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工商局是什么单位,江梅花不知道,但她听清了“县里”俩个字,总归是县里的公家单位,面上立马就带了笑意出来,“亲家,你中午和女婿一起过来吃饭吧?你家里冷锅冷灶的,现在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呢!”
钱伍花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们在镇上小雨那里吃过了。”
江梅花又道:“那晚上过来吃饭吧?”
“过俩天吧,回头你和冬青说,我先回去了,少原腿脚不便,在门口等着呢!”
钱伍花前脚刚走,杨老爹后脚就回来了,江梅花过去和他道:“你说我们冬青是什么命啊,怎么找得对象,一个俩个的都是瘸子呢?”
她先前就是嫌弃沈俊平瘸了,看着少原前途好,怂恿女儿和俊平离了婚,前头钱伍花闹成这样,冬青到底和安少原结了婚,哪成想,这好日子没过几个月,冬青从部队那边回来种地不说,少原也因为瘸了而转业了。
江梅花想起这桩事,心里头肠子都悔青了,不知道自己和冬青折腾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同样是瘸子,沈家到底婆婆和小姑子都好说话,她家冬青在那边,能做半个家的主,连带着他们这一家老小都靠着沈家,过上了好日子。
安家这边呢?少原以前看着是好,对冬青言听计从的,可是这一次两次的,把冬青从部队家属院那边赶回来,江梅花就看清了,这个女婿是个主意大的,冬青怕是做不了他的主。
不仅丈夫的主做不了,婆婆和大姑子那边更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正烦恼着,看着女儿拎着两手的东西回来了,她忙接了过来,“怎么才回来?你婆婆和你男人都到家了,刚过来把钥匙拿走了。”
杨冬青一听,立马从她妈手上,把肉和鸡蛋糕抢了过来,和她妈道:“妈,那我先回去了!”说着,就立马往家跑。
不说江梅花,就是杨老爹望着一眨眼就飞走的肉和鸡蛋糕,都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么大的闺女,算是白贴他安家了!”
江梅花怕老头子回头又找她撒气,劝道:“到底第一天回来,冬青是个孝顺的,以后东西不会少了家里的,哦,对了,我刚问了钱伍花,少原这回要去县里当干部了!”
“真的?”杨老爹一听,面上也带了笑意来。先前还皱着的眉头,立马就舒展开来,“你别说,冬青还真有本事,找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能干!”
俩人此时丝毫没有意识到,不管安少原是在部队里当军官,还是去县里当干部,杨冬青都是在家里种地的命!
爱立这边,一到宜县纺织厂,就跟着程潜,以及上次来招待她的曲技术员一起,先去参观了改造过的喷水室。
和沈爱立先前设想的一样,程潜和她介绍道:“后来我们这边,请了孙有良同志过来两次,做了一些调整,据他说,和国棉一厂的效果差不多,我们厂长才放心了。今年夏天,确实有比较明显的效果,车间温度比前年要好很多。”
程潜顿了一下,接着道:“前两年夏天,我们这边车间中暑人数有十几个,不说厂长头疼不已,就是员工也满腹牢骚,别说工作积极性了,能完成每天的任务都算不错的了!今年只有精纺和细纱车间,各有一个操作工中暑。”
程潜没好意思说,就是因为效果太明显了,他们厂长才对沈同志念念不忘,一直和徐厂长那边说,希望沈同志从青市回来,就来他们这边再给帮帮忙。
等参观完,爱立也觉得挺有成就感的,自己的设想从图纸变成实物,还运用在生产上,切切实实地给宜县纺织厂解决了问题,这种感觉很奇妙。
和程潜道:“让陆厂长放心,我既然过来了,肯定想着给厂里解决问题,就是现在我还没实地看过情况,也不能确保说,一定能找到办法。”
程潜笑道:“我们相信沈同志,一定没有问题的!”
一旁的曲技术员也道:“我也相信沈同志没有问题的,去年你可带着我们找了好些问题,这回不说彻底解决,优化肯定没问题的。”
沈爱立有些无奈,心想到底是陆厂长派来的人,这就给她把高帽子戴起来了,她要是不好好给人解决问题,回头面子上都过不去。
等从喷水室出来,程潜又带着沈爱立去食堂吃饭,陆厂长已经在食堂的包间里等着她了,同坐的还是上次的几个人,总工程师秦峰.研究温湿度管理的张工程师,以及助理杨荞荞。
看到沈爱立和程潜过来,陆有桥忙站起来招待,“爱立同志,真是好久不见,我听徐厂长说,你这次去青市参加试制任务,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啊,祝贺祝贺!”
“谢谢陆厂长,感谢您的厚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真是对不住!”
陆有桥不以为意地道:“你人不在汉城,想赶来也没办法啊,理解理解,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厂里这回还要爱立同志多帮帮忙。”
“我一定尽力!”
饭桌上,陆有桥让张工程师说了今天夏天,他们这边车间里的温湿度情况,又让爱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有什么需要帮忙和支援的,尽管来找他。
工作上的事说完以后,陆有桥又问了爱立个人的情况,得知她上个月结婚,准备春节办酒席,忙道:“那到时候可一定得通知我一声,我说什么也得去讨一杯喜酒喝。”
爱立以为他只是客气话,笑道:“好的,好的,到时候您要是有时间过来,那真是我们的荣幸了。”
饭后,爱立就跟着程潜和曲技术员一起从前纺.清棉车间一个个查看过去,观察它们的温湿度设置和机器运转时的温度变化。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沈爱立才把车间查看完,心里大概有了底,和程潜道:“确实是精纺车间和细纱车间的问题更严重一点,我想着,明天看下这俩个车间的送风系统,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来。”
程潜看她这么快,就有了一点思路,笑道:“我就说沈同志肯定没问题,我们厂长要是知道,您这么快就有思路,肯定都恨不得把你留在我们单位了!”
又有些遗憾地道:“就是我们这庙太小了,不然我都想替我们厂长留人,我冒昧问一下,如果是副总工程师,您看不看得上?”
沈爱立有些好笑地道:“不是单位的问题,主要是地点的问题,我妈妈和爱人都在汉城,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定然是不会换单位的。”她不知道程潜的话是不是试探,但是她目前是不会离开汉城来宜县的。
铎匀在黎族那边遭遇泥石流以后,她猛然觉察到生命是脆弱和短暂的,目前已经有一份算合适又有前景的工作,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她更希望能和铎匀待在一块儿,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程潜有些意外地道:“沈同志你还结婚了啊?你这一年不是都待在青市吗?”
“上个月,从青市回来领的证。”
程潜有些感叹地道:“您这可真是工作和生活两不耽误。”
沈爱立笑笑,“为了我爱人能早些调回汉城来,就先把证领了。”
她这样说,程潜就明白,她定然是不愿意来宜县的,准备回头就和厂长把这事说了。
晚饭简单地和程潜在食堂里吃了,从食堂出来,程潜忽然问她道:“沈同志,您还记不记得陆白霜啊?”
“当然记得,我印象里,你和我说过她去了食品厂工作对吧?”
程潜笑道:“是,一开始做得不顺利,我们都以为她过几天就得被辞退,没想到她后来不知怎么想通了,倒坚持下去了,现在是那边包装车间的小组长。”
“那也挺好的。”爱立现在想起来,她和陆白霜的矛盾,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仔细想想,大概当时这姑娘没怎么经过事儿,性子骄横.任性,后头吃点苦头,可能就收敛了一些。
就是她自己给人当了一回磨刀石。
程潜又道:“陆厂长这边说话算话,一直没让她再进厂里来,听说陆老太太那边,都和她家减少了来往,不然她估计不会改得这么快。”
爱立淡淡地道:“陆老太太是真的疼她,想要别别她的性格。”不像杨家,江梅花还教唆着杨冬青往歪路上走,这回安少原转业回来,杨家母女那边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惜现在他们不在部队,没有人再给她说八卦了,倒少了一桩乐趣。
第179章
周五上午,爱立先去了细纱车间,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车间采用的是下送风上排风的模式。
待了一会,就感觉到不合宜来,不仅是工作区域的气体由下及上,热量在上方徘徊,而且下方污浊的空气也会经过工作区域,增加大家吸入飞花的可能性。
让曲技术员把送风系统的图纸拿给她看了,发现有四条下送风风道。
和张工程师商量道:“是否可以将下送风风道改为下排风,利用原来的200个出风口,作为排风口,再在总排风口安装一台离心风扇。”
张工程师很快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这样改的话,会造成排风口的飞花增多,堵塞排风口,我们先前使用上排风,就是有关于飞花的顾虑。”
事实上,细纱车间采用下送风上排风是比较常见的,但是一般的大厂还有别的补救措施,而宜县纺织厂车间面积小,温度和飞花问题就更为严重一点。
沈爱立琢磨了一会道:“是否可以在总排风口挖一个水池,喷出水幕,把排出空气中的飞花,都收集在水池中,安排人员定期捞出,这样不仅增强了安全,又收集了棉花。”
张工程师沉默了,他一直只在设备上打转,没想到还能在外面挖一个水池。半晌点头道:“这样确实会能改善问题。”
这个方案改动难度不大,所需成本也不高,俩人找总工程师秦峰聊了以后,都觉得可以立即下手整改。
方案给出以后,爱立就没管这边的事情,又去精纺车间看了下。
一直忙到天黑,程潜过来喊她去吃饭,俩个人去食堂打饭的时候,看到里面放着的六块巧克力,她才发现一天都已经过去了。
吃了一块,将剩下的五块先收了起来。
找出了一个问题,爱立心里也放松了一点。打饭的时候,也有心思观察宜县纺织厂的食堂伙食了。
先前她一直由程潜带着,觉得饭食好一点是正常的,这边可能打了招呼,今天看了下别的工人打的饭菜,发现可能比国棉一厂的还好些。
又从窗口往里张看了一下,发现厨房也很整洁.干净,和程潜道:“你们食堂管理员还挺负责的啊!”
程潜笑道:“我们厂长也经常在这边吃饭,和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管理员可不得多上心一些。”
又指了指出口处的一张桌子和她道:“那边还有个意见簿,管理员可不敢糊弄。”
沈爱立忽然就想到,要是她们徐厂长也在食堂吃饭,上次的中毒事件怕是给他的心理阴影更大,忍不住笑道:“陆厂长真是有心了。”
程潜与有荣焉地点头:“我们厂长很有干劲的,对内管理.对外交涉能力都很强,我自己来说,跟在他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
顿了一下道:“我觉得,他唯一不顺的,可能是子嗣方面,一直没有孩子,这可能也是先前老太太比较惯着陆白霜的原因。”
爱立问道:“怎么不考虑收养一个呢?”
程潜这一年多一直跟在陆有桥身边,对他的家事也了解一下,轻声和爱立道:“听说是他爱人不愿意。”
爱立点点头,表示能理解。有些人可能不喜欢孩子,也有可能是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与此同时的京市,都慧芳刚到家,问保姆小许道:“镜清还没有回来吗?”
“谢同志还没回呢,哦,对了,都同志,这儿有你一封信,是下午送来的。”
都慧芳接过来一看,是汉城那边寄过来的,她先前拍了电报让哥哥在北省工作的一位朋友帮她打听一下樊铎匀的爱人。
她甚而都不需要知道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光是“樊原的孙媳妇”这个称呼,就足以让人准确地找到她。
当下,立即拆了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两块剪下来的报纸,也没有管,先看了信,不过看了前面几行,心情就沉了下来,竟真的是那个女人的孩子,1940年11月出生的。
都慧芳顿时一点侥幸的心理都没有了,她记得镜清就是1940年春从蓉城回来的,那年初夏,俩家父母为他们定下了婚约。
当年谢镜清在外面和女人同居的事,在老家闹得沸沸扬扬,她也隐约听了一耳朵,母亲一开始和她说,准备和谢家结亲的时候,她还不甚愿意,向母亲说起了这桩事。
母亲当时还笑话她,说这都是时髦的男女在外头玩的新把戏,谢镜清只要回了家来,外头的那些女人,说的再天花乱坠,无媒无聘的,都是一场空。只要没有子女,谢家压根不会承认那女人的身份。
后来妈妈又让哥哥去看了的,哥哥回来说那女人只有一个儿子,身边并没有第二个孩子,妈妈才彻底放下心来。哥哥办事向来稳妥,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出差错呢?
而且,这个孩子,最后竟然嫁给了樊铎匀,镜清定然也是知情的。他那天还说,在他心里,这是最好的孩子。
怪不得谢川岚和樊多美都看不上攸宁,原来还有更亲的在前头呢!
他们倒会安排,竟把这姑娘嫁给了樊铎匀,以谢家和樊家姐弟俩的关系,这不就等于把这姑娘护在了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里,都慧芳心口忽然一窒,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
保姆小许问她几点吃晚饭,她摆了摆手,“等镜清回来吧!”
说完,把两张剪裁下来的报纸,仔细看了看,还上了两回报纸,这背后难道没有谢家或樊家的推动?
在芷兰身上,镜清都没有这样上过心。
这一等就等到晚上九点,谢镜清看到她坐在客厅里,饭桌上还摆着饭菜,汤水都已经冻了起来,忍不住皱了皱眉:“许姐今天有事吗?怎么碗筷没有收拾?”
“是我让她先回去的。”
都慧芳抬头,轻轻看了眼站在跟前的男人,已经五十如许的人,身姿依旧挺拔,眉眼依旧刚毅,和他大哥相比,他身上又多了一些书卷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望人的时候一双眼睛像酝着一层亲和的光一样。
和他定亲的时候,自己不过十七八岁,对待这一桩婚姻,也是有幻想和憧憬的,二十年来,他们俩人也算相敬如宾。
刚开始的那几年,她有时候也会想起他年轻时候的那一桩荒唐事,但是结婚这么多年了,她冷眼旁观着,他再没有犯这方面的错误,说一句洁身自好并不为过,她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以为过去的事就彻底过去了,蒙在她心头上的这一层阴翳,也早已淡化和稀释,但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会走近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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