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李柏瑞望着她回道:“昨天有一张你的汇款单,张扬给你送去的时候,听沈同志说你请了两天假,我就想着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章序瑜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来的人会是李柏瑞。
她想,如果此刻来的是季泽修,她是不是会放下一点心防?毕竟,她家的事他一清二楚,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果这时候季泽修还愿意帮忙,她就是冲着人品,都会和他履行婚约。
但是,来的人李柏瑞,心里有些自嘲,面上却是微微笑道:“谢谢你,柏瑞,目前不用,是我姥爷的病情有些变化,家里忙不过来,感谢你来这一趟,但是我现在急着去医院送饭,不便留你多坐坐,真是抱歉。”
李柏瑞忙道:“没事,是我贸然打扰了,这个你给老人家带去。”说着,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序瑜迟疑了一下,就听李柏瑞又道:“到底是朋友,先前为我的事,你那样帮忙,难道现在这么点东西,你都不肯收我的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了点伤感。
但正是这一点伤感的情绪,刺激到了序瑜,本来还犹疑的人,立即开口拒绝道:“李同志,真不用,我姥爷现在很多东西都吃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既然已经决定和他远一点,就没有必要再做这种心理的挣扎。
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章序瑜不敢再多谈下去,匆匆地道:“李同志,我不能和你多谈了,现在天冷,饭冷得快。”
李柏瑞点头,“嗯,那我不耽误你了,你快去。” 序瑜点点头,就错身走了。仿佛刚才不过是遇到一个熟人,稍微聊了两句而已。
李柏瑞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出了巷子,才收回了目光,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她家门口。
俩人都没注意到巷子口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的车,见李柏瑞走了,季泽修才让司机往前开。 序瑜正准备上公交车,忽然发现一辆车停在了自己身边,正疑惑着,就见车窗摇了下来,季泽修喊她道:“序瑜,上来,我送你!”
后面的公交车眼看就要开过来,章序瑜没敢耽搁,坐在了后排。
司机问她道:“章同志,是去哪里?”
“人民医院。”
一路上俩人都无话,她没问他怎么会过来,他也没问她家里怎么样。倒是司机师傅觉得有些不对劲,知道这位女同志是季秘书的对象,笑着问道:“章同志,我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是吧?”
章序瑜微微皱眉,正要说没有这打算,不妨身旁的人道:“是,预备近期结婚。”
司机又笑道:“那到时候我可得和季同志讨点喜糖。”
季泽修微微笑道:“好说。” 序瑜懒得听他瞎扯,侧头朝车窗外看去。
一到医院门口,章序瑜和司机师傅道了谢,就直接下车。却不妨季泽修跟着她下来了,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眼神,温声道:“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来看望老爷子了,许久不来,怕老人家心里胡思乱想。”
仅这一句话,序瑜就默认了他跟过来,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等到了病房门口,序瑜听了脚步,等了他一下。
病房里还有她母亲罗宛真女士,看到俩人一起进来,立即和病床上的老人笑道:“爸,你看,序瑜和泽修来了。”
病床上的罗老爷子,立即就要坐起来,季泽修三两步朝前把人安抚住:“姥爷,我来扶您,您身体最近怎么样?”
“哎,还好,还好!泽修啊,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季泽修一边弯腰扶着老人,一边道:“姥爷,好久没来看您了,然后和您说一声,我和序瑜准备把婚宴往后推一推,等您身体再好些再说。”
章序瑜打开饭盒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昨天的事,她没有和母亲说,怕刺激到母亲,倒是母亲自己和她提,将婚宴的事往后推一推,说爸爸不出席的话,她面上不好看。
她正好顺势应了下来,说会和季泽修说。
这么会儿,季泽修的话刚说完,就听她妈妈道:“泽修,这回真是对不住你和序瑜,委屈了你们俩。”
季泽修望了一眼序瑜的背影,微微笑道:“伯母,都是一家人,我和序瑜的终身大事,还是希望一家人都能齐齐整整地出席,晚一些也是值当的。”
章序瑜听不下去,把饭盒端了过来,和姥爷道:“姥爷,饭还热乎着,咱们先吃饭吧!”
等老人家吃饭,序瑜起身去打热水,罗宛真把季泽修喊到了门口,有些忧心地问道:“泽修,序瑜爸爸的事,你那边有消息没有?”
“伯母,这事要做坏点的打算,可能会罢职,但是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如此了。您心里有点准备,老人家和序瑜这边,还需要您撑着呢!”
罗宛真见他这时候还关心序瑜,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叹道:“老章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罢就罢吧,就是可千万别影响了你和序瑜的前程。”罗宛真知道丈夫这回的问题是思想问题,罢职还算是轻的,就怕有一个“敌`特”和“反`动”的帽子扣下来。
想到这里,轻轻地看了季泽修一眼,序瑜和泽修还没正式结婚,泽修若是从自己的前途考虑,和序瑜解除婚约,她也不意外。
大家都是这个系统里的人,这些年,这样的事也不少见。
季泽修似乎没听懂罗宛真话里的试探,宽慰她道:“伯母,你不用担心,伯父那边我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和序瑜的前程,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努力,和伯父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罗宛真不知道他是没想到,还是故意不提这一茬,也不好挑破,和他道:“总之,泽修,谢谢你这时候,还分心在序瑜身上。也和你爸妈说声,真是对不住,因为我们家的原因而临时推迟婚宴。”
“伯母,没事,等伯父和姥爷这边都稳定下来,咱们再好好热闹热闹!”
“好,好!”
等季泽修要走的时候,罗宛真忙让女儿去送送,低声嘱咐女儿道:“你爸这回出事,人家泽修也算有情有意了,听妈妈的,好好地和人聊两句。” 序瑜心里排斥,却不好戳破他的伪装,只得应道:“好,妈妈,我明白的。”
罗宛真望着俩人一起下了楼梯,回头和老爷子道:“爸,你别担心,刚泽修和我说了,老章这回最多是罢职,序瑜她爸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罢职就罢职吧,他们俩个小辈好好的就成。”
罗老爷子轻轻摇头道:“宛真,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俩个孩子的路,以后怕是难着呢!”知道女儿也担心,老爷子也没有多说。
但他知道,光是泽修母亲那边,怕是就已经对这桩婚事有悔意了。
季家的这一位青年才俊.政界骄子,要是摊上一个政治背景有墨点的岳丈,怕是路就难走了。
季泽修这个节骨眼还来宽慰他,想来是对序瑜有几分真心。就是不知道,这份真心能保持多久了?
一出医院大门,序瑜就和季泽修道:“季同志,谢谢你今天过来这一趟,费了你不少宝贵的时间。”
季泽修望着她,有些歉意地道:“序瑜,昨天下午的事,我向你说声抱歉,不管我母亲和你说了什么,都不能代表我的想法,这回的婚宴虽然推迟,但是在我心里,只是推迟,等伯父的事定下来,我们再商量日子。” 序瑜冷淡地摇头道:“不必,季同志,我们都是理性的人,你有一个大好的前程,没有必要让我来拖你的后腿。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愿意因为别人的家庭,而影响了我自己的前途。”
面上带了点轻笑道:“这是人之常情的事,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谢谢你今天愿意过来看望我姥爷。”
不想,季泽修忽然问她道:“那如果这个人换作是李同志呢?” 序瑜愣了一下,“什么?”
季泽修嘴角浮上来一点自嘲,“如果是李柏瑞的家人遇到了问题,你也会因为顾忌自己的前途,而和他划分界线吗?”
他今天打听到了章伯父最新的消息,想着她担心,就趁着中午的时间,让单位的司机师傅送他到国棉一厂去,意外得知她今天没有上班,又到了她家里来。
还没有下车,就撞见了李柏瑞站在她家门口。
她和李柏瑞之间的事,在和她正式相看之前,他就知道。
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是长辈的撮合,却不知道,在此之前,为了让母亲动和章家结亲的心思,他花费了多少心力。
他走到她的面前,从来不是偶然。
他的想法,他的心思,章序瑜都不想猜,只是此刻,从他的嘴里听到“李柏瑞”这个名字,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极力隐瞒的情感,早已暴露在她的未婚夫面前,他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在今天之前,从未在她跟前提及只言片语。 序瑜的心里有些复杂,和他道:“你既是知道,为什么还会和我订婚?”
季泽修望着她,温声道:“序瑜,理性在情感面前,向来只有退让和妥协的份,在你如是,在我……也如是。”
最后三个字,像是音符一样,轻轻地落在了序瑜的心间,有猝不及防的意外,也有不知所措的,一点点悸动。
俩人的目光一时交汇,她的眼里是震惊,是不可思议,而他的眼睛却像一片平静的湖面,并没有半分涟漪,仿佛他说的,只是很寻常的一句话。
季泽修又道:“伯父的事,我一直在跟进,要是有新的消息,我会来找你,你不必去另外问别人。”
她现在是他季泽修的未婚妻,这种时候,她若是跳过季家,而去找别人帮忙,只怕别人更是避之不及。
他不愿意她受那样的冷眼。
一直到季泽修上了车,序瑜都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先前他的母亲一副要划清界线的态度,到他这里,却像是不知道母亲的打算一样。
头一次,因为季泽修的话,章序瑜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她仍有些心思恍惚,忽然见爱立提着糕点和水果过来。忙问道:“爱立,你怎么还跑这一趟?”
爱立笑道:“我先前不在汉城,这都回来了,肯定得来看看姥爷啊!”
老人家看到她,笑呵呵地道:“常听我们序瑜提起你,感谢沈同志对我们序瑜的照顾啊!”
爱立笑道:“您客气了,一直是序瑜照顾我,她可能干了,帮了我很多。您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挺好!挺好!”罗老爷子又让序瑜给爱立去洗个苹果。
等把人支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爱立道:“小沈同志,我知道你和序瑜关系好着,最近我们家事情多,有些不顺,序瑜这边,劳你帮忙多看顾.多开导一些。”
又补充道:“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她和泽修的事,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是很放心,要是他俩真出了什么问题,你和她说,她自己的心意最重要,不要委曲求全。”
这俩句像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了,爱立心里一惊,抬头就对上老人家含着热泪的眼睛,爱立正要劝,就听老爷子道:“我是老革命了,经的事多了去了,我心里有数着呢!这孩子自幼心思重,受了委屈也不说,自己闷在心里。她和泽修,要是俩家都平平坦坦的,就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可这回咱家落了难,就不是那么个事儿了。”
老爷子现在都有些后悔,当时看重季泽修这个人,虽然知道他母亲不是好相与的,却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俩家门当户对,有他们看着,序瑜不会受什么委屈。
可是这一转眼,门当户对,就成了抬头嫁女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个当口,要是推了和季家的婚约,不要说再找一个人品.能力不输季泽修的,就是能不能再找到愿意结亲的人家,他心里都打个问号。
已然是骑虎难下。
爱立宽慰道:“您放心,我先前差点被打成反`动分子,序瑜都为我跑前跑后的,我们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她的事,我一定放在心里。”
罗老爷子笑道:“好,好孩子,谢谢你!”他这次病情突然恶化,怕是随时都有走的可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序瑜。
却又不好明着和序瑜交代,怕吓到她,小沈刚刚一进来,他就有心想和小沈说一说。
从女婿出事以来,他这病房立即就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一个来访的客人都没了,小沈同志在这个节骨眼来看望他,显然是听序瑜说了家里的事,没有避嫌不说,反而来看望他,显然是和序瑜真心相交。
有些事,父母长辈不好说,同龄人之间却好说一些。
这时候,序瑜洗了苹果过来,爱立又陪着老人家聊了一会家常,见他有些困,就告辞出来。
一出病房,序瑜就告诉她季泽修昨天来过的事,“爱立,我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他没有选择明哲保身.及时止损,光这一点,我都不由对他高看一眼。”
爱立也有些感触地道:“确实难得。”季泽修那样有心眼的人,又是在那样的位置上,不会不知道章伯父此次的事情,对他仕途的影响,但他不仅没有避嫌,且还愿意给章家帮忙,至少对序瑜是存有几分真心的。
饶是她先前不喜欢季泽修,此刻也觉得这人有些人格魅力在。忽然明白老爷子今天交代给她的那一番话,是从何而来,老爷子怕是看在他这一份心意的份上,想着让序瑜再和他试一试。
就听序瑜道:“我和他的婚事,再看一看吧,等我爸的事彻底定了下来。”
爱立点头,“是,咱们还年轻,多等一等,多看一看,再做决定也不迟。”想到今天罗老爷子的态度,忍不住提醒她道:“序瑜,最近别的事,先放一放,我们的时间还多着,老人却比不得了,以后想起来,不要有遗憾才好!”
第163章
爱立从医院出来,就回了一趟家里。
沈玉兰正抱着被褥下来晒,看见女儿回来,笑道:“小妹,你今个再不回来,妈妈准备一会晒了被子,就去看你了。”
爱立上前,帮着妈妈把被子放到了晾衣绳上。
沈玉兰一边拍打着被子,一边和她道:“我给你攒了一些布票,准备这回去申城,给你和铎匀挑一床好些的被面被套,棉花票我和你哥哥.贺叔.小姨一起攒了些,估摸着够做一床十斤的。等过了年,妈妈就能给我们小妹做一床新棉被了。”
爱立笑道:“妈,我们单位里这回给我发了一床棉被,我还没去领。”
沈玉兰轻轻瞪了女儿一眼,“单位发的是单位发的,这一床是我们的心意。到底是结婚这样的喜事,图个好寓意。当初你哥结婚,妈妈也给他攒了一床,一床好的棉被能盖好些年呢!”
为了给女儿做一床新棉被,沈玉兰已经攒了一年的布票和棉花票。
又和女儿道:“等回头铎匀回来了,我们给他买一辆自行车,先前换的自行车票,本来说是准备给你用的,你用了多美的自行车,这张刚好给铎匀。”
爱立忙拒绝道:“妈,自行车就算了,你给哥哥买吧,他腿不是很好。铎匀的自行车,我们自己买就行。”
沈玉兰不赞成地道:“你们的东西,你们自己留着。也就是现在条件差点,以前你外公外婆,可是从我十四五岁开始,就给我攒嫁妆的。妈妈没有别的陪送给你,一床棉被,一辆自行车咱家还能凑出来。”
沈玉兰望着女儿,软声道:“爱立,这是妈妈的心意。”
爱立忽然心里暖暖的,笑着应了下来:“那谢谢妈和贺叔叔。”
沈玉兰见她应下,笑问道:“铎匀回去有三个礼拜了吧?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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