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小梁虽然不是近身伺候的人, 但王姝这些症状其实挺明显,身边有点经验或者医学知识的人早就能看出来。
云雀找过来的时候,小梁人正在捣药。说起来, 小梁除了擅长针灸之术以外, 更擅长的便是药剂。她自打被送来王姝身边,不需要贴身伺候。每日不是去山上采药, 便是在制作各种药丸。
此时赶忙擦了擦手站起身。低头一闻自个儿身上浓烈的药味, 她又麻溜地进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走吧。”
到了王姝这边,王姝正在沐浴。
天气热得厉害, 估摸着身上有情况, 王姝没不敢像去年那样湿着衣服挥发消暑, 就只能靠洗澡来降低温度。此时正披散着头发坐在廊下,皱着眉头翻看近来各地寄来的信件。
小梁脱去了木屐进来, 坐下一摸王姝的脉,脸上就立即挂了丝笑意。
“恭喜主子, 贺喜主子。”
小梁作为萧衍行手下养得那批医女中能力最强的一个,综合实力自然是不弱。针灸和制药虽说是她最擅长的不分,不代表小梁别的就不会。她摸脉的能力比一般老大夫都强。即便月份还浅,她也能摸得出来,“还未满一个月,但有身孕八.九不离十。”
一旁的云雀、喜鹊和姜嬷嬷闻言喜不自禁。姜嬷嬷更是夸张,一瞬间都红了眼睛,悄悄抹起了眼泪。
王姝倒是没有意外,毕竟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只不过对这件事的感觉有点奇怪罢了。她捂着额头哀叹了几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事实:“过几日再号一次脉。”
小梁摸到的脉基本错不了。不过毕竟是大喜事,还是得再检查一次,要是空欢喜一场可了不得。
姜嬷嬷高兴得恨不得在院子里跑几圈。不过此时的样子也差不离了,她一个人顶着大太阳在廊下转悠了好几圈,才将这股子兴奋的劲儿给压下去。
想想,又立马去后厨吩咐格桑麻近来做菜得小心。
格桑麻虽然不懂什么药理,却也是这满屋子女子中唯一生养过两个孩子的人。自然晓得孕妇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听说大姑娘极有可能有孕,也喜不自禁。这年头只要是家里添丁,总归是件大喜事。格桑麻知晓王姝身子金贵,跟边境爬山趟河的皮实姑娘不一样,特意来请教了小梁。
小梁自然不敢马虎,给格桑麻罗列了好长一个膳食单子。
不过上头好些吃食她都不认得,当下便有些为难:“小梁姑娘,这些菜平常都吃的着么?”
“……”小梁自然是说不上来,她也不会做饭。
且不说王宅这边悄无声息的暗自惊喜,在没有完全确认之前不敢太声张的。萧宅这边王姝好些天儿没回去,花氏是一点动静不敢有。花氏身边的下人倒是想折腾,可主子的病情突然就严重了。他们每日为了照顾花氏都精疲力尽,根本没闲工夫去找王姝的不痛快。
当然,也不排除花氏病倒了。她们若是去闹事被袁嬷嬷给处置了,没人替她们撑腰。
约莫等了几日,小梁一大早就来王姝的门外候着。
王姝才起身,慢吞吞地洗漱。她自个儿不慌张,一院子的人却都急得不得了,全候在外头听着。
一看这些人急成这样,王姝也无奈。
她于是摆摆手,示意云雀莫梳头了,叫小梁进来。
小梁笑嘻嘻地进来,王姝就起身走到书桌边坐下来。从那日起,王姝桌子上的茶水就都被换成了蜜水,今儿也是一样,这时候正好是温的。
王姝喝了几杯,就伸手给小梁摸脉。
这回摸脉,一摸一个准。先前还有些不明确的,这回是丝毫没有了。
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王姝的身子也非常健壮。
小梁脸上的笑容越扯越大,站在王姝身后的几个丫头就控制不住地脸红。姜嬷嬷更夸张,狠狠地跺了一回脚。按照规矩,上头主子有大喜事,下面人自然也会跟着沾光。王姝也不吝啬这点东西,当下就命人给院子里的下人发了一回赏。
一时间,王宅主院的人个个喜滋滋。
“主子,接下来这段时日,你怕是要少往外头走动。”小梁跟王姝也有段时日,知晓王姝喜欢往外跑。便沉下心来劝她道,“要等三个月胎坐稳,才能稍稍出去走动走动。”
古代的马车不似后世的交通工具,古代的马路也不如后世的柏油马路平坦。马车跑出去颠簸的很,若是遇到了拦路的石头或者坑洼,马车里头的人必定会磕磕碰碰的。若是撞到了哪里,可不是说着玩儿的。王姝倒也没故意犟着,反正该做什么做什么。
正好也没别的事,她便老实待在家里,写一写小麦杂交实验失败的经验总结。
小麦杂交实验失败她丝毫不意外,毕竟四五月小麦扬花期的时候,她人在江南回不来。这边去雄授粉等活计是她远程指导人做的。没有全程跟进是一大失误。王姝早就心里有数了。
她在屋里写经验总结,外头的人却忙得不亦乐乎。
姜嬷嬷这些天儿已经想办法跟袁嬷嬷搭上话,因着胎位还没坐稳,她自然不敢乱说话。就旁敲侧击的询问袁嬷嬷,主子爷手下有没有什么擅长做菜又懂药理的厨子。
袁嬷嬷是知晓王姝好吃的,往日在府中就是得了空便去后厨折腾新鲜吃食。知晓姜嬷嬷如今在王姝身边得了重用,袁嬷嬷对姜嬷嬷的态度自然也亲近了不少:“小君要厨子作甚?”
“倒不是小君要,是我自作主张。”
姜嬷嬷笑容都咧到了嘴角,“这不天儿热么?小君苦夏,食欲不好。身子骨便弱了,需要好好补一补。”
苦夏可是个大问题。萧衍行就是苦夏,年年到了天热就吃不下去。
“我会留意的。”袁嬷嬷对姜嬷嬷还是满意的,照顾人仔细,“你在小君身边留心点儿。”
姜嬷嬷得了袁嬷嬷的话,喜滋滋地回去了。
袁嬷嬷看着一向稳重的姜嬷嬷难得喜怒形于色,心里还有些奇怪。想着这些人在小君身边伺候确实是松散舒坦,芍药和铃兰那俩丫头都被小君给宠得脾气大,就连往日木讷的喜鹊,也被王姝给宠的不着五六。往日连多句话都不敢说的人,如今是谁都敢下手打。
笑着摇摇头,袁嬷嬷扭头往院子里走。
刚走了两步,脚步一滞,觉得不对。
姜嬷嬷再是忧心王姝苦夏,那王家也不是没人。托王家的人去寻个好厨子又不是什么难事,用的着特意来萧宅告诉她一声,让她帮着找?
她的心咚的一声跳,顿时有了个猜测,搭在腹部的双手都止不住地发颤。
可姜嬷嬷话说的隐晦,袁嬷嬷又不敢确信自己猜的对不对。怕自己多想,空欢喜一场。
她的这颗心啊,就像个乱蹦乱跳的兔子似的,一下午都没消停过。就深吸了好几口气。她原地又踱步了几圈,这颗心就始终静不下来。
想想,还是得亲自去王宅确认一下。
萧宅这边一如既往的安静,花氏不上蹿下跳,其他几个老人更是懒得折腾。
不过也奇了怪了,前头主屋里病着一个日日吃药的。还没好呢,结果没多久这病跟传染似的,素来不生病的杨氏忽然也害了病。这对主仆也是奇怪,生了病先是私下瞒着不愿请大夫,眼看着人烧的都睁不开眼睛了,杨氏的贴身婢女姚敏才哭哭啼啼地来求袁嬷嬷给她的主子请大夫。
袁嬷嬷虽说厌恶了杨氏,却也没想着看着人病死。毕竟杨家于萧衍行有大用处。当下便打发了人去请大夫来。她自个儿便借着请大夫这空儿,悄摸地去了萧宅一趟。
她人到萧宅的时候,王姝还在屋里午歇。
袁嬷嬷不敢打搅,寻了姜嬷嬷要一句准确的话。得了姜嬷嬷一个肯定的点头的瞬间眼睛瞪圆了。她脸上的笑都要止不住,还不放心地又叫来了小梁。
听小梁的诊断,高兴得狠狠掐了自己几下:“好好好!”
“你们这厢好生地照顾小君,干活儿都仔细点,多用点心。”姜嬷嬷虽说已经不是萧衍行的人,也不受袁嬷嬷的管。但袁嬷嬷这会儿激动得有些忘我,忘了这事,说话就有点不客气,“主家那边暂时叫小君别过去了,就在王家这边住着。那头我来挡着。”
虽说这几个老侍妾没那么多事儿,但王姝怀了孕,情况就不一样。以往是没利可图,只能消停。毕竟爷谁都不乐意搭理。她们往上使劲儿得不到好,反而招惹厌恶。如今是爷的长子可能要从小君的肚子出来,这就要逼得一些人动手。
她们得不到宠,却是可以趁爷不在,让王姝的长子生不出来的。
袁嬷嬷不得不防,大家族里长大的贵女没有一个简单的。表面人畜无害,实则背地里下手可狠辣。有句话叫,‘你过的跟我一样不好,我的心里就舒坦了’。这句话可不是故意诋毁谁。一辈子被圈禁在大宅子里的女子确实会为了争夺掌权人的欢心和宠爱,杀人不见血。
毕竟头顶就只有院子那么大一块大小的天地,眼睛盯着的也就府邸里那些人。书没读多少,大事大非也没听多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知道外头世界有多大,更不晓得院子外头又有多少种人生。
都不必袁嬷嬷吩咐,姜嬷嬷和小梁都会千万小心:“袁姐姐安心,我省的。”
“厨子的事情我尽量想办法,过两日必定会送到,你安心。”
袁嬷嬷千叮铃万嘱咐的交代完,走路都打飘地回了萧宅。
她的不对劲,第一个发现的人还是柳氏。
柳氏近段时日在帮柳如妍打听清河镇十八.九岁有钱人家的女子。毕竟收了柳如妍的钱,她自然得干点活儿。柳如慧绝不承认自己是在瞧热闹,在看柳如妍的笑话。
毕竟眼睛长头顶上的柳如妍,如今瞧上了个心有所属的穷书生,哪还有比这更大的乐子?
柳如慧在萧宅的日子无趣且寡淡,如今就全靠这点乐子来打发时辰。
不过她想往外打听不是那么方便的。毕竟身在萧宅后院,身份还只是个妾室。又不像王姝和曾经的温氏那样是本地人,娘家就在外头能帮衬。她如今身边既没有心腹,外头又没有靠山。靠着这点银两指使萧宅的下人帮她办事,也不是次次都那么好使的。
日日跟这些事费神,这般也刚刚好帮她打发了空闲时辰。从京城带来的那些诗集她也早看腻歪了,翻来覆去地看,实在是无趣。她如今每日里变着法儿地疏通后院的下人,可有兴致。
这般,自然就免不了听下人说袁嬷嬷近来十分高兴。
不过她素来跟袁嬷嬷不亲近,不大可能亲自去问袁嬷嬷。只是觉得袁嬷嬷高兴得有些古怪。心道最近府中也没出什么好事。爷还在寺庙里当着和尚,花氏和杨氏都病了,那个王氏跟个野猴子似的跑的不见人影。袁嬷嬷到底为了什么事高兴?
想不通,就忍不住好奇。
可是她想打听,又打听不到东西。只能将心思全放在查穷书生的心上人之事上。
还别说,她使得钱到位了,还是能查出一些东西的。
譬如,她查到了清河镇去岁就一个书生去科举,有没有考中不清楚。毕竟这个书生无父无母,家中也无亲眷帮扶。孤身一个人,便是死了活了也没人知晓。她能查到的,就只是那书生自打进了京就失去了音信。且这个书生过往十多年,一直由清河王家在接济。
清河王家,除了王姝的家,还能是谁?不过王家书院也不只是接济一个人,这家人估摸着有散财的癖好。资助了好些人读书。被王家接济的人没有成百,也有几十。
这可就有意思了。若是那书生是王家接济的,且这书生还惦记着人家的姑娘,可不就有意思?
柳如慧在确定没弄错后,吃惊之余又觉得荒唐,更多的是幸灾乐祸。那书生若当真对王家的姑娘有妄念,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猫腻可以挖。清河的富户不算少,有资助书生的就只有王家。王家的子嗣单薄,一儿一女。女儿可不就是王姝吗!正好王姝也差不多年纪……
王姝哎,这可太有意思了!
她妹妹看中了心悦王姝的男人,她则跟王姝同为爷的妾,且王姝也独得爷的宠爱!
有朝一日,她还能跟柳如妍同仇敌忾?笑死个人!
柳如慧心情有些复杂,当下也顾不上旁人,当天回去就将自己关进了屋内。柳如慧倒不是说心里难受,就是对于发现王姝一个人嚯嚯了两姐妹的夫婿,心情有些复杂。
她自认相貌比起王姝只好不差,怎么一个两个的男人都喜欢王姝?那个邋遢又不讲究的野丫头到底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诗词歌赋没见多好,文章才学也没有。不修边幅,还贪嘴贪玩,遇上事儿了就跟个木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难不成当真男人觉得王姝长得比她好么?
除了这个原因,她想不到别的。
这是头一次,柳如慧在相貌上产生了怀疑。要知道柳如慧最骄傲的资本,就是这张脸。
柳如慧突然之间就蔫巴了,梅氏就更不乐意出门闲逛。
这萧宅后院死气沉沉的,统共五个女人,两个病的半死不活,一个整天关着门不出来,还有一个干脆跟个找不到家的麻雀似的,到处乱扑腾。
梅氏窝在屋里长吁短叹,唯一感觉到宽慰的,大概就是爷在衣食住行上从来没短过她们什么。哪怕是为妾,哪怕府上财物被抄,她们这些女眷的日子却从来没苦过。主母被袁嬷嬷压下去了,不敢折腾她们,吃的穿的用的她们从来不差。
……也不晓得爷到底在外头藏了多少积蓄,叫她们日子过的如此舒坦。
柳如慧想不通,却还是把查到的内容如实地写了信送去了京城。
她们在后院,除了不能日日出门,做什么事都很自由。给家里写信或是要捎些什么东西,只要跟袁嬷嬷报备过都不受限制。柳如慧的信很顺利就寄出去。
柳如妍那边收到信,看到自家姐姐信中提起的王姝,心里莫名有一种‘就是这个女人’的直觉。
她一字一句地看着信中的内容,脸上的神情一直很坦然。
这段时日,被顾斐拒绝了无数次,她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心。许是从小到大得到东西太容易,第一次碰壁激起了她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儿,她现如今跟顾斐卯上了。顾斐不是说自己心有所属么?她打动不了他,那她就迂回地解决问题。
姐姐自幼跟她不对付,柳如妍心里清楚。所以对于信中姐姐猜到了她的心思和不留情面的嘲讽,柳如妍眉头都没皱一下。果然,全天下也就只有亲姐姐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信中写了柳如慧查到的东西,譬如顾斐无父无母无亲族无师友,从七岁起就接受王家的资助。可以说,王家那个姑娘对顾斐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顾斐能有今日,全靠王家一力扶持。柳如慧还在信中鄙夷了顾斐对王家姑娘的这份心思,认为他是赖哈莫吃天鹅肉。
不过即使这般,这样一个从小仰望的人,旁人想取代是非常难的。至少柳如妍这样半路插足的,没有代替别人的可能。毕竟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柳如慧这句话,当真是讽刺至极。
柳如妍看到这一句时很难否认心里不难过,但她强迫自己忽略自己这句话,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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