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里安
沈镜摩挲着造型简朴的匕首:“人心头血有百滴,即使每日只取一滴,我也很难活下来。”
宫春:“是。”
沈镜倏然对上宫春的双眼:“我该如何信你?”
*
宫春将沈镜打扮成宫婢,带她去中宫。
白玉棠静躺在床帏中,眉心几道折痕。
他不算年轻,落胎、受伤、中蛊,身体受不住,肉眼可见地憔悴沧桑。
探脉,果是中蛊之兆。
沈镜叹息一声,指尖一点一点,将一双黛眉抹开。
沐浴、更衣、取血。
未免多生事端,除去第一日守着,唯每逢七,才能偷去中宫看一眼。
十四日,夜里传来消息,昏迷大半月的白相父,终于苏醒。
沈镜的心头血日复一日,秘密运往中宫。
经过取血,宫春对沈镜十分信任。消息不吝惜向其传递。
白玉棠架空独孤彤,成为实际上的皇帝。
重赋税,苛极刑。民不聊生,哀怨遍野。
一意孤行,筹谋十万童男,十万童女祭天,为早逝的孩儿祈福——陪葬。
在上述政令对比下,大费金银,修行宫,征女宠,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二十一日,沈镜照例易容,夹在一众御膳房的女婢中,进入中宫。
檀香、酒香、药香,混在一起。
女婢们侍立两侧。
珠帘掀开,一人缓缓走出,是只着中衣的白玉棠。
经过调养,面上终于微微有了几分血色。
一红一黑的眼眸,眸光划过两排女婢们的姣好面庞。
姿容尤盛的陌生红裙女子,随在白玉棠身后,替他披上外袍,捻酸道:“可有相中的?”
“姿色平平,难以入眼。”
沈镜心中微妙地一堵,垂下眸。
女子娇笑:“说你们难以入眼呢,还不滚出去,免得耽误食欲!”
婢女们鱼贯而出,沈镜跟在队伍中间。
然而走至桌边时,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袖,力道很轻。
红裙女子面露不悦。
沈镜猛地回眸,与白玉棠对视。
他满目阴冷,薄唇掀起一角,一寸寸收紧力道,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你是谁家送进宫的?”
第六十六章 两朝皇后(12)
◎贴身侍女。◎
沈镜顶着不属于她的甜美面庞, 沉着道:“奴婢凌昭,尚书凌鸣嫡次女,去年春选入宫。”
白玉棠挪开目光,冷声吩咐:“你今后在本相身边贴身伺候。”
红裙女子攥紧裙摆, 望向沈镜的眼神, 要杀人似的。
此女并非旁人, 正是本远在边境, 独孤彤堂妹独孤芳, 除独孤彤外, 皇室仅剩血脉。流落在外终是隐患, 遂将其接到京城软禁。却没想到,在白玉棠露出残暴阴鸷的一面后,桀骜不驯的独孤芳春心萌动, 主动要求为婢伺候。
除去被要求贴身伺候的沈镜, 其余女婢袅袅离去。
沈镜布菜,独孤芳暗用内力打她手腕。
凌昭不会武功, 沈镜没避。
“当啷——”
公筷掉落。
白玉棠不追究。
独孤芳窝火更甚,胸脯起伏, 凉茶直泼向沈镜颜面,呵斥:“笨手笨脚, 布菜都布不好吗?”
沈镜被泼得满面茶水茶叶。
白玉棠不轻不重:“废物。”
白相父当然不会猜不出沈镜的失手有问题。
——是独孤芳不爽利,故意找茬。
这样二选一的时刻, 还是选择偏向独孤芳, 而非“凌昭”,或公道。
沈镜眉心不可抑制地一蹙。
独孤芳得意, 不耐烦叫沈镜下去整理仪表。
*
沈镜被白玉棠留作贴身侍女, 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宫春无法, 继续将凌昭藏在她在宫中的小院,天牢那,则用心腹易容代替沈镜。
收到相父下午亲临天牢的消息,宫春心惊肉跳。
幸而白玉棠仅是到最里间看一眼“沈镜”,甚至没对话,转而行至斜对面牢房。
这里关押着独孤彤和江承祯。
开门,腐臭味扑面袭来。
独孤彤仰躺,两眼大睁,遍体鳞伤,没了呼吸。
江承祯坐在她旁边,疯子一般,捧着一条断臂在啃。
腐肉碎渣满地。
白玉棠发现外界无法伤害二人,而二人可互相伤害后,便让牢头将二人关在一处,不给吃喝,不予理会。
见这幕,众人惊骇万分。
“呕——”
纵见多识广的牢头,也忍不住,快速退到远处。
白玉棠瞧着,乐出来,一指沈镜:“你看,这是否是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快活至极。
但眼神,却没一点快活。
沈镜涩声回:“是。”
独孤芳见着这样癫狂的白玉棠,眼神明亮。
极冷极净的躯壳,至暗至疯的灵魂。
强烈反差,令独孤芳怦然心动,如拥珍宝。
*
出天牢,御辇行至轩辕台。
方正土坑体积以惊人速度迅速扩大。
一黄袍老道携徒,用朱砂于童男童女面上勾画丑陋符篆。
“求——哇呜——”
“爹——”
“我要娘——”
“老实点!”
“别哭!”
“听不懂话么!”
鞭笞声。
哭音愈发低忍而凄凉。
十万童男,十万童女,只集齐百分之一,将轩辕台挤得密不透风。
老道见白玉棠,立刻放下朱砂笔下台,谄媚汇报进度。
沈镜跪向白玉棠:“相爷,奴有一言。”
白玉棠睨她:“讲。”
“自古殉葬,讲究心甘情愿,殉者哭啼不止,被殉何来安宁?相爷心疼幼儿,慈父心肠,奴感之每每泪目。自愿入殉,常伴佳儿,只求放过这些童男童女,他们家中想必亦有慈母父,夜夜哭泣。”
白玉棠盯视沈镜半晌,眸底迸出一簇火苗,无比的恨和怒。
右脚狠狠蹬向沈镜肩膀,将她踹进土坑。
他在坑边,雪狐白裘罩于白衣外,长身玉立,分外清寡。面亦煞白,没什颜色。只一双眼黑幽幽、赤烈烈,锐利得叫人胆战心惊。
语气阴沉,能滴出水一般:“殉葬,你配吗?”
第六十七章 两朝皇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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