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白家人可真是偏心到了极点,若他没记错的话,狩猎当天,梁齐因穿的可就是那件湖蓝色的圆领袍。
“呵。”
梁齐盛忽然冷笑出声,将那块残破布料攥进手心。
他的这位好弟弟还真是深藏不露,叫他大吃一惊啊。
作者有话说:
重新修改了后半段,昨天晚上写得急,忘了有段剧情没写,我滑跪orz
第17章 伤疤
春蒐结束后,文武百官各归其职,学子也陆续返回书院。
季时傿因为伤势未痊愈,便未同戚相野一起去嵩鹿山,说是养伤,其实是没了看管,撒了疯的玩。
梁齐因亦未回泓峥书院,五月初七是他的生辰,梁家会为他设宴,届时许多人会来。
之前在巍炀坡被狼抓伤的手臂已经结了痂,伤口不浅,又泡了一夜的雨水,就算照顾得再仔细,日后也会留下几道丑陋的疤痕。不过梁齐因觉得也没什么,有袖子遮着,并无什么影响。
这次他生辰,白家的舅父也会来,前几年他一直在江南很少回来,如今他回京述职,要待上许久的时间。舅父在江南时时常托人给他带东西,趁此机会得好好感谢他。
梁齐因循规蹈矩,沉稳隐忍惯了,今年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大概就是向镇北侯府递了请帖,刚送过去便开始后悔,心惊胆战地什么结果都想了一遍,却没想到侯府很快来了回音,季时傿说她会按时到场。
然后他身边的小厮陶叁算是开了眼界,他家公子居然会想到去逛成衣铺,自从春蒐回来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跟县主是进展没见着反倒落了伤,也不知道乐呵个什么劲,陶叁想不明白。
梁齐因过去常穿的是淡色的长袍,今日去买衣裳,成衣铺的老板说十几岁的少年要穿得鲜活明亮些,于是便给他塞了许多色彩明艳的衣服,梁齐因不会拒绝人,好几次想开口,最后都在老板眉飞色舞的劝说中败下阵来。总之等他离开店铺,手里已经稀里糊涂地捧着好几件又红又紫的衣服了。
第二日便是生辰宴,梁齐因早早起来梳洗,他还是如往常一般穿着简雅的服饰,昨日买的那些色彩鲜艳的衣服都被他塞进了橱柜,他想自己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穿的。谁知临近出门前,又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翻出一件绛紫色的圆领袍,梁齐因站在衣橱间挣扎良久,最终还是做贼一般抱着这件衣服钻进了屏风后。
门口打着盹儿的陶叁听到开门声后转过头,瞥见梁齐因这一身打扮,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依旧如此。他这一番动作弄得本来就不自在的梁齐因更加羞赧,瞪了他好几眼。
等到前厅的时候,陆续已经有宾客来了。梁齐因在路上遇到舅父,白既明见到他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惊讶道:“齐因啊,长这么快,都要比舅舅高了。”
梁齐因微微一笑,道:“舅舅舟车劳顿,路上辛苦了,快快去坐下歇息吧。”
白既明欣慰地摆了摆手,“诶不辛苦不辛苦,对了你娘呢,怎么没见着她?”
梁齐因神色一顿,抿了抿唇,母亲向来深居简出,她很少参加宴会,每日都在佛堂,既不见人,也不允许别人打扰她。
见他不说话,白既明笑容僵下来,有些不悦道:“你娘还是老样子?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梁齐因低声道:“母亲喜静,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闻言白既明“啧”了一声,“什么打扰!你是她亲儿子,国公府世子的生辰宴,亲娘连人都看不见,这像话吗?我去同她说!”
“舅舅!”梁齐因脸色一变,想要制止白既明,然而他不顾劝阻,背影看上去急冲冲的,压着怒意,从旁边招来一个领路的婢女,让她带自己去佛堂。
这时前厅的小厮过来唤他,宾客已经来了许多人,梁齐因需要去招呼客人,他焦急地看了一眼白既明离去的方向,安慰自己他们到底是一族的兄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只好先跟着小厮去前厅了。
大厅内聚了不少人,有达官贵人,也有与他们随行的女眷,还有些是已经仙逝的老国公爷过去的门生与同僚。梁齐因甫一走进前厅,便被众人围住,耳边满满是各式各样的祝贺、恭维声,他一一回谢过,一边应付众人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
正当他找了许久,期望即将落空的时候,前厅外在婢子的带领下,走进一个有些蹒跚的身影,笑盈盈道:“我腿脚不便,来晚了,没耽误各位吧。”
众人各自停下交谈,闻声望去,说话的是个明艳张扬的少女,她拄着拐,一只手绑着木板,走得艰难。这模样放在其他人身上本该有些狼狈,她却笑得大方,丝毫不因此羞怯,让人忽视了她一瘸一拐的步伐。
有人道:“那是季家的……”
身旁的人打断他,“什么季家的,要称县主。”
梁齐因愣在原地,被她这笑晃到,走上前颔首道:“不算晚,还未开席,县主请坐吧。”
季时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震惊于梁齐因居然也会穿和戚相野一般骚包的紫色长袍,甚至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是淡淡的雪松味儿。不过她震惊归震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表现出来,于是老老实实地在梁齐因的指示下,坐到了女眷席。
精准地捕捉到季时傿诧异表情的梁齐因,下意识扣了扣掌心,忽然有一种小心思剖陈于对方面前的羞耻感。然而未等他缓过来,一个婢女突然慌乱地跑进前厅,梁齐因嘴角一僵,那是母亲身边的婢女月牙。
梁齐因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月牙直奔向他,神色焦急,低声道:“六公子,不好了,夫人与舅爷吵起来了!”
这事她不知道该找谁,夫人与六公子不常见面,生分得如同陌生人,但终究是亲生母子,如今母亲与舅舅吵架,也只能找他去劝阻了。
梁齐因顿时乱了神,他急道:“为什么会吵起来?”
月牙无助地摇了摇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不知道,我去沏茶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吵起来了……六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别急,我这就去、我……”梁齐因刚抬起头,便瞥见梁齐盛投来的目光,他缓缓走上前,淡淡笑道:“六弟有什么急事就先去吧,这有我呢。”
梁齐因嘴唇翕张,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此刻容不得他再三考虑,梁齐因没有办法,只得将宴席交给他后,匆匆离开了前厅。
他飞快穿过走廊,径直往佛堂跑去,母亲的住处很偏僻安静,她又在后院建了个佛堂,平常很少有人会去打扰她,然而今天尚未接近院落,便听到一声暴怒的“滚”,而后是东西砸到地上碎裂的声音。
“不可理喻!”
佛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白既明满脸愠色地走出来,背着手,一身怒气,看到站在门口的梁齐因,恨声道:“你娘简直是个疯子,疯了!”
月牙吓得躲在院子外瑟瑟发抖。
梁齐因望向大开的佛堂,里面光线昏黄,隐隐可以看见跪坐在蒲团上的女人。他不顾白既明的阻拦,挣脱开冲向佛堂。
“舅舅先去参加宴席吧,我等会儿就到。”
白既明望向他的身影,怒气未消,愤恨地锤了锤掌心,只好先让一旁的月牙领着他回前厅去。
梁齐因跑进院里,等到了佛堂的屋檐下,他才生出了几分怯意,堪堪站住,犹豫道:“阿娘……”
“滚。”
背对着他跪在蒲团上的女人冷声道。
梁齐因喉间一哽,他往前一步,还要再喊一声,女人倏地转过身,猛地将手中的佛珠串扔过来,砸在梁齐因的额角上,顷刻间便红肿了一块。
“我说了滚!”
梁齐因疼得抽了一声气,眼前一热,有些委屈地望向她,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如此排斥自己。
这般情绪在他被砸伤母亲却依旧无动于衷后到达顶峰,他不住问道:“阿娘,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不喜欢我……”明明我是你唯一的孩子,明明我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闻言白风致缓缓抬起头,被他这眼中的情绪灼到,她顿时觉得可笑。
听到她的笑,梁齐因一愣。
白风致望向他,耳边又想起刚刚白既明说的话:她不该任性,应该摆出国公夫人的架势来,为大局着想,为白梁二家的前途着想。
恶心得她快要吐了,而梁齐因还摆出这幅什么都不懂的委屈样来。白风致盯着他茫然的神情,脑海中想到外界对他的评价:博学多才,谦逊有礼,稳重自持。
她缓缓走上前,冷笑道:“你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她一字一顿,声声泣血道:“试问,有谁,会喜欢自己被强/暴后生下的孩子!”
梁齐因身形一晃,脑袋里轰然炸开。
“我每一次看见你,都能想到那个屈辱的晚上,为什么你要活着,为什么你不早点死了,为什么!”
白风致近乎声嘶力竭的质问,让梁齐因手脚冰凉,他几乎一瞬间就想起来儿时的一个晚上,他在窒息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母亲赤红的双眼,与压在他鼻口的枕头。
“白既明,为了荣华富贵,攀附国公府,把他的亲妹妹迷晕了送到梁弼床上!”白风致面无表情,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与她无关的平常事,她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梁齐因,心里升起报复性的快感,“你知道我那心上人怎么死的吗?哈哈哈哈!”
“被打断脊骨,丢进乱葬岗了!”
“更可笑的是你们这群罪魁祸首,全然忘了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们逼的!竟还要我把这一切都忘了,当做没事人一样对你们笑脸盈盈,究竟是谁疯了!是谁——对不起谁!”
作者有话说:
改掉了被口口掉的地方
第18章 寿面
宴会期间一片欢声笑语,季时傿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宴席开始已经许久了,梁弼与他的几个妾室孩子都在,唯独这次宴会的主角却迟迟不见人影。
又过了会儿,席上许多人都喝醉了,尤其是庆国公梁弼,丝毫不顾及这是他儿子的生辰宴,喝昏头了居然去调戏某个官员的妻子,好在梁齐盛及时制止了他,才没让局面弄得太难堪。
宴会将要结束时,梁齐盛又尽心尽责地给大家准备醒酒汤,派人备马备车,礼数周到不说,事事皆安排妥当。
席间他谈笑风生,彬彬有礼,许多宾客都对他赞赏有佳,还有些女眷交谈中对他频频表示认可,更甚者派人去打听他有无婚配了。
季时傿默默站起,听到一旁珠光满身的妇人说:“这梁家大郎当真是气宇轩昂,相貌风度都是没得说的。”
旁边另一妇人点了点头,“可不是,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定要差人来梁家说亲了。”
“说起来,今儿个世子刚来的时候,我本还在想,好一个周正又端方的孩子,谁知竟是个目中无人的。那外面还传说他温逊亲和,恪守礼教呢,结果将我们这些宾客撂在这儿,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说着她们声音小下来,窃窃私语道:“国公夫人不也没来嘛,这母子两个是全然不将客人放在眼里,摆什么架子,一点礼数都不懂,若不是有梁家大郎在,今日这宴会我还真待不下去了。”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真是可惜大公子的母亲早逝,不然这世子的位子……不过好在他争气,他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宽慰了。”
“可不是嘛。”
这话听着季时傿心里不是滋味儿,梁齐因并非她们所说名不副实,目中无人,但他今晚确实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季时傿心里有些纠结,她抬起头,四处张望一番,她觉得梁齐因不是这种人,不该被这么编排。
但他人到底去了哪儿,是不是出事了。
季时傿想到开席前,一个婢女来找梁齐因,然后他便急匆匆地走了,刚刚听那几位夫人交谈时说起国公夫人也没来,莫非梁齐因是去找他母亲了?
季时傿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宴席离开。
她没有来过庆国公府,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宴席所在的位置在花亭,从花亭后面出去有一道小路,前面围满了人,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季时傿绕到花亭后走出去,她本还想找个人问问,结果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这条小路没有人,寂静而昏暗,与热闹的前厅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氛围。
季时傿拄着拐杖,一步一顿,这条小路实在太黑,且旁边就是池子,季时傿走得很慢,本就有些忧心,谁知半路上忽然看到路边有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季时傿吓得一颤,冷静下来再一看,发现那居然是梁齐因。
梁齐因和今天刚见到他时的打扮一样,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发簪透润散发着明亮的光泽,绛紫色的圆领袍衬得他比平常更活泼些。
然而平日一贯注重干净的梁齐因此刻却席地而坐,衣服上沾了灰,双手搭在膝盖上,他眉目低垂,形色看上去落寞又悲伤,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她靠近都没有察觉。
“你在这儿干嘛呢?”季时傿不解道,明明前厅就在不远处,他却在这坐着不过去。
听到她的声音后梁齐因猛地抬起头,如同受惊的麋鹿,瞪大了眼睛,脸上一瞬间闪过慌乱。
嘴里泛上来苦涩的味道,梁齐因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好大的玩笑,让他毫无防备地将最狼狈的模样呈现在季时傿面前。
他几乎想自暴自弃,强颜欢笑道:“我没事。”
瞎说,这样子能叫没事吗?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季时傿腹诽道。
梁齐因极力克制住想要逃离的冲动,他站起身,大力地拂开衣摆上的泥尘,轻声道:“是不是迷路了,你先在这不要乱走,我去找人带你回前厅。”说罢就要转过身。
季时傿出声打断他,“你怎么不带我过去。”
梁齐因一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她,“我还是去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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