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即便有几分聪慧,还能越过男嗣去?
心里抱着疑问,王姝走进花厅,场面就是一静。
王玄之扭头看到王姝,马上站起身迎上来:“姐姐。”
“嗯。”
王姝倒不是没注意到这份安静。只是早已经习惯了。古时候就是这点不好,仿佛议事厅、书房、会客厅这些地方女子不配进入似的,只要踏进来,总是要引起注目的。
林师傅和汪进飞立即站起身,其他人见状,陆陆续续也站起了身。
王姝拍了拍王玄之的胳膊,这小子短短几个月拔高了不少,如今个头都快跟她差不多高了。练武练了几个月,瞧着臂膀也慢慢结识了许多,看起来有点可靠的感觉了:“都愣着做什么?坐。”
“大姑娘。”汪进飞跟王姝打交道最多,态度也是最恭敬的,“这是龟兹镖局的黄历黄师傅。”
他手指的是他身边的一个黑脸的卷毛壮汉,这个姓黄的掌柜似乎有点异族的血统。身高体格要比华族的男子大上一圈,头发也有些卷。估摸着跟汪进飞关系不错,两人坐的很近。
王姝目光落到黄师傅身上,点点头:“黄师傅。”
黄师傅被第一个点名,也不好不回应王姝的,自然是站起来给王姝见了礼。
有了一个开头,其他人就好介绍了。
今儿四地共到了七个人。这七个人都是各地主要的话事人。有的地方是一个师父管就够了,有的地方跟凉州有些像,设了林师傅和汪进飞一正一副两个话事人。林师傅做事比较妥帖,将所有能做实事的人都给叫过来了,所以今儿才不是四个人而是七个。
除了黄师傅,还有雍州话事人郭永康、胡兰;永州话事人马华和廖希文;凉州的林鑫林师傅和汪进飞。
黄师傅作为管里龟兹镖局的人,在这几个人中,分量有些重。
说来,这跟地理位置有关。龟兹虽然设立的点不是很多,但黄师傅手下的人是比较杂的。各种人都有,极为难管。只因此地离的边境最近,且时常分派出押送极贵重物品出入西域的危险活计,所以黄师傅看似最粗莽,实则是这批人里头本事最大的一个。
汪进飞比较会挑人开刀,第一个点的就是黄历。有了黄历的开头,其他人对王姝的态度就恭敬了不少。
王姝领会了汪进飞的好意,简单地听几人介绍了一二,便看向了王玄之。
王玄之也知晓目前有些是不方便他听,乖乖地点头出去了。
他人一走,王姝便开门见山地说起了萧衍行交代的事情。这些事情早在林师傅写信给他们之时,就已经隐晦地点过一点。不过毕竟事关性命,话没有点太明。
王姝此时说,便算是点明了。
且不说王家大姑娘成了废太子的妾让几个掌柜猝不及防,就说王姝的这份胆量,就足以让在场几人震惊。黄历人就在龟兹,其实这段时日龟兹城内发生了一些大事,他心里是最清楚的。在场的人也都不是傻子,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一个脑筋不清楚的。。
……倒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一番曲折。他们更惊讶的是王姝,这往日被王程锦藏的深的姑娘,瞧着倒是比王玄之要有魄力的多。看似软糯不谙世事,心里门儿清。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许久,黄历倒是看向了王姝:“……大姑娘今日叫我等前来,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做这件事?”
“是。”王姝斩钉截铁道,“我王家早就与废太子绑在一起,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们收到信件时应该就已经猜到一些,既然愿意过来,必然就是支持我的决定的。”
话音一落,室内一静,无人反驳。
在场的人都是出身西北边境的人。祖祖辈辈在边境能够安宁的生活,全都仰仗于韩家和韩家军的庇护。不说王姝是主子,已经做了决定要掺和这事儿,他们拒绝不了。光从情理上来,他们也是愿意出手相助的。可这事儿并非说说那么简单,需要从长计议。
“约莫晚上,萧家那边会有人会过来。”
萧衍行的那批人白日里不方便露面,只能是晚上过来。这件事王姝出门的时候,萧衍行已经叫人给她打过招呼,“届时再面谈。我这么早过来,是有一桩事要问各位。”
王姝将一张地图摊在桌子上,这份地图上王姝昨晚画得不算太完整,有些细节还是记忆模糊的。她毕竟不是计算机或者储存机器,记性再好,也存在细节不清楚的情况。正好这几位跑商对这些地方熟得很,王姝干脆就摊开了问他们。
这一张地图成功吓到了几个人。尤其是龟兹的黄师傅,不敢置信王姝手里有这么精准的边疆舆图。
“大姑娘,这张舆图是打哪儿来的?”
王姝看他们的这脸色,估计怀疑她从萧衍行的书房偷来的了。她淡声道:“我根据父亲的口述,自己画出来的。有些地方是我擅自填充的,不知做不做的准。”
这一句话,场面鸦雀无声。
“大姑娘自个儿画出来的?”汪进飞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意思在。
“嗯。”王姝不想多谈,只点着几个她记得不清楚的地方,问他们:“你们可熟悉这一块?可走过?说说,我好填充一下,晚点商议撤退路线时,也能更精准地避免突发情况。”
几人心中的震惊自不必说,交换了眼神,都正色起来。
这些人都是正经亲自押镖跑过的,论具象化试图他们或许没办法画出来,但有人将完整的试图展现在他们跟前时,他们也能根据经验和记忆填充好地形地貌。有了几个人的口述,王姝又做了些细节填充。不仅树林、沼泽都标注了出来,连沿途的村庄也没少。
精确到这个地步,可以极大可能的降低运送过程中被撞见的可能。
王姝收了笔,凝视着这张舆图,还是觉得时间上存在问题。刨除设立镖局点,安排人合理的融入镖局这些繁琐的事情所需要的时间,还需要考虑路途上可能存在的耽搁,交通工具等等问题。光靠走,这些人得走十几天。王姝琢磨着,要不然还是跟萧衍行提她的方案吧?
分出一部分人安置到清河镇的下属村落,充作王家的佃户。既缩短了路程减少路途中被人发现的可能,又方便了以后调用。
就是可能往后得帮她干点活,种点地什么的……体力活这些,将士们应该也能干吧?
第五十一章
通过几人的口述和上辈子对地形地貌的记忆, 王姝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整地填充好了一份新地图。
墨迹还没有干,她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基于古代地图在军事上的重要性,王姝没有让在场的人多观赏, 或者拿过去拓印一份的意思。不管她画的这地图到底有多少精准度,她可以自己看,却不能四处散播。并非是不信任在座的这些人, 有些事情得分得清轻重,必要的警醒是不能少的。
交代完事情,王姝便回自己的屋睡去了。昨夜忙到了半夜, 早上又很早起床。忙到这会儿她实在是坚持不住。眼皮沉重得仿佛随时要落下来。
她的屋子一直有人收拾的,芍药每天都会亲自打扫。进屋便能歇息。
王姝的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再次睁开眼睛, 窗外漫天的霞光。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吱哇乱叫。
院子里静悄悄的,芍药和铃兰都不在。
估摸着人要么是去了试验田, 要么就是在谷场。麦种必须得晒干了才能收起来, 否则很快就会霉变。芍药她们知晓王姝对这些粮食的看重,时常会去查看。王姝坐在床边, 肚子发出了一声长鸣, 方意识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也没有叫丫鬟进来伺候。她手软脚软地爬起来套上衣服,径自去后厨觅食。
今儿睡了一下午, 错过了午饭, 此时她当真能吃的下一头牛。
格桑麻是早从知晓王姝过来就开始炖羊汤的。因着知晓王姝爱吃她炖的羊肉, 几乎每回王姝过来,她都会准备羊汤。今儿这羊还特意选了滩羊, 一半炖了,一半做成了红烧。见着王姝实在饿的厉害, 格桑麻麻溜地盛了一大碗红烧羊肉,就赶紧就羊汤下了一锅面。
热乎乎地吃了一大碗面下去,又添了些羊肉,王姝才终于感觉到活过来。日夜颠倒就是这般,哪怕睡得时辰很长,也会觉得昏沉沉。
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有些沉。王姝抬起头,发现喜鹊不知何时找了过来,此时正眼巴巴地在外头等着她。
“怎么了?”放下碗筷,王姝轻声夸赞了一句格桑麻的手艺。惹得格桑麻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晚上也显露出百般手艺,叫王姝再多吃几口她做的饭。
喜鹊小跑着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爷过来了。”
“?”王姝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天还没黑呢。这人早上不是说子时?
“人在哪儿?”
喜鹊:“在书房。”
王姝一惊:“!!!”
王姝的书房是后来布置的,就在王姝屋子的东厢。不算大,但放了许多纸质的资料。先前王姝要查王家的账时,为了方便,特意搬了一些账簿进去。除此之外,其余的全是王姝的实验资料和在清河镇搬来的经年实验素菜。此时一听他人在她的书房里,王姝下意识紧张了下。
可转瞬想起她的资料全用简体字记录的,萧衍行看了也等于看天书。即便从清河镇拿回来的资料,也都是简体字夹杂英文的,顿时又放下了拎起的心。
松了口气,王姝站起身,抬腿便往外走:“他何时过来的?”
“到了有一会儿了。”喜鹊跟上王姝的脚步,“不过主子你在睡着,爷吩咐不要打搅。”
王姝一惊:“不早说!!”
喜鹊也想早说,这不没在屋子里找见人么?不过她也没说话,立即认了错。王姝见状也没四溅跟她计较这些,快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屋子占地不大就这点好处,走得快些很快就到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人就到了书房。
书房里安静无声,推开门,萧衍行正站在窗边,静静地眺望着院子里疯涨的草木。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身子的影子被拉得细长。身姿如松,半身的余晖。
“醒了?”嗓音清清淡淡,低沉悦耳。
王姝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扫视了一圈。书房里除了萧衍行,没有其他人。
“爷怎么这么早过来?”
她目光快速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里头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心里松了一口气。
萧衍行虽说有些上位者刻在骨子里的骄矜,但本质上还是个十分克制知礼这人。没有经过他人的允许,绝不会擅自翻动别人的书房。
只不过王姝比较马虎,自己的书桌上不怎么收拾,上面堆了很多的资料。其中有不少是摊开放着的。
此时书桌正中央就摊放着一本,正好是前段时间整理出来的麦种记录。
但摊在桌子上的这本是在王家这边宅子写的,没有故弄玄虚地夹杂英文、阿拉丁文字等东西。
王姝特意在做完草稿之后,誊写这一份,就是为了以后好翻阅。字迹写得十分工整,即便是用了简体字,是从左往右的排版。以萧衍行的阅读能力,应该是能够看得懂的。
“正好忙完了,就过来了。”
他好似没察觉王姝的紧张,一边说着话一边十分自然地走到了书桌的旁边。
那本册子就摆在了桌子上。除非是眼瞎了,不然不可能看不见。王姝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生怕萧衍行会问她在捣鼓什么。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应付,要怎么说才能将这件事情圆过去。
不过等了许久也没见他有过问的意思,王姝的这颗心渐渐放下来。
喜鹊奉了茶水进来。王姝便引着他往窗边的罗汉榻坐下来。
本以为他不会开口了,谁知才坐下来,这人忽然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她:“为何要在我跟前装文盲?”
“啊?”
他问的突然,王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瞧你这字儿不是写的挺好的么?为何在我跟前装不识字?”萧衍行端起杯盏轻轻吹了茶沫,倒是很有耐心地又换了种说法问一遍。
王姝眨巴了几下大眼睛,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思索着,没懂萧衍行这她装不识字的话是从何说起。心里正奇怪着呢,就见他手搭在桌子上,缓缓抬起来,指尖在那本麦种的记录资料上点了点。
王姝:“……”
才以为没事,结果又有事,一瞬间,王姝头皮发麻。
“字儿故意写的缺胳膊断腿的?”萧衍行鸦羽似的眼睫扇了扇,“或者,这是别的地方的文字?”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王姝给吓死。
她瞬间抬起头,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表现出了什么特殊让萧衍行知道她底细了。冷不丁对上萧衍行一双含笑的眼睛,心顿时又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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