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绛泱
“原来那位是二皇子!”
“这么说宣鹤楼还是二皇子的产业?难怪无人招惹。”
“等等,方才那一桌人以兄弟姐妹相称,岂不是……”
此时,旁边盯着那男子瞧的人也发现:“这不就是宣鹤楼前掌柜的小儿子吗?的确是在酒楼里做掌厨,这金玉响鹤羹就是他亲手做的,也只有他能做出来!”
“刚才我们还在说,宣鹤楼现在的主家心善,留着前掌柜的儿子继续做掌厨,怎么突然就……”
方才的事情酒楼中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碗有毒的金玉响鹤羹,是男子亲手送到那位二皇子手中。
“这是谋害皇子啊!”
“不是都传宣鹤楼现在的主家,也就是二皇子心善吗?”
“才不是,你们都被他骗了!”哪儿知听到这话后,地上跪着的青年男子剧烈挣扎起来,撕心裂肺双目通红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个恶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即便太子等人找茬食材不新鲜,也只是阴冷看着的二皇子,此时却坐不住了,他下令道:“还不将这谋害皇子的人带下去!”
“让他留下,让他说完。”很显然这里面有事,太子当即下令将人留下。
他朝二皇子浅浅一笑,道:“今日差点遇害的是四皇弟,我奉父皇的命令带皇帝皇妹们出来玩,差点出了意外,自然当场问清楚更好,还请二皇兄见谅。”
嘴上说着见谅,那侍卫将人团团围住,连二皇子的人都靠近不得的架势,可是一点没有见谅的意思。
说罢,他看向地上青年,沉声道:“你继续说,究竟为何行害皇子?个中缘由从实招来!”
那青年捧着汤碗笑了,朝太子等人重重磕下一头后,道:“回禀诸位贵人,当年宣鹤楼惨事京中几乎人尽皆知,可外人不知道的是,我父亲其实是被人害死的!害死我父亲之人就是宣鹤楼现在的主家,也就是二皇子的人。”
他面目沉痛,神情隐隐疯魔道:“当年那些人为了宣鹤楼的菜谱和名声,将父亲害死,本来还要将我和妹妹一并解决,结果在家中遍寻不见菜谱,哈哈哈哈他们根本没想到,我父亲压根儿没有什么菜谱,宣鹤楼扬名的菜谱都在我们每一代人的脑子里!”
“这才勉为其难让我活下来,却是将我妹妹带走作为人质,对外宣称我妹妹走丢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妹妹被他们送进了宫里。”
送进宫啊,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更是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地下,他妹妹怎能好过?
青年神情恍惚了一瞬,继续道:“为了妹妹平安无事,我只能继续苦练厨艺,听他们的话将酒楼给撑起来,我知道只要菜谱还在我脑子里,没有传出去,妹妹就会平安无事,我很听话的,我这些年都很听话。”
“除了写出菜谱,他们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青年迷茫又痛苦地眨眼:“采买的管事中饱私囊,送来的全是别人不要的边角,天气热的时候肉都坏了,尤其是羊排带着股怪味,这些我也做了。”
“后来宣鹤楼的菜以浓油赤酱,香气浓郁为主,也不过是我费尽心思,想要将劣质肉菜的怪味掩盖,我为此每日心惊胆颤,时常也不能寐,我怕……”青年瞳孔巨震,畏惧地瑟缩着身子:“我怕梦到我爹,他会说我不配做个厨子。”
“那些狗都不屑吃的东西,被我当成是食材重新端上桌,我还听说过,宣鹤楼里吃死过人,只是被掌柜和采买管事给压下来了,我不配,我不配做个厨子!”
吃死过人!
酒楼中所有人皆是大惊,还在一边吃一边看热闹的人,听闻后恨不得将嘴里的肉给吐出来。
“这黑心肝的酒楼!”
“我拉肚子肯定是吃了这儿的东西害的!”
“还以为是什么善人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恶人,那可是入口的吃食啊,怎么能弄虚作假?!”
“是啊,怎么能弄虚作假呢?我怎么能这么做呢!”那青年神情近乎崩溃,手里却还稳稳端着汤碗,他痛苦地嘶喊道:“可我没办法,如果我不做,死的就是我妹妹,这些年我做了这么多寐良心的事,我有罪我有罪,可即便这样我也没能救青娘。”
“我妹妹她还是没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男子通红的眼眶中滚落,直直掉进他手中的汤碗里,正是那碗有毒的金鱼想喝汤。
二皇子已经气急,却被太子的人隐隐困在座位上,不得发作,只能怒道:“你妹妹没了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青年嘴唇咬破,恨道:“你可知上次你来酒楼醉酒后,都说了什么?”
“你亲口说,青娘早就没了,骨头都找不见了,你说皇宫那么大谁会去给我找妹妹,你说……”青年哽咽道:“你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妹妹活着,一切都是骗我的罢了。”
随后,青年猛地磕头,对着四皇子磕头,对着酒楼中吃饭的食客磕头,一边道:“我有罪,我有罪,我不配当厨子,也不配当一个兄长,我有罪……”
“你有罪关我什么事!”四皇子心有余悸地抚着心口,差点啊,那碗毒汤就喝进他肚子里了。
他忽地停下,看着手中的汤碗道:“我自知自己没有能力再找回妹妹,我也不配再活在世上,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拉着他一起陪葬!”
猩红的双目猛地抬起,吓了叶遥等人一跳,她们也看得出这人是真的想毒死二皇兄,只是没想到被四皇子给断了过去。
那青年也是没想到,他歉疚地看向四皇子,磕头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知道二皇子性格偏激要强,每次来酒楼吃食也只吃最精致最新鲜的,所以我特意将最鲜亮的那晚羹汤放他面前,他肯定会喝下的,可我没想到……”
“我是想让他陪葬,可临死前也不想再害无辜之人,如今事情败露我也活不了了,但是我妹妹是无辜的。”
“我方才在旁边看了许久,知道几位也是宫中贵人,能让堂堂二皇子喊大哥的只能是太子殿下,求求太子为草民的妹妹做主,她是无辜的!”青年端着碗情绪激动,不自觉跪着往前挪动一存,接着就被侍卫按住。
他回过神,继续道:“青娘被带走时才刚满八岁,她厨艺天赋其实比我还要高,如果她还在肯定能将酒楼发展得更好,只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如今她的尸骨在何处都不知道。”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找找青娘吧,她没有罪,有罪的是我是我,是心狠手辣的二皇子,是如今的宣鹤楼,我自知已经犯了滔天大错,还差点误伤诸位贵人,我,我……”
青年疯狂又茫然地扭头,目光触及酒楼中气愤的时刻,触及二皇子欲让他死的目光,青年握紧了手中的汤碗。
短短二十来年的人生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淌过,他缓缓深吸一口气,面目逐渐狰狞,嘶喊着:“我只能以死谢罪,用我这条命换我妹妹回家!”
同一时刻,太子出声:“快拦住他!”
“哐当。”
已经晚了。
被青年一口喝光的汤碗落地,那毒也是下得够狠,见血封喉,青年一口乌黑的血吐出来,瞬间到底。
“啊——死人了!”
“宣鹤楼吃死人了!”
人群再次嘈杂出另一个高度,酒楼中受惊的人纷纷朝着门口蜂拥而出,当然这里面还混了想逃单的,酒楼小二拦也拦不住。
那口乌黑的鲜血似是包含了青年的怒气,喷得很远,直直掉在叶遥等人的面前,缓缓流淌。
就在这一瞬间,旁边伸来一只手挡住了叶遥的视线,轻轻地带着淡淡的暖意。
叶遥眨了眨眼,面对死人的惊惧被这只不大的手轻轻拂去,她偏了偏头,耳边立刻传来云峥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别看。”
她嘴唇动了动,轻声道:“我不怕的。”
她早就见过死人了,娘亲没的那几天,送饭人迟迟没来,就是她在旁边陪着的,更甚者……她自己都已经死过两次了。
又怎么会怕一个服毒自尽的人呢?
“小小年纪怎么会不怕,别逞强。”云峥说得坚决,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死人时,足足三天没吃下饭。
最终叶遥也只看到那人倒下,只看到一点红色的血影,随后视线里就都是这只不大,有些瘦的手掌。
她脑海中漫无边际地想着,差点忘了自己现在也还是个孩子了,云世子的手挺暖的,也很稳当,就是瘦了点。
该多吃点补一补,吃点什么好呢?多吃牛肉能长肌肉,还有海参鲍鱼也是补身体的,黄芪蒸鸡不知他爱不爱吃
嗯……好像没见过云世子挑食呢,他连苦瓜都敢吃。
叶遥无声弯了弯唇角,不过四皇子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太子也只来得及挡住在他身侧的三公主和六公主,叶宁人小视线被桌子和上面的碗盆给挡住,而坐在一起坐在另一边的四皇子、三皇子以及六皇子,就这么直面那人吐血身亡的一幕。
即便侍卫立刻上前将死人挡住,三人也切切实实地受了惊。
就算是生活在皇宫,这群孩子目前仍旧是活在自个儿母妃的庇护之下,哪儿见过死人这种场面?还是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
三人盯着喷到自己跟前的鲜血,一个个都像失了魂一样,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领头的侍卫伸手一探,回禀道:“太子殿下,此人已经气绝身亡。”
太子皱眉:“盖起来,养官衙的人来处理。”
他带着几分怒气地看向二皇子,道:“二皇弟,你这次为免太过了,宣鹤楼之事,我会如实禀告父皇。”
堂堂二皇子经营的酒楼,竟然卖劣质食材,逼死前掌柜,还得其女不知所踪,其儿走上绝路服毒自尽,真是丢尽皇家颜面!
还有一群小孩在,太子说完就掩着几人离开,但心理上收到的冲击已经形成,上了马车后四皇子三人都还在愣神,面色惨白嘴唇发颤,这绝不是个好征兆。
太子担忧地看着几人,下令道:“即刻回宫,让御医在东宫候着。”
叶遥一行人跟着太子进来东宫,太医已经在里面候着,诊治后得出的结论也是收到惊吓,一帖药下去,四皇子几人慢慢回神,接着就睡了过去。
叶遥和三公主等人虽然被挡着了,但也喝了一碗安神的汤药,跟着好好睡一觉,那太医的药很管用,一夜无梦。
云峥是去过军营,见识过打仗的人,他今日神情镇定还帮着护着叶遥,他不愿喝安神汤药,太子也没勉强他,又吩咐人将还放在云峥的将军府的东西送进了宫。
这场难得的宫外之行,就在一碗碗安神汤药中落下帷幕。
次日,太阳的光落在眼皮上,叶遥是在一阵阵嘈杂声中睁开眼的,漆黑溜圆的双眼毫无焦距,她感觉自己梦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梦到,竟是分不清昨晚究竟睡得好不好。
一瞬过后,头脑开始缓缓运转,外面的嘈杂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快快快,它在那儿呢!”
“抓到了抓到了。”
“还有一只,那兔子跑得太快了,嬷嬷,我抓不到!”
“赶紧的,一会儿八公主该醒了,可不能让八公主瞧见这么乱的院子,那儿那儿!”
外面在吵什么?她都能听得清,却又不想去听清,因为随着头脑的苏醒,昨日发生的一切也开始在记忆中回笼。
前一刻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一下子就没了,这不断让叶遥想起当初的娘亲,又想起自己渡劫失败时,师父又是怎样的心情?
娘亲是唯一的娘亲,她也是师父唯一的徒弟,都很难过吧,就像她当年那样难过,就像昨日那青年厨子那般,为了妹妹痛苦得连命都不要了。
“哎呀!跑到八公主房门外了。”
“啊!它想跳上窗户了!”
嘈杂声逐渐靠近,叶遥仅仅眼珠转动,外面是在抓兔子吗?呵,她并不想去看,也不想去理会。
她不怕看到死人,可死亡的震撼仍旧会残留心底。
兔子什么的,此刻的她一点也不想去在意。
下一刻,窗户木框前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一只兔子探头钻了进来,然后兔子嘴巴和胡须动了动,不知瞧见了什么,一下子跳到了窗户下面的长桌上。
蹲在桌子上一动一动的,好像在……吃什么?
这不是养在后院的肥兔子吗?怎么跑出来的?叶遥手指动了动,余光盯着一耸一耸的兔子屁股,却没有起身。
不过是兔子罢了,吃什么也无所谓了,桌上无非就是一些糕点,早饭罢了。
接着,推门声响起,追兔子的宫人冲了进来,将兔子惊到了一旁,叶遥也下意识偏头看去,下一刻她就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气血翻腾,当即翻身惊坐而起。
那兔子,嘴里正吃着的,赫然是她新得的宝贝!
“我的土豆!”
“啊啊啊你这只可恶的兔子!”
“快抓住它!”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