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启夫微安
王姝仰着头,两人四目相对。
许久,萧衍行挑起一边眉头:“……作甚?”
“去一边吃。”
萧衍行:“……”
久久不见他伸手接,王姝又拿了一根竹签。
萧衍行:“?”
“戳着吃。”
萧衍行:“……”
不管怎样,矜持的某位爷一只手端着一只超级烫的碗,默默被赶出了厨房。王姝在里头爆炒黄鳝和泥鳅,做的热火朝天。午膳既然决定吃这些,就做点应景的主食。正好早上格桑麻按照王姝的要求蒸了些河粉,王姝切了些素菜,做了个炒河粉。
等她将吃食半个时辰弄出来,萧衍行还端着那碗田螺。
……这爷怎么这么要脸呢?
王姝无语,但还是让喜鹊将吃食装好,带回了主院。两人坐下来,王姝开始吃,这位爷还想叫人进来帮忙拆螺蛳。跟上回吃螃蟹一样,伺候他将螺蛳肉戳出来。
“……螺蛳就是吃这种自给自足的感觉。”王姝真的很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人站着,这让她很有压力,会消化不良,“爷若是吃不惯,就别吃了。”
不知是否是王姝这句话刺激了他,位爷才仿佛丢掉了矜持,跟她一起用起了竹签。
不得不说,即便是用竹签,这人吃的也很优雅。但很显然,竹签挑螺蛳的快乐他是体会到了。一顿结结实实的午膳用完,这位爷心情颇好。
漱完口,他还笑着跟王姝说:“没想到这小玩意儿味道还真不错。”
王姝:“……”
过来只用了一顿午膳,萧衍行便急匆匆地离去。
王姝瞧着他行色匆匆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原来搞半天,这位爷也是个好口腹之欲的,跑这么远来这一趟,就为了一口好吃的?
有了这个认知,王姝感觉自己对萧衍行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毕竟在王姝心里,爱吃的人性情都不算太差。
入了秋以后,时日便过的飞快,白驹过隙,转眼就冷了。
凉州在地理位置上,是偏北方的。
北方就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夏季特别晒,冬日特别冷。春秋比南方要短得多。所以明明才十月份,院子里的草木却在秋风一起后便黄了。几场秋雨一下,一些树木的叶子就落光了。
因为王姝的耳提面命,六块试验田的粮食可算是晒干了。
在进行脱壳处理之前,王姝亲自去盯着,让人将每个品种的稻谷称重。从重量上来说,这一次的种植收成效果算得上喜人。原先第十一代良种,平均亩产约莫是四百斤左右。最好的能达到四百二十斤,差一点的也有三百五十斤以上。这一代的杂交结果,换算成亩产量,提高了百分之九。
也就是说,在原先亩产四百斤的体量上,收成拔高到了四百三四十斤。
当然,这是在没有脱壳之前的产量。脱壳之后,还得看作物总体的质量,煮熟后的口感,淀粉含量,以及营养价值。最重要的,是看有品质变化。
王姝心情有些激动,亩产量提高这么多虽然有可能是偶然事件。但找出了关键因素,通过定向培育,就能将偶然事件变成必然事件。稳定性状以后,就能得到新一代的优良品种。苦于古代没有专业的检测设备和实验团队,若是这些配备齐全,她就能从土壤到空气到时间等等各个方面逐步分析。
“主子,怎么这个稻种结果这样多?”芍药虽说第一次种田,但在田地里混的时间长了。听老农佃户们聊的,也清楚一般田地里粮食的收成如何。
芍药铃兰两个人眼睛都亮晶晶的。巴巴儿地看着王姝。
“自然是有法子培育出来的,不然我这大把的好时光耗在田地里作甚?”王姝也不能说的太明白,她爹费尽了心机替她藏,她自然也得学聪明些:“交代下去,这事儿不能外传。”
两人本就是机灵人,一听这话,立即就意识到严重性。点点头:“主子安心,奴婢省的。”
不是只有一种亩产量有提升,六个杂交种,其中四个都有了明显增产的情况。另外两个产量没多大变化,其中一个细究之下还有减产的迹象。
但这都是正常想想。王姝做组合杂交实验,就是为了看到不同组合的可能性。若全都是成功增产的,那就没有实验的必要,随便杂交了。
吩咐下去,分别装好贴了标签,又分别留了种。
王姝自己亲自做实验数据的记录。等记录完全整理出来,她又吩咐芍药每个品种的水稻都取一部分出来,舂米看品质。舂米有专门的石臼和碓床,佃户们自会去舂。
等米舂出来,王姝又每一样仔细观察了色泽和颗粒。杂交出来的六个品种,显出了挺明显的不同。原本粘性比较大的糯米,因为杂交,出现了粘度降低,米粒变长的变化。煮熟后的口感也介于两者之间,不似糯米那般软糯,口感却更松软。
六个品种按照口感变化做区分,四个明显增幅不错的米中,一款的口感明显变差。
煮饭时也存在了吃水不同。口感变差的这款米出饭率极高。往往同样一勺米,煮出来要比别的米高出一截。米质也比较脆,稍稍碾压便碎了。
这种米的质感就有些像后世的籼米,营养价值肯定是稍稍低于粳米的。
可若不论口感,只求出饭量和饱腹的效果,这个米的种植价值就比其他的高。
王姝心里做着各项性征的总结,将每样米都尝了。其中产量减产的米,煮出来意外的好吃。颗粒偏短,圆润饱满,色泽也比较的清透。煮出来的饭吃到嘴里有清甜的味道,弹牙还软糯。比传统的糯米要香甜的多。感觉若是打成年糕,估计会十分好吃。
这个收获,王姝是有些意外的。这难道叫浓缩的就是精华么?
产量变少了,米质提高了。
心里嘀咕着这些废话,她每一笔的记载却十分严谨。王姝为了仔细记清楚这些米的特性,耗费了两天的功夫。不等她将实验资料整理完全,查了快两个月的毛氏之死,案子终于有了结论。
毛氏的死乃情杀,凶手正是跟她有一腿的张耀民。
据说,毛氏是因为得知了张耀民即将迎娶县令之女而心生嫉恨,给张耀民的饭菜里投老鼠药。没能毒死张耀民,反倒是害得二房的孩子遭了殃。张家二房有个嘴馋的孩子,偷摸地吃了毛氏给张耀民做的鸡汤。当天晚上就口吐白沫,死在了床上。
张家二房的媳妇起先不知道,在知晓了内情后恨得要命。死活要找毛氏算账。
结果这毛氏忽然之间不知了踪影,消失在了张家。而张家老二自然不罢休,四处打听。在打听的过程知晓了一桩事。
自家孩子偷吃鸡汤不是偶然,是张耀民故意拿好东西逗孩子,才引得孩子嘴馋。
二房媳妇新仇旧恨的,连带着张耀民一起恨不得让他们死。去找张家老夫妻俩伸冤求做主,结果老夫妻就只顾偏心有出息的大儿子,根本不管二房死活。她孩子都死了,老不死的却叫他们夫妻忍,还把老二媳妇关在屋里不让出来。
二房媳妇恨不得让一家子为她孩子陪葬,趁着没人看管,冲到衙门就张耀民的的丑事抖露了出来。
因着这条线,那较真的衙役郭勇才顺着查到了张耀民。张耀民有县令护着,还不好盘问。硬生生耗了一个半月,终于找到了张耀民抵赖不得的证据。
张耀民跟刘家的婚事打了水漂,刘县令也因为包庇张耀民一事引起了公愤。
如今外头正在闹呢,查案子的郭勇因把火烧到了县令头上,被人扒了一身衙役袍子。今儿来传消息的正是郭勇,他当真是负责。过来是为了告知王玄之杀死他母亲的真凶。
王姝听完沉默了许久,看向脸色铁青的王玄之,叹了口气:“多谢郭衙役告知内情,十分感谢。”
郭衙役没敢往王姝脸上瞧,眼观鼻鼻观心道:“应该的。”
交代了前因后果,人就走了。
王玄之却在人走了许久之后,绷不住嚎啕大哭。他一面觉得难过毛氏死得如此之冤,一面又觉得自己为这样的母亲守孝而沮丧。此时面对王姝,十分的抬不起头。为自己的母亲如此丢人现眼羞愧,杀人不成反被杀,为何他偏偏是毛氏的孩子?
王姝不晓得怎么劝他,只能安慰他事情总会过去:“事情过去了就该往前看,过去了就过去了。”
王玄之过不去,他好似下定了决心。倏地站起身,抓住了王姝。
“姐姐,”他一双凤眸血红,哀求道,“你开宗祠吧,把我记到母亲的名下。”
王姝摸着他的脑袋,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好。”
第五十六章
将王玄之记到自己母亲名下这件事, 王姝不是说说而已。
一直没动静确实是家中事儿太多,她暂时忙不过来。如今又忌讳毛氏尸骨未寒,她此时开宗祠将王玄之寄到母亲名下, 与伦理上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不管如何,今日王玄之自己提了,王姝自然要将这件事提上日程。毛氏已经被休弃, 时下的礼法上属于出母。
中法上,出母丧。其子于出母之死,服齐衰杖期为一年。
“明年, 你出了孝期,便立即为你开宗祠。”
王玄之抹了眼泪, 自然也知晓如今的情况开宗祠不合规矩。只是对自己的母亲太过失望了。
他这回痛快地哭了一通后, 烦躁的心绪反而渐渐稳定下来。为毛氏守孝的这段时日他并非没思考过,相反,整日整夜都在想, 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毛氏的死大大地刺激了他想要变强的心。王家的现状, 王家的未来,他和王姝以后要怎么办……
思考得越多, 王玄之越清楚自己必须要站起来。
王家的重担, 姐姐如今可以替他顶。但他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不可能永远缩在姐姐的背后。若他学不会站起来, 王家迟早还要迎来一次欺凌。
王玄之其实知晓王姝在背后帮那个不知该不该称呼为姐夫的‘姐夫’。他不清楚这个‘姐夫’的身份, 也不知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更不清楚王姝往家里安置的这些人是谁。不过姐姐虽没有告知他, 却也没避讳。王玄之不瞎,能感觉出不同的。
这份不同给了他极强的的紧迫感。越发的让他感觉到弱小。因为他太小, 所以这些事都只能王姝顶。
“……姐姐,我省的。”
赌咒发誓的话多说无益, 王玄之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在姐姐跟前哭,“我会站起来的。”
王姝盯着他哭到红肿的眼,即便如此,他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眸。王玄之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很像父亲王程锦的。勉励的话她便也没多说,看天色便好,王姝又回了清河镇。
王家要找的人,镖局那边有动静了。
目前有人打听到,王家有一批人被卖到了岭南以南。
毛氏对这些王家的老人骨子里是恨的,恨他们不将她放在眼里,更恨他们把控着王家各个重要位置。尤其对忤逆她的下人,处置起来都十分狠心。王春贵胖叔这一批人特意寻了关系往流放之地卖掉,就是打着让人有去无回的主意。其他的王家忠仆也是卖到了天南海北去。
既然当初卖的时候就是打着把人弄死的主意,自然不会找好人。毛氏找的这一批人牙子要么是不拿人命当命的黑心鬼,要么就是没有门路只能手段下作的人贩子。兼之这些奴婢被卖的时候年岁都不小了,性子和脾气早已定型,根本就没去处。
一般讲究些的人家不大愿意用。换言之,这些人其实不大好卖。
其实只要王家钱给的够,买回来还是很容易的。就是他们在外这段时日估摸着遭了不少罪。一些年纪大的老仆从,或者身子骨本就不够强健的,经不住路途上的折腾,人在路上就没了。
“……先把能找回来的人找回来。”
王姝默了默,淡声道,“后头的事情再说。”
除了这些人,派出去查账的人终于有消息反馈回来。
除了凉州、雍州、雍州这附近一带的商铺账目大差不差,没出现大问题。离的远些的,脱离了主家控制的,都存在或多或少的贪墨问题。贪墨的数目有大有小,其中有一部分人甚至打着王家的旗号,在当地做了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这些事,桩桩件件,对王家的名誉和信誉产生了部分不良的影响。
萧衍行给的那些账房先生,在王姝跟前时不显,离了主子出去外面,做事的效率和才能就展现出来。
这些单独被派出去的账房查账的效率非常之高。在争得王姝同意后,不仅让贪墨的人将吃进嘴里的吐出来,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些不好处置的人。
王姝看着信件里一五一十的描述,不由感慨:果然被太子纳入麾下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料理这些人没那么简单。
这些掌柜当初能被王程锦选中并委以重任,自然有一定能力在身上。那么多掌柜,忠义之人不是少数,但也不乏私心过重的人。尤其是旧主一去,新主羸弱,姐弟两人没立起来。当这些人意识到新主压不住他们的时候,难免不会生出异心。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何况人的品行操守并非一成不变,人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转变。坚持操守到老正是因为少见,才会被人歌颂和赞扬。
但对于一些曾经做过贡献,如今犯错不触碰底线的。王姝还是愿意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的意思传达下去,拿捏分寸该怎么做还是下面做实事的人。
这些并不需要王姝事必躬亲。她作为家主,只需要看最终的结果便可。倒是京城那边,至今还是处处受限。柳账房的信件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到了,资产盘点并不是很顺利。王姝要查的事情也还没有个头绪。明摆着陈良生背后之人出手护着他,不让王家将商铺的管理权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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