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事实也确实如此,隋暖枝不仅找不到王姝的住处,甚至连王家在做什么都查不出来。
王姝此时也没有心情跟正妃一较高下。
事实上,王姝并不需要通过争宠来展示自己的娇贵。她现在正忙着制定来年的杂交稻定向培育和农科属的下一步工作推进计划,忙得连抱孩子都顾不上,哪有空跟隋氏去争谁更受宠?
萧衍行自从知晓了良种的特殊性和重要性,将王姝的试验田扩大到了两倍。南郊那一片上等的水田也被他买下来,划到王姝的名下。良种经过了第三次的迭代,高产的性状一直表现得十分稳定。若后续几年不发生意外状况,这十二代良种基本就能定性下来。
“主子,袁嬷嬷过来了。”姜嬷嬷从门外进来,脸色不大好看。
“?”王姝从纸页中抬起头,写计划书写的她头晕目眩。
“那位还没走,说是人在萧宅那边等着。”
王姝的眉头皱起来,心中有一种烦躁的情绪:“不是说过有什么事只管转告过来便是?”
姜嬷嬷没说话。显然那位隋家正妃娘娘是一定要见到王姝的。
王姝啪嗒放下了手中的笔,袖子上的零食渣滓扑簌簌地掉下来。她写东西的时候会喜欢吃零食,桌上摆着林师傅专门做给王姝填肚子的小零嘴儿。忙起来人比较麻木,吃东西便也有些不讲究。随手塞嘴里,渣滓掉在了袖子上。她一边拍打袖子一边开口:“让袁嬷嬷进来回话。”
姜嬷嬷上前替王姝理了理衣裳,出去将袁嬷嬷请进来。
袁嬷嬷的一张老脸上脸色也不好看。
按理说,王姝如今忙着大事,似这等琐事,她是应当挡在前头的。但她显然没料到这个正妃娘娘如此难缠,明明看似文雅温和,结果脾性却颇为霸道。袁嬷嬷的所有借口都被她不轻不重地给挡回来。人如今就在萧宅,一副不见到王姝不打算走的样子。
隋氏毕竟是正妃,且是出身极为显赫且有正经诏书的皇长子妃。袁嬷嬷即便在萧衍行跟前有几分体面,到正妃跟前,那还是个奴婢。
是奴婢就不能违背主子的吩咐,只能来传话。
王姝听完袁嬷嬷的汇报,许久没有说话。
她自打手头的事情多了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分出心神去琢磨萧衍行后宅那群女眷的心思。这位正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准。
“可有说过所谓何事?”王姝沉吟许久,问道。
“说是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先前成亲时没见着娘娘,此时想见一见娘娘。”那位正妃娘娘笑眯眯的,一举一动拿捏着规矩和分寸,叫人挑不出理儿。
袁嬷嬷一个奴婢也不好对正妃使脸色,就心里头憋了一口气。
王姝吐出一口气,皱眉思索起来。其实,她也不懂正妃想见她这一面的目的。王姝自觉除了没去观礼和敬茶,她也没有在后宅搞过特殊。这位娘娘怎么就抓着她?
还没见面,王姝已经感觉到了这位或许比脾气爆的花氏和下手狠辣的梁氏要更难缠。
“就说我人不在临安县,去了哪里,你随便指个地儿。”
她要见,王姝非不见。不管她是好意还是歹意,王姝打定了主意不跟这些人纠缠,“她能找到临安县来,想必也调查了我的出身。我王家是个跑商,满地跑乃是常态,希望她原谅则个。”
袁嬷嬷也是这么回复的,但没有用。且人都找上门了,总这么拉扯着是不行的。
这种事儿一次能推脱,两次能推脱,难道还能次次推脱么?若是不打消了正妃这个心思,让她往后少打王姝的主意,否则只会没完没了。
“主子,”按理说,袁嬷嬷身为奴婢是不该这么教唆的。但事急从权,侧妃娘娘手头那么些重要的事,管着凉州那么多百姓的温饱,便是不敬这个主母怎么了?再说,她今儿就斗胆教唆一回,往后有人以此来拿捏侧妃娘娘,也是她教唆的,“不如将这事儿告知殿下。”
王姝眼神一顿,抬起眼帘看向她。
“殿下当初将正妃娘娘安置在凉州府,就是叫她别来碍眼的意思。”一般人,袁嬷嬷是绝不会多嘴说。但对象是王姝,她不介意多说一句。
“隋家那位乃是大家族教导出来的人,不会看不清这点。那位如今就是趁着殿下不在凉州,故意的来探主子的底儿。若是让殿下知晓她越界……”
王姝眨了眨眼睛,若是让萧衍行知晓。以萧衍行那性子,这位正妃铁定会被萧衍行厌恶。
但是若真做了,这举动,其实跟打小报告也没差了。
王姝虽然不介意打小报告,危险的时候任何保护自己的手段都不寒碜。但对方是正室,作为一个侧室,王姝心里怎么就有点不得劲儿。
书房里一片安静。
“萧衍行过几日便会回来,”许久,王姝缓缓地开了口,“嬷嬷你先回去告诉她,我人不在吧。让她别再这浪费时日了,尽早回凉州吧。”
袁嬷嬷看着王姝,叹了口气。侧妃主子还是心太软。
袁嬷嬷哀叹地回了萧宅府邸,隋暖枝端坐在主院的会客厅。
自打梁氏被抓,当初萧衍行的所有产业被抄,这边的主院一直是空置的。后来归还了这栋宅邸,萧衍行也没有将主院给谁的意思。隋暖枝此时就有些尴尬,作为女主子,她理所当然住主院。但这个宅邸如今算是萧衍行的私宅,没有他的应允,后宅的女眷谁也不能做这里的主。
前院如今萧衍行在住,里头太多重要的东西不能碰不能看。隋暖枝来了,安排去以往妾室住过的院落也不合规矩,这才安排到主院的会客厅。
“侧妃娘娘人不在。”袁嬷嬷照着王姝的话传。
隋暖枝哪里不知道这是推辞?人不在,应该早就不在。不能去过一趟回来才说不在。
不过隋暖枝也没有当场拆穿,依旧客客气气的:“那可问过了何时回来?这大冷的天儿,回来的晚了,怕是会大雪封城吧?”
袁嬷嬷眼珠子在耷拉的眼睑下方滚动了一下,神情恭敬道:“没个四五日是不会回的。”
隋暖枝已经在临安县滞留了快九日。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过来一个来回耗费十日,至多拖到半个月就回。此时听说又是拖,隋暖枝心里也不高兴了。
她原本想好好的与这位侧妃叙叙话,这人怎么给脸不要脸?此时她的心里也只剩下了恼火:“不知嬷嬷去哪里传的话?我观你一个来回不过半日。想必侧妃的住处是在城内。正巧我作为皇子府的主母,还未见过世子,可否方便叫我这个嫡母见一见世子?”
袁嬷嬷面色一僵,抬起头,神情不是很愉悦地看向隋暖枝。
“娘娘,”袁嬷嬷甚少有以下犯上的时候,她素来将规矩刻在骨子里。但袁嬷嬷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若当真没脾气,也不能护着年幼的萧衍行活到大,“有些事,您还是莫要逾越的好。”
袁嬷嬷笑眯眯时,瞧着十分和善。一旦冷下脸来,气势也十分摄人。毕竟曾是先皇后身边的管事大宫女。
隋暖枝瞳孔剧烈一缩,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紧了。
她面色不动地与袁嬷嬷对视,丝毫没瞧出被一个奴婢威胁了的样子。面上亲切的笑容没变,顿了顿,她缓缓勾起嘴角笑了,轻声细语道:“嬷嬷不必这般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着不能白来这一趟。想着侧妃若是不在,见一见世子或是郡主也是一样。”
“娘娘想见世子,问过殿下了么?”
隋暖枝嘴角抿了起来。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凝重。
许久,隋暖枝才扯了扯嘴角:“看来是我唐突了。”
“如此,”袁嬷嬷没有接这个话,只是温和地笑:“是奴婢太紧张了。毕竟两位小主子是殿下的心疙瘩,旁人多打听一句,殿下都不准的。正妃娘娘未经殿下允许突然造访。奴婢职责所在,这般是有些过激了。”
看似道歉,软刀子插得毫不含糊。
隋暖枝嘴角的笑容滞了滞,笑眯眯地接下了这个威胁。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许久,隋暖枝以还有要事在身,领着人离开了萧宅。
出了院子,刚上马车,她的脸就刷地阴沉下来。
身边跟着的几个奴婢一言不发,脸色也都十分难看。他们着实没想到,皇长子殿下身边的奴才这般护着一个侧室。那位袁嬷嬷可是殿下的奶嬷嬷,说出去的话便是皇长子的意思。结果今儿为了一个侧室,竟然威胁了正室娘娘?!
隋暖枝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手指扣在车厢扶手上,用力得指尖发白。
情况比她预料得还要差,隋暖枝此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若是袁嬷嬷都护着那个侧室,这就代表着王姝在萧衍行心中的分量,远比她预估的要重得多了。王姝当初没有给她敬妾室茶,可能是殿下默许的。殿下默许王姝不以妾室礼敬她,这意味着什么,隋暖枝不敢想。
“回。”越发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决定,隋暖枝不敢再撞南墙,“吩咐下去,今夜就回。”
她身边的婢女们傻了眼。不知主子九天都等了,怎么四五天就等不得?
隋暖枝却没有这个心思给她们剖析。
意识到做错就必须立即改正,否则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将来只会没法收场。她们得罪了王姝不要紧,王姝若是将此事捅给皇长子殿下,隋暖枝不敢想象自己在他心中会变成什么样儿。她花了将近一年半的心思给皇长子写信,维系的看似亲近的关系,怕是所有努力会付诸东流。
“红袖,你留下来,将我带来的那些东西送到袁嬷嬷手上。”
隋暖枝做了两手准备。
若王姝是个听话的好拿捏的,她不介意打一棒给一颗甜枣。叫王姝敬了茶,认了她这个正室的地位。若是王姝是个骄纵的,她还准备了给孩子的东西。客客气气地当做此次是为了见一面子嗣。打着慈母的名义,将所作所为视作嫡母对孩子的疼爱,再顺势吃下这个侧室骄纵的亏。届时殿下问了,她能顺势拿捏了王姝不合规矩的言行去找殿下诉苦。
事与愿违。
红袖等人自然清楚她的打算,听她这么说,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主子,”红袖眼圈儿红了,“万事还做不得准呢。殿下如今宠爱她,过几年色衰爱迟,今日的荣光都会不复存在。主子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妃,是她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人……”
隋暖枝没说话,心里越来越后悔,没查清楚王姝的底细就动了手。
是她大意了,低估小地方的女子。以为一个西北小地方的商户女不成气候,便是再受宠爱也敌不过正经的规矩道理。只要她拿捏住了规矩道理,总能寻到可乘之机……如今才这般失策。
倏地深吸一口气,她闷闷地锤了一下车窗:“回,即可收拾行李,今夜就启程回凉州。”
隋暖枝反应得再快,却快不过连夜赶回临安县的萧衍行。
她那边还没收拾好行囊,那一车的东西也还没送到,萧衍行的马车已经到了王家小院。九年了,萧衍行一直没有回过京城。此次皇帝病重,朝堂被萧承焕把持,萧衍行冒险进了京。
他借着王家镖局的掩护,以镖师的身份押送了一批货从江南进京。借着吕黎的方便,进入了大明宫。
皇帝的情况确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危急,却也没有到昏迷不醒的地步。
萧承焕下的药虽烈性,但为了不被发现,下的量不重。皇帝又是个身体强壮的成年男人,察觉到不对就立即吐出来。这药没能伤到他的性命。之所以一直昏昏沉沉醒不过来,是有人一直在私下给皇帝用药。萧衍行的人进了宫。
他则借吕黎的手,换掉了皇帝用的药。
经过小半个月的换药,如今皇帝已经渐渐神志清醒。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在装昏。
萧衍行此次回京,一方面是救皇帝一命,结束如今的乱象。另一方面是跟京中的势力接洽。这一来一回的日夜兼程,也耗费了一个半月。
人到了王家小院时天色将晚,天儿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
狂风卷着大雪呼啸而过,吹得人睁不开眼。西北边儿一到冬日是真的彻骨寒,尤其是夜色之中冻得人骨头里打颤。隋暖枝的人没走成,就是因为这一场大雪。
为了不惊动萧衍行的人,隋暖枝特意轻车简行。随行的人不多,除了女眷,就带了四五个护卫随行。这些人在晴天白日里护送着一车女眷行进都十分艰难,何况深夜的雪天。不说天寒地冻的走不出临安县就要冻死在路上,就说这深夜里野兽也多。遇上了她们指不定就被野兽当过冬的猎物给叼走了。
隋暖枝等人困在住处,萧衍行却携一身风雪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
灯火摇曳之下,满室的暖辉。
这屋子经过扩建,如今已经宽敞了许多。底下都是铺了地龙的,屋里烧得暖烘烘的。王姝正穿着单薄的中衣,在书桌后头写杂交水稻的实验分析报告。
紧急的材料早已记录完整,分析报告放在后头,最近才抽出空儿来写。
写分析是王姝坚持了两辈子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过。
这东西虽然大多时候她不会翻看,但特殊时候也可以当做样本分析资料,提供佐证。再说,王姝靠着写分析来强化自己的记忆,将杂乱无序的信息通过笔头的方式梳理出来,这样可以更清晰直观地感受到实验的细微差别。
听见门口动静,她恍惚地抬起头。一头乌发披在肩头,顺势滑落到胸前。
萧衍行日夜兼程,不知在京城做了什么,人瘦了好多。
此时一身玄色长袍立在不远处,刀削斧凿的轮廓上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他解开了胸前的绳结,将外罩的狐皮大麾挂在了衣帽架上。转身走了过来。
王姝眨了眨眼睛,震惊之下脱口而出:“萧衍行你吸.毒了?瘦成这样?”
萧衍行脚步一滞,不解的看向王姝:“吸.毒?”
“不是,”她太震惊了,以至于脑子糊涂了才瞎说话。看着穿着长袍有些空荡荡的萧衍行,这厮的身材一向是匀称精壮的,似这般消瘦还从来没有过,“你身体怎么回事?身上的肉呢?”
“没事,一点小伤。瞧着是有些落魄,不过路上太久没睡了。”
说着,萧衍行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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