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都慧芳还不知道樊铎匀结婚的事,懵了一下,“铎匀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这事我怎么一点没听说。”
“是他的中学同学,不是京市的。”
那也就是无甚根底的?
都慧芳皱眉道:“是汉城的吗?自己谈的?樊原和多美也同意吗?”多美这丫头,硬是从汉城又嫁到了京市来,一看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要给樊原和段沁香看看的,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弟弟,就这样娶了一个无甚根底的姑娘?
再者,樊原也同意了?她是知道,樊原一直希望这俩孩子留在京市的,如果娶的是汉城的姑娘,以后回京的概率就更小了。
虽然明面上樊原像是不管这俩个孩子,到底是他樊家的血脉,听说这次樊铎匀出事,樊原连夜出了京市,去海南那边的山沟沟里找人。
谁还敢说,这是樊家不要的孩子?现在大家都说,祖孙三个不过是在斗气而已,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
所以,最近攸宁的姻缘不顺,慧湘又想到了樊铎匀来,虽然这个孩子本身也不错,但是她们更看重的是他背后的樊家。
只要俩个孩子结婚了,樊原无论如何也会对程家伸出援手。
都慧芳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叹气,丈夫一向不喜欢掺和这些事,但是这回出事的是自己妹妹家,镜清再是不喜她动这种心思,她也得拉妹妹这一把。所以去找谢川岚给俩个孩子牵线,就是没想到,樊多美那边一而再地拒绝。
程家虽然眼看着要败势,但是攸宁是个好姑娘,样貌.学历.工作都拿得出手。她多少觉得樊多美姐弟俩有些不识抬举,连着被拒绝了两次,慧湘那边还想让镜清再出面说和,就是她都不舍得攸宁再热脸去贴冷屁股了,转而想法子又给攸宁重新介绍了钱家的儿子。
现在听说樊铎匀娶的是汉城的一个无甚根基的姑娘,大概率是比不上攸宁的家世的,一时都觉得有些滑稽,面上也不觉就带出两分讥笑来。
谢镜清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多美很喜欢,樊师长也很喜欢,那是个好姑娘。”甚至,就连自家老太太看了爱立的照片以后,最近态度也软化了很多,他昨天去看她,她还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爱立的事。
这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都慧芳,几乎脱口而出道:“哦?比攸宁还好吗?”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她这时候提攸宁,摆明了她先前的心思,但是想到以丈夫的性格,大概不会理会她这种拈酸的话。
却没料到,谢镜清肯定地道:“是,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孩子!”
他说的斩钉截铁,倒让都慧芳都反应不过来,按捺下了心里的不悦,微微笑道:“镜清,你这话说的,你要是说比攸宁好,我还认了,难道比我们的芷兰还好?还有比我们芷兰善良.单纯的姑娘?”
但是她话说到这份上,丈夫都没有听见一样,坐在椅子上,像是陷进了某种思绪中去。
都慧芳这时候,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来,镜清竟像是认识这个姑娘,在他心里比芷兰还好。心头猛然一跳。不觉就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段往事来。
心里打定了主意,得去问问,和樊铎匀结婚的姑娘是谁?
而爱立这边,和铎匀说开了,也就将事情抛到了脑后,下午带着先前钟琪送她的一套茶具,高高兴兴地去了单位。
没想到一进厂里,就遇到了朱自健,俩人相向走来,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沈爱立冷了脸,面无表情地准备错开,没想到朱自健开口道:“沈同志,祝贺祝贺啊,听说你升了副主任,这升职的速度和坐火箭差不多啊,比制造部的梁娅.王恂都升得快,哎,我有些好奇,不如你和我说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沈爱立皱着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要笑不笑地看着她,眼神里带了一点阴鸷。
她猜测,可能是这人最近被小李逼很了,逮到人就发疯。
不轻不重地回道:“那还要多想朱同志手下留情,让程厂长给我批了升职的单子。”很难说,她和朱自健的矛盾,程立明不知道,先前她不过是厂里基层的技术员,程立明自然不屑于帮着小舅子针对她。
但是,齐部长给她申请升职的事,她自己知道都有好一段时间了,一直没见批下来,还是表彰大会那天,徐厂长也过问了,程立明才松了口。
朱自健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着道:“不敢当,不敢当。倒是我朱自健应该感谢沈同志,从清棉车间的副主任到保卫部的副主任,这眼看着马上要滚蛋走人,可是每一步都要沈同志的身影在里头。”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调里不由带了一点寒意,又低了声音道:“以后沈同志还是少走夜路为好,我觉得太不安全了,你说呢?”
沈爱立顿觉一阵不寒而栗,面上仍镇定地道:“朱主任你怕是搞错了吧?有程厂长在,我想我走了,你在这国棉一厂,怕还待得牢牢的。至于你说的走夜路,承蒙您的提醒,我几乎可不敢再走夜路了。”
这是有意摘清自己,和他被赶走的事并无关系,现在朱自健是条疯狗,沈爱立可不敢故意激怒他,免得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但是心里却打定主意,朱自健的事,她一定要捅到公安局那边去,不把他关进去,她怕是真不敢走夜路了。
朱自健看她明显有了惧意,心里顿觉没趣,到底是一个女同志,吓唬两句就破了胆子,忽然笑道:“好说好说,祝贺沈同志高升!”
“谢谢!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朱自健张开胳膊,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爱立略点点头,立即朝办公室走去。没有第一时间去机保部,反而是去宣传科找了序瑜,低声和她道:“朱自健发疯了,你最近也注意点,我看他是把小李的怒气,转移到我们身上了。”小李喜欢序瑜的事,在厂里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都心知肚明,上次小李出事,序瑜还出了面。
朱自健定然也知道的。
叮嘱序瑜道:“你最近下班早点,不然就在我家住几天,我妈妈最近也过来帮忙,在书房住着,你的房间还留着呢!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话,我们俩不拘谨这些。” 序瑜因为家里最近有白事,和爱立说最近都不便去她家,连中午午休都不去了。 序瑜笑道:“没事,我这几天尽量早些回去。家里还要我照看一点,我回头约着钟琪一起下班,你放心就是。”
爱立道:“那你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我看你最近累得气色都不好了。” 序瑜摇头道:“怎么都要过三个月,这是风俗,你也别劝。”
爱立也就没再说,拉着序瑜去她的新办公室看看。知道她升副主任的通知正式下来了,序瑜也为她感到高兴,和她开玩笑道:“这下我小姐妹,真得能养活我了,我心里都觉得有安全感多了。”
爱立点头,和她道:“工资上调了二十五块,你要是没安全感,这二十五块我就单独给你攒着,开个存折,每月存里头去。本来我能升职,也是你写了两篇文章,让我在厂里露了脸,怎么都有你的一份功劳在。” 序瑜笑笑,“我本来就是宣传科的,给谁写不是写,给你写,我乐得高兴。”
“序瑜,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序瑜弹了一下她脑门,“继续努力,我看你迟早升个正主任,这机保部对你来说,确实比制造科还合适些,同事关系要处好。”
俩个人在这边聊起来,机保部的人员构成来。
而与此同时,刚出外勤回来的李柏瑞,一进单位大门,就被门卫大叔喊住了,“柏瑞,柏瑞,刚刚有个姓樊的同志来找你,说找你有急事,让我和你说一声。”
李柏瑞一下子就想到了樊铎匀来,这个姓并不多见,他认识的只有樊铎匀,问大叔道:“樊铎匀吗?”
“对,对,就是这个名,我就记得姓樊了,一时把名字忘记了。”
李柏瑞立即就转身去了甜水巷子。
樊铎匀正在家里收拾谢镜清寄来的包裹,准备把那些药材再请周叔看一下,听到敲门声,立即就过来开门,发现来人正是李柏瑞。
“樊同志,我刚回单位,听说你今天来厂里找我?”
樊铎匀点头,“不知道李同志方不方便进来小坐?有点是想和你商量下。”
“自然,求之不得。”
俩人就到了家里,给李柏瑞倒了杯茶水后,樊铎匀就直奔主题地问了朱自健的事。
李柏瑞知道他是因为沈爱立,才会过问这件事,也没有隐瞒,详细地说了他们搜到的证据,“重点是仓库管理员那边也松了口,指证朱自健偷盗单位财物,并且仓库管理员还交出了被盗物品的详细明细。朱自健就是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樊铎匀沉声问道:“李同志,这件事据你看来,单位里有没有移交公安的可能?”
李柏瑞摇头,和他分析道:“顾部长是比较谨慎的性格,只要程厂长还在位子上,他是定然不会得罪人的,我猜大概率是厂里自己处置了,可能会要求朱自健退还所得非法财物,然后将其罢职。”这样既将朱自健踢出保卫部,又留了情面给程立明。
不管程立明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要记顾大山的人情。这对顾大山来说,是两全其美的事。
樊铎匀又问道:“那可不可以,由仓库管理员捅到厂长那里呢?”
李柏瑞愣了一下,“樊同志的意思是?”
“我有一位哥哥在公安局,叫江珩,不知道李同志有没有听过?朱自健的事情既然有物证有人证,按照规矩,本来是该就近移交派出所处理的。”
李柏瑞有一位叫孟达的朋友,也是公安系统里的,樊铎匀一说江珩的名字,他就知道是汉城公安局局长,立即来了精神,忙道:“没有问题,仓库管理员那边已经和朱自健闹崩掉,要是越过了程立明,直接捅到徐厂长那边去,徐厂长不会坐视不理,大概率是会选择去报案的。”
俩个人就聊了下后面的程序。
李柏瑞临走的时候,樊铎匀递给他一笔钱,和他道:“我听爱立说,你最近正是比较关键的时候,可能会有需要。”
李柏瑞不过是迟疑了一瞬,就接了过来,“当我借樊同志的,后面会加利息,一起还上。”
樊铎匀道:“李同志不必放在心上,你和爱立.序瑜都是朋友,你手脚放开一些,对她们也是一种保护。”
李柏瑞点点头,没有再说,郑重地和樊铎匀握了握手,“感谢樊同志!”
第177章
周三早上,爱立刚到厂区门口,就看到朱自健低着头走在俩位公安人员的中间,旁边还有保卫部的李柏瑞和张扬。
李柏瑞也看到了她,微微点了点头。
爱立立即让到旁边,让他们先过去。前天晚上,她就听铎匀说了要报案的事,没想到那边动作这么快。
朱自健的余光瞥到了沈爱立,不由朝她看了一眼。
沈爱立也对上了他的目光,这一次她不躲不避,朱自健的眼神却不再现凶狠或阴鸷。反而像是涌出了两分懊悔和羡慕。
他和沈爱立的交集,最初是在清棉车间,她是刚升为助理工程师的沈主任,他是由学徒出身的技术员一步步升上来的副主任。
林青楠按照惯例要给这个愣头青的新主任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沈爱立一点不买账,两边的矛盾就愈演愈烈,最后损害了厂里的集体利益,被沈爱立带着一群技术员抓个正着。
他一直怀疑,那一次不是偶然,是沈爱立故意布局的,就等着他们入坑。
再后来,是他咽不下这口气,故意坑害她,没想到信错了人,让李柏瑞这个狗杂种坏了事不说,还将这件事,捅给了沈爱立知道。
他们三人之间的矛盾,就再也难和解。
他本来背靠着姐夫这棵大树,可以在汉城国棉一厂混到退休。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
而反观沈爱立,和他势不两立以后,及时避开他的锋芒,去了青市一年,等再回来,他就给李柏瑞这条疯狗拉下了马,对她再不会有一点危险。
而她步步高升,不过俩年时间,由技术员升为助理工程师,现在又升为机保部副主任。是目前所有部门里,最年轻的副主任。
他那天问她这里头是否有什么门道?并不全是故意挑衅,而是真得有几分好奇,她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人,凭什么让陈立严和齐炜鸣这样帮她?就连徐坤明都明着替她讲话!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但是他也不需要想得明白了。他马上就要为自己当时的肆意妄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在俩边即将交错而过的时候,朱自健的唇角浮现一丝苦笑。
沈爱立无动于衷,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径直进了厂里。
一到机保部,就看到同事们围在一块儿叨叨的,隐约听到“公安”和“朱自健”之类的,本该值夜班的金宜福也在,看到她过来,立即和她道:“沈主任,你刚看到没有,保卫部的朱自健被公安带走了!”
沈爱立点头,“我刚好在大门口看见了。”
金宜福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涉嫌偷盗,胆子也真是大,这闹到了派出所里,怕是没个几年出不来了。我昨天是夜班,早上交接过后,本来正准备回宿舍去,看到了保卫部的人带着公安进来,就跟着过去看了一下。朱自健当时都吓懵了,公安问他的时候,他竟然没喊冤,这事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没一会儿,序瑜也来找他说这事,和她道:“按理说,顾大山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的啊?”
爱立关了办公室的门,低声和她道:“是铎匀和小李商量了,让仓库管理员捅到了徐厂长那边去。铎匀是怕朱自健狗急跳墙,找我的茬,小李那边,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俩人都想着将这条疯狗送进去吧!” 序瑜原本就猜,这里头肯定是有人推了一把,没想到会是樊铎匀和李柏瑞,和爱立道:“挺好的,这样,我们俩以后也不用一直再提着心防着了,就是不知道公安那边,这次会怎么定案。”
爱立倒不担心,“铎匀有个朋友在公安局,你记得吧?就是先前小李被诬陷的时候,我们托他找的王元祥。”
她一说,序瑜就想了起来,“记得的。”
又和爱立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爸昨天被放回来了,只是免职,我爷爷奶奶一下子放心多了,就是姥姥看着也好了一点。这回,泽修估计在里头帮了点忙,单位里批判的声音也消了下去。”
爱立忙道:“那太好了,叔叔没事就好,免职也就是少拿一份工资,人没事就好。”最重要的是,没有被划到五类去,对序瑜的影响就不大。 序瑜点头,“头上没有帽子,到底人心里轻松一点,经济紧张一点都不怕。”
俩个人正聊着,金宜福说齐部长找她,序瑜忙道:“你先去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有消息你再通知我。”
爱立点了点头,立即就去了齐部长的办公室。
她一进去,齐炜鸣就拿了一份公函给她看,和她笑道:“是宜县纺织厂的,你看看。”
爱立接过来一看,措辞很是客气,说一直在等她回来,得知已经回来了,非常高兴,期待她早些过去帮忙之类的。
那边看起来有点急的样子,可能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和齐部长道:“部长,不然我这俩天过去吧!”铎匀这边,暂且有妈妈帮忙照顾着,她早些去一趟,赶在元旦之前回来,刚好和妈妈一起去申城。
齐炜鸣笑道:“也行,那我今天就给那边拍电报。”又和她道:“你到了那边,尽力而为吧,也不要压力太大。先前你不在厂里的时候,陈主任还推荐过王恂.许如海去,那边都婉拒了。陆有桥就是看你人实诚,就盯上你了。”
沈爱立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笑道:“好,谢谢部长,我量力而为,不行的话,也会老老实实说的。”
中午回去,爱立先和铎匀说了朱自健被带走的事,问他道:“你和江珩那边打招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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