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调查员
它目光移到棺材上,看着棺材里睡着的少女,又了然:“酆都啊……我没有去过酆都,但我有个老朋友,她或许知道酆都的位置。”
徐存湛问得很直接:“谁?”
大狐狸:“南诏国女王,我和她——以前是至交——曾一起游历人间,她与我说起故乡时,曾经提到过酆都。不过那时候我对酆都那种鬼魂聚集的地方没什么兴趣,也没有仔细问过。”
徐存湛皱眉,不满:“你都快一千岁了,你的至交好友,岂不是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大狐狸干咳一声,辩白:“我与她是忘年交,她如今也不过五十来岁,还是个小姑娘呢!”
徐存湛:“你有病吧,五十多岁还小姑娘,对凡人寿命没有概念的话能不能多读点书啊?”
“……”
灵偶要第二天才能做好。在灵偶没有完工之前,徐存湛和陈邻就得呆在有苏等大狐狸完工。
陈邻之前被徐存湛塞进了袖子里,所以他后面和大狐狸聊了什么,陈邻一句话也没听到。
等她从徐存湛袖子里爬出来时,两人已经不在桃花枝王座上了,而是置身于一片桃花林中。
陈邻发现狐狸们好像真的很喜欢桃花。大狐狸的王座是桃花树坐的,现在给徐存湛和她休息的地方也是桃花林。
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个很圆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里面有很多青蓝色鱼尾细长漂亮的小鱼成群游走。徐存湛盘腿坐在湖边,表情不像刚才那么臭了,只是一副在想什么的样子。
陈邻:“所以那个金线莲……呃,是会对我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徐存湛:“没有影响。”
“金线莲是佛修的行善积德,得悟佛法时才会生出来的伴生物,只有佛法高深的佛修才会拥有。但它只是一种感悟,如果放到普通人身上,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
听到徐存湛的解释,陈邻松了口气。
没有副作用就好——她还以为自己有了那个东西,就必须要出家呢。但陈邻一点也不想当尼姑,而且也绝对受不了天天吃素。
徐存湛偏过脸,金灿灿眼瞳紧盯着陈邻:“所以,你身上到底是为什么会有金线莲的种子?你接触过佛法高深的秃子吗?”
陈邻已经懒得吐槽徐存湛那个不礼貌的称呼了。
自从经历过大狐狸的事情之后,陈邻意识到徐存湛对所有讨厌的东西都是一视同仁的没礼貌和没耐心。
她摇头:“我都说了,我家里只有老一辈才信佛,我自己不经常去寺庙,也很少去拜拜,更没有遇到过什么很厉害的和尚。”
徐存湛皱眉:“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你很小的时候遇到过,但是你又忘记了?”
“……你也说了如果是我很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我肯定都忘记了,现在努力也想不出来啊!”陈邻露出无语的表情。
徐存湛‘啧’了一声,不满的戳了下玩偶脑袋:“你的脑子又不是摆设,忘记了就努力想,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陈邻现在毕竟只是个玩偶,在力气上完全没办法和徐存湛抗衡,被他戳得东倒西歪。
她有点生气,爬起来后迈着两条腿跑到了离徐存湛比较远的地方坐下:“我要是能想得起来,刚才就想起来啦!再说了,佛修和金线莲都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概念吧?我老家那边到底有没有佛修还不一定呢,万一是这个世界的人给我的呢?”
“上次和你打架的家伙不也是佛修吗!”
徐存湛飞快否定了陈邻的猜测:“他没有金线莲。”
他回答得特别快,仿佛对那个和尚很了解似的。陈邻也懒得去管他们到底是好朋友还是仇敌——只要金线莲不影响她复活就行。
她又往远离徐存湛的地方挪了挪,持续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确定以徐存湛的臂长不太能戳得到自己后,陈邻才开口:“你不是都说了吗?金线莲对普通人没有影响,那就别管它了呗。”
“掉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我也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徐存湛还是不高兴。他皱着眉,在自己脑海里把有金线莲的佛修都想了个遍——结果想来想去,一个名字都没想起来。
他平时就不爱和人打交道,对暮白山和杀妖魔以外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也不会去打听。因为不感兴趣,看着就烦。
但他仍旧很在意陈邻身上的金线莲。
陈邻确实是个普通人。可是普通人身上怎么会有金线莲呢?谁给她的?为什么给她?是这个世界的人给她的,还是她老家的同乡给她的?
想来想去,一头雾水,像一团被猫咪抓乱的线团,完全理不清思绪。徐存湛蹙眉,磨着后槽牙,眼角余光瞥到旁边,小玩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已经躺在桃花瓣铺就的地面,双手重叠安详的搭在胸口,一副睡死过去的模样。
徐存湛走到她旁边蹲下,垂着眼睛盯她。
小玩偶在他的注视下翻了个身,两条棉花胳膊抱住自己脑袋:“你看着我也没用啊,我是真的没印象了,实在不行就搜我魂魄吧,就像之前搜那个鬼修一样。”
徐存湛:“这倒是个好办法。”
陈邻‘唰’的一下坐起来,瞪大眼睛:“你还真的要搜我魂魄啊?”
徐存湛眼睫低垂,看着她,嘴角却上翘,似笑非笑:“不是你提议的吗?”
陈邻:“……冒昧问一下,搜魂应该不会痛吧?”
徐存湛慢悠悠道:“痛啊,怎么会不痛呢?搜魂之痛,便如同将人脑袋劈开成两半,搅着他的脑浆子一样……”
陈邻哐当一声又躺回去,两手抱着脑袋,闭眼:“请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过,拜托了!”
她没睁开眼睛,耳边却听见一声笑。陈邻狐疑,小心翼翼把胳膊挪开,自两条胳膊的缝隙间窥向徐存湛。
徐存湛在笑,有苏的太阳又大又亮,阳光也很好,像蜂蜜水一样浸泡着整个有苏。徐存湛整个人都被这样润泽又柔软的阳光镀上一层暖色,笑起来时莲花眼弯着,戏谑又带点欢愉的意味。
陈邻犹豫了一会,望着他的表情逐渐转为怜悯。
她拍了拍徐存湛的膝盖,道:“辛苦了,一直憋着不发疯也很难受吧?没关系,你现在可以随便说疯话了,我不会介意的,谁让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呢?”
“但提前说好啊,语言上发完疯,行动上可就别再发疯了,搜魂这种事我绝对不干!会痛死的!”
她懂的,以徐存湛那个日常生活习惯,他不发疯谁发疯?陈邻大学上早八的时候怨气比鬼还重,徐存湛那鬼作息不比早八可怕多了?!
第37章 情窍损
徐存湛稍微收敛了笑,没理会陈邻安慰他的话,反问她:“怕痛?”
陈邻点头:“当然怕痛啊,除了没有痛觉的人之外,谁不怕痛啊?”
她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好像这个答案就和天亮了会出太阳一样是日常知识。徐存湛盯着她,她也不心虚,只是脸上露出一点困惑,好像不能理解徐存湛为什么一直看着她。
徐存湛想到陈邻对着镜子打耳洞。
少女踮着脚尖,倾身凑近镜子,绷直的脚背拉扯出一条脆弱又顺畅的线。每次打下一个耳洞,她小巧的脸便皱巴一次,小口的吸气,肩胛骨小幅度耸动着抽紧。
他移开了视线,语气一如既往:“既然陈姑娘怕痛,那就算了。”
徐存湛答应得那么快,陈邻反而怀疑起来。被徐存湛吓多了,她总觉得徐存湛如果很快的答应一件事情,那么这件事情必然有诈。
但她盯着徐存湛的脸,徐存湛的表情又很正常。陈邻看来看去,徐存湛还是那个表情,动也不动。
一时无言,陈邻挪远了一些距离,自己找了个有很多花瓣堆起来的柔软地盘躺着晒太阳。有苏的太阳确实舒服,就连太阳光都恰到好处维持在一种令人恰好能接受的亮度上。
被这样的太阳晒着,陈邻晕晕乎乎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呼吸声渐渐平稳了下去。
徐存湛瞥了眼躺在落花堆里的布偶,对方躺着不动时,看起来和普通的布偶也没什么区别。但在徐存湛眼里,陈邻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布偶。
他知道布偶之下那个灵魂的真实模样。
脖颈上的因果线不刻意去摸时便感觉不到,但他伸手抚过自己脖颈,眉头不自觉皱起。很快,徐存湛又舒展了眉头,恢复平时的表情,从腰间门搭包里抽出师父和师兄的信来。
师兄的信没什么可读的,只是明里暗里的暗示他若有困难,一定记得写信回去求助,翻跟头一点也不丢人等等。
徐存湛看完第一页,便懒得再看后面的,打了个响指将师兄的信烧掉,转而又去看师父的信。
师父的信要更简短一些,只用一张信纸,还只写了正面,内容无非是嘱他潜心修炼,领悟人间门,但不能贪恋红尘,放纵享乐等等。出于对师父的尊重,即使很不耐烦这种内容,徐存湛也好好的把那封信看完了,转头将信纸翻页,自己从搭包里抽出一支笔,在信纸反面写信。
三两句写完信,落笔自己的名字,徐存湛将信纸折成蝴蝶,托在手心轻吹一口气。
纸蝴蝶霎时振动翅膀,像流光似的飞向天际。
放飞纸蝴蝶后,徐存湛起身掐手决,在玩偶周边布下一个简易的保护阵法,然后去找大狐狸了。
有苏他不常来,对地形却很熟,一路走过去,所有的狐狸远远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都像避难似的躲开。等徐存湛走到大狐狸居住的那片桃花林时,大狐狸便抱怨:“你也收一收你身上的剑气,吓着我的子子孙孙了。”
徐存湛反怼回去:“这么不经吓,锻炼一下也是应该的。”
然后一边说着不礼貌的话,一边收敛了自己周身的剑气。
大狐狸面前高悬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炼丹炉,狐火燃烧,里面不断传来一股辛辣的香气。装着陈邻本体的棺材就放在大狐狸旁边,棺材盖是开着的,以方便它做参考。
大狐狸:“炼制灵偶于我而言不是难事,你应当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信不过我吧?”
徐存湛照旧不理它的问题,自顾自说自己的话:“灵偶炼制完,我得陪陈姑娘去一趟南诏,找你那个旧友打听酆都的位置。”
“我之前从未去过南诏,此去路途遥远,带着陈姑娘的尸体多有不便,路上若是不慎损坏,也添麻烦,所以在我找到酆都之前,想先把陈姑娘的尸体寄存在你这。”
大狐狸晃了晃尾巴,满口答应:“这不是问题。有苏的雾散湖最适合用来保存东西了,把这孩子的肉/身放在里面,存个几百年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存不了那么久。”徐存湛眉头小幅度的一皱,又很快的舒展开,抬眼看向大狐狸,“我还要和你讨一样东西,有苏的情种。”
大狐狸一直眯着的眼睛霍然睁开,漆黑眼珠眨也不眨盯着徐存湛。它毕竟是一只极大的狐狸,眼尾蔓延出去的红色在睁眼时也莫名带上几分煞气,压迫感很强。
但徐存湛没什么反应,甚至说话时目光还注视着棺材里沉睡的少女。
大狐狸眯了眯眼:“你要情种干什么?”
徐存湛:“情种这玩意儿,你们有苏不是到处都长吗?”
大狐狸:“话是这么说,但你……”
它转动狐狸眼,上下打量徐存湛,道:“但你情窍都是坏的,拿情种来干什么?”
情种是有苏的一种特产植物。它的外表看起来像那种很不起眼的花草的种子,但它在凡尘是没办法生根发芽的。必须要有人把它吃下去,它会自己找到人身体里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吃了情种的人,若遇到心上人,身体里的情种就会生根发芽,开出花来,然后结出新的情种。
有苏的狐狸们时常拿它来试情人的真心,也用它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只可惜狐狸们都很多情,一时动情之后翻脸也更无情,即使情种在狐狸身上发芽开花也很难证明什么。反正动情可以动很多次,每次都能结出一大堆情种,就跟过度泛滥的水葫芦一样令人头疼。
对于大狐狸来说,情种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徐存湛跟她讨要情种,就跟邻居家的小孩跟她要一把瓜子一样。
但光是把‘情种’二字和徐存湛联系到一起,大狐狸也觉得稀奇。
徐存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问:“情窍坏了是永远都不能修好的吗?”
“一般来说,是能修的。”大狐狸摇了摇尾巴,回答:“七情六欲乃万物之本性,即使是无情道讲究的也是大爱无情而非灭情绝爱。”
“人无完人,即使是七情六欲,也有生来情意泛滥,与生来性情冷淡的。情意泛滥者便是比常人更多一枚情窍,生性冷淡者便是情窍不全开窍迟钝,但随着他们年纪渐长,天地自会为他们修修补补,让他们情窍渐开。”
“所以凡人才会有一见钟情与日久生情的说法,不过是各人情窍不同罢了。但你不一样,你的情窍——”
大狐狸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它努力克制自己不露出怜悯的神色,解释:“你情窍有损并非天生,而是外力摧毁,连带根子都烂得彻底。”
“再加上你在缺弊塔里呆得太久,魔的负面情绪对你也有影响,说实话,你长这么大居然只是从没礼貌的臭小孩变成了没礼貌的大人,而没有堕入邪魔之道,我觉得你师父真的应该去给暮白山老祖宗们烧个香。”
徐存湛:“……呵,果然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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