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月琼玖
夜雨越下越大,慧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了赵明月出生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大的雨,电闪雷鸣不歇,让明月的生产只有她和娘知道,顺利的瞒下来明月的性别。
多半是有大虎在地下保佑吧,她看向行李的方向,那里有赵大虎的牌位。
慧娘楠楠道,“大虎你看到了么?明月都是举人了,明天就要进京了,说不定再过一个月明月就是进士了呢!十五岁的进士,男子都没几个能做到。大虎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明月一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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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侍卫终于等来了来换班的人,冻了大半夜,得赶紧回去洗澡睡觉。
“甲十三你回来得正好,速去找驿丞查查,今天有没有未婚的女子入住?”甲一常年没有表情的棺材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主子中了那种药,泡了两刻钟的澡了还没有缓解。”
“都怪薛四学艺不精,眼睁睁的让主子中了药,还解不了!”甲一满头烦躁,“这雨也下的不是时候,黑漆漆的也没法出去给主子找个清白姑娘来。今儿又没有官员携家眷住在驿站,哪来的未婚女子?”
若是让主子沾了已婚妇人?甲一打个寒颤,等主子清醒过来,他们以死谢罪都平息不了主子的怒火!
甲十三瞬间清醒,“有!有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甲一一喜:“那你速速去将人带来,能替主子解毒也是这小姑娘的福气。”
“慢着,将人迷晕了带回来。”薛四从内室出来,“刚及笄的小姑娘还不懂人事,别挣扎间伤到了主子。”
薛四递给甲十三一个小瓶:“用这瓶迷药,散在屋里,不到明天人不能醒。”
甲十三拿起小瓶看看,又看向薛四,“一瓶可能不够,那姑娘屋里三条狗,边上她娘屋里还有两条!”
“薛四你再给我几瓶!”甲一转向甲十三,“我跟你一起去。”
薛四从善如流:“你们快去快回,主子等不了多久了……”
赵明月是被滴在脖子上的凉水惊醒的,眼皮子费了半天劲也只能睁开一条缝,眼前一片漆黑,全身无力,只知道她此刻正被人扛在肩上快速移动。脑子里一片混沌,这梦也太真实了点!
很快她就被人放在了床上,身边有不同的说话声,赵明月一动不动,努力让心跳得别那么快——刚才被放下的时候,她碰到了长条状的金属物。是剑吧?绝对是剑!赵明月瞬间清醒!
大黑一家子都没半点动静,敢在驿站里掳人,这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甲十三你这次干得不错,小姑娘长得还成,也不算太辱没了主子。”
这是羞辱吧,一定是羞辱吧!赵明月都顾不上害怕了,心里一片片草原瞬间长出来,一群马跑来跑去!老娘长这么好看,你什么狗屁主子提鞋都不配!
“太瘦了,又小,还是委屈主子了!”
你才小,你全家都又瘦又小!真不用委屈你主子了!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麻溜的怎么把我扛来的怎么扛回去!
“只能让主子将就下了,我给主子配点膏药,一会主子也好受些。”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赵明月这会已经确定这伙人要干嘛了!
她想跳起来拼了!这会什么安全,什么后果全都顾不上了,赵明月气得想杀人!可惜她手指头都动不了,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
接下来赵明月紧闭着双眼,让自己的意识游离在身体之外,希望这场可悲的酷刑快些过去。可能是被下的药太重,她除了心里觉得愤怒,羞辱,悲伤外,身体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身上的人全程一声不吭,动作粗暴,赵明月不用睁眼都能感觉到那种怒火,上位者被戏弄之后的怒火。
赵明月冷哼:你个余生都该去踩缝纫机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老娘面前怒!
赵明月无能狂怒,用各种现代的,古代的,外国的,见过的特殊问候语,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这种该去吃免费饭的家伙就不应该生下来,生下来也得掐死,没掐死也得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这种人活着就是污染空气!
五讲四美好少年这会已经被封印了!赵明月想要睁眼把眼前人的长相牢牢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百种死法总有一种适合你这个垃圾!
可能是这人的良心还有一点点没黑透,他自己去洗澡前给赵明月穿上了衣裳。
赵明月手指动了动,摸索到一块硬物,费了吃奶的劲,藏在衣兜里。这衣兜是慧娘特意缝在里衣上藏银票金叶子用的,东西放进去拉紧活结轻易掉不出来。
不能睁眼看看垃圾长什么样,不知道凭这块玉佩能不能确认人!
愤怒的情绪过去后,赵明月又开始怕了,这种事情的一般后续都是杀人灭口啊!不光是她,慧娘和大金夫妻,大黑白雪一家子都跑不了!
这该死的没有人身安全保障的封建无人权社会!
不幸中的万幸,赵明月很快又被扛回自己原本住的屋子,一切平静下来,耳边是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间或还有花花它们睡梦中发出的声音。
这伙人是不打算灭口了?这是有恃无恐不怕她将来报复?
紧绷了半夜的心绪一松,赵明月立马沉入黑暗。
第51章
醒来时天光还没有大亮, 可能是药效还没有过去,赵明月只觉得全身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哪里都是酸痛。她刚要骂出声, 耳边传来慧娘压抑的哭声,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娘你怎么在这?”赵明月撑着床想要坐起来, 慧娘顾不上拭泪,忙托着赵明月的后背, 拿起枕头垫在她身后。
“花花它们一大早就去挠门,大黑和白雪咬着我裤脚往你这边拉。”慧娘两眼红肿, “明月?”
“娘, 已经没事了。是有人中了药, 我运气不好被当成了解药。”赵明月苦笑, “反正我也没打算嫁人, 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她身上的痕迹这么多,这种事瞒不了也没必要瞒着慧娘。赵明月心里恨恨道:不能咬狗一口,但可以把狗打死!
“叩叩叩,叩叩叩”赵明月一惊,这不是大金和张浓华敲门的节奏。
门外的敲门声锲而不舍。
“娘,你去开门。”该来的躲不掉, 大晚上的不动手, 没道理天亮了再来扫尾。
门口的黑衣人走进两步,眼风都没给慧娘一个, 盯着赵明月冷冷道:“主子就要启程, 你跟着一起走?”
赵明月斩钉截铁:“不走。”她脑子被驴踢了,跟着仇人走?
黑衣人惊讶的看赵明月一眼, 往桌上放一个牌子,“到了京城拿腰牌去大理寺找人。”说完转身出去, 还不忘带上门。
慧娘六神无主:“明月……”
“娘,没事,东西咱们收着,总不能白出了力。”赵明月垂下眼眸。大理寺?对方来头不小,把人打死的事短期内是别想了。
等她将来拿着腰牌顺藤摸瓜,坑也要坑一把大的!
“娘,你跟大金哥说我昨晚没睡好,咱们明天再走。”赵明月道,“让大金哥送些热水来,我得先擦洗下。”
趁着慧娘出门的工夫,赵明月拿出顺来的玉佩查看。
赵明月不懂玉也知道这块玉的料子极好,看着晶莹剔透,触手油润柔滑。水头这么好的玉雕工却不咋地,看着还像缺了一半的样子,细看右下角还有个“兰”字。
缺了一半?“兰”字?这不会是定亲的信物吧?
赵明月内心阴暗了:该!这种人的基因就不该传下去!就该娶不到媳妇儿,断子绝孙!
人说良言一句三分暖,赵明月这会觉得恶毒诅咒的话也很有存在的价值!
明知是徒劳,却能让人心里好受不少!
腰牌不知道是什么合金做的,大理寺卿四个字清清楚楚,想想黑衣人随手一扔的架势,这所谓的主人要不是落魄了,她多半是报复不了啊啊啊啊啊!
*
太阳升起就是晴天,在屋里待了一日,赵明月也想开了。依当时的情形看,那伙人也是情不得已,自己是糟了无妄之灾了。
人生几十年谁还不遇到点劫难?赵明月把那晚的记忆团吧团吧扔在脑海深处,锁死。
吃饱喝足,穿戴一新,带着花花出门,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举人。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扑上去咬一口都没能做到!
现在去硬刚,就是连累家人受罪,等她有朝一日位高权重……
或者是她的养子们位高权重……
马车到达京城门口的时候将近黄昏,绚烂的晚霞映照着高大的城墙,庄严神圣,显得在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们越发渺小。
这还是他们经过这么多城池,头一次遇到正儿八经的盘查。之前遇到的城门小吏一听说他们是举人进京赶考,路引都不看,直接就让进。
马车帘子打开,盘查的小吏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赵明月的路引。头一次见到进京赶考的举子带着好几只大狗的!
守门小将挥挥手,马车辘辘的过了城门甬道,张浓华深呼一口气,“京城就是不一样,看着就让人不敢造次。”
慧娘抚抚胸口,“咱也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那些带刀的眼神一扫过来,无端就让人害怕,不自觉的就低头移开眼。”
“是他们太凶了。”赵明月道,“也是我这个举人在京城没有分量。”
“咱们明儿租了院子少出门。”慧娘道,“这京里达官贵人太多了,咱们都警醒着些。”
张浓华点头:“嗯,嗯,我跟大金也说说,除了采买,咱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赵明月笑道:“也没那么可怕,京城百姓这么多,大家不都过得好好的?”
“京里就是繁华,你们看街上的人就没几个衣裳是打了补丁的。”慧娘嘴里说着话,头都没扭回来,“有些女郎穿的衣裳样式真好看,颜色也好看。”
赵明月也扭头看着外面,“等娘和大嫂熟悉京里了,咱也去买好看的衣料子。”
“这京里怎么啥都能开个铺子卖?”张浓华道,“粮店,布庄,胭脂铺子也就算了,盐,梳子,帕子,鞋子……都单开了铺子!咱们平江府这些都在杂货铺子里买。”
慧娘附和道:“京里人看着气象也好。”
赵明月:“京里每年都有许多的商队和学子来,初来乍到的多会带了怯。这里的人七拐八拐的总能和哪个贵人扯上些关系,便自觉高人一等了。腰背挺直,头抬高,外人看着就精神了。”
慧娘和张浓华都偷偷挺直了腰背,再看外边儿都带着矜持,可不能刚进京就让人看了笑话。
“让让,让让,前边的都让让!”前边有官府的人开道,带着一队人往这边来。
车夫常进京有经验,把已经靠边的马车又靠边了些,停下等着这队人先通过。
“怎么回事啊?”张浓华伸直了脖子朝前看。
“听说是太傅不敬皇帝,昨儿个全家都被抓了,今儿就判了流放。”大金突然窜出来道,“前边的百姓都在说这事呢。听说皇帝大发雷霆,太傅全家一个不少,女人小儿都跟着流放!”
“伴君如伴虎啊!”大金才进京就学到了新知识,“还是明月想得周到,咱就当个县令。咱们安平县,平江府就没听说过有县令被流放的。”
“县令好!”慧娘也道,“县令又有气派也不会得罪皇帝。”
张浓华看向赵明月,小声道,“皇帝老爷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赵明月点点头,“大嫂放心,我就考个试,顶多能挂在末尾,再就是到吏部走个任知县的流程,皇帝老爷都不会放在眼里。”
皇帝今年都三十有三了,别人的娃都要成亲了,他还一个娃都没有,脾气能好才怪。
哪怕是为了面上好看,“之前有过娃”的假消息她都没听说过,足以说明皇帝是个多“狠”的人!!后宫女人那么多,皇帝还无儿无女,不是喜欢男人就是不孕不育!
随着那队人越走越近,路旁交头接耳的百姓也都停止了嘀嘀咕咕。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老爷夫人们,如今披头散发,低垂着头,被差人吆喝着往前走。
这种极致的落差让毫无相干的百姓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做不出落井下石或指指点点的事,只安静的看着人走远。
马车启动的时候,街面上又恢复了喧闹,赵明月一行也将刚才的事置之耳后。他们自身尚且难保,没有能力也没有理由为陌生人的境遇和悲欢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