到头也不会来看江兴一眼。
江兴厉声:“怎么这么慢才来?”
他娴熟的拿起了一边的拐杖,劈头盖脸的向江承打过去,把江承打得头破血流。
江兴前几年还能提着拐杖,这样慢慢得行走。可到了如今,江兴的腿伴随肌肉萎缩彻底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