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 第166章

作者:希昀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什么阵法机关,在炮火面前不值一提。

  闹出这么大动静,孔维与沈婆婆毫无踪影,可见出事了。

  信王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今日出庄,便是收到线报王书淮已带兵攻来南阳,王书淮夜间行军,调用的也是附近卫所兵力,等外头眼线传进来消息,人已经到了跟前。

  信王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山庄之外,隐约有战士厮杀声由远及近,信王猜到自己埋伏在外的兵力为王书淮的人发现,双方定在缠斗,思忖片刻,他拽着谢云初,来到前坪正中一块不起眼的井盖处,他脚踏井盖正中环形机括,扬声往前方喊去,

  “王书淮,这是打算同归于尽了吗?”

  孔明山庄密道里埋藏了一吨火药,一旦他踩下火引,整座山庄将飞灰湮灭。

  很快,炮火停下来,翻腾的水雾渐渐散去,前方水泊岸边立着一人,一袭白衫衣袂飘扬,无数尘土在他周身摇落,他仿佛从扬尘里幻化而来,眼眸覆着一层白纱,凝神侧耳往这边细听,正是王书淮。

  在他身后远处的草丛里,上千弓箭手就位,十尊虎蹲炮架在木架上,随时准备进攻山庄。

  谢云初看到那道熟悉身影,热泪滚出眼眶,迫不及待唤道,

  “书淮!”

  他来了…

  他居然来了。

  前世的经历让她不敢对这个男人抱有任何期待,信王又做的天衣无缝,她没想过他会来,可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山庄时,心里隐隐有一丝期待,盼望他能来。

  他终于来了。

  王书淮听到妻子的嗓音,沉寂的心猛跳了一下,细细辨别了方位,身影疾快地往前掠得更近了些,

  “初儿!”

  宽坪之下便是一块菜畦,王书淮飞掠过水泊来到田埂处,离得近了,谢云初看清他双目裹着纱布,心猛地一沉,“书淮,你的眼怎么了?”下意识往前冲去。

  信王见状立即将人往后一扯,将她双手扣在身后,随后踩下一个机关,原先匍匐在菜畦里的木架,瞬间往上折起,形成一道木梯,从王书淮脚下一路延伸至信王跟前。

  信王咧嘴一笑,望着山下的王书淮,语气冰冷,“有本事上来吗?”

  王书淮稍稍侧身,修长的身影卓然立在田埂之上,浩瀚的扬尘水雾都已成了他的陪衬,他没打算跟信王废话,径直问道,

  “说吧,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她。”

  信王阴沉一笑,“很简单,拿你的命,换她的命。”

  他倒是要看看王书淮把谢云初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孔明山庄机关重重,王书淮双目看不真切,干脆将眼蒙住,听声辨位,他没做任何犹豫,问道,“怎么换?”

  信王气息一窒,没料到王书淮这么干脆,旋即目光冷然道,“此梯名为登云梯,过了十八关,你不死也残废了,只要你能立在我前方这顶井盖上,我便放云初离开。”

  王书淮二话不说抬步往上走,刚踏出一步,十来只飞镖插他面门而过,他侧旋躲过,又有更细密的银针从四面八方射来,王书淮抬袖裹去,身子如同旋风在半空飞转,直到银针全部射过,长影一晃,落在第三阶木梯,左手张开,一大把银针坠在绿油油的菜畦里,掌心覆着一层血。

  血珠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有风拂过,洒在他雪白的衣襟,若落梅点点。

  他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眉宇间仿佛徜徉一抹能化世间所有荆棘坎坷为流烟的浩然气晕,震天撼地,也攫住谢云初的心神,

  “书淮…”她喃喃唤着,心口被滚烫的热浪焦灼,也被热辣的熨烫着,心痛得下意识弯下腰,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腕,可她那点力气哪里能与信王相抗衡。

  秋日干燥,火炮投在林子里冒起一阵阵浓烟。

  有火星子窜起,渐成燎原之势。

  王书淮每上两阶,衣襟上的血色便晕开一截,更有一颗铁钉穿他肩骨而过,纷纷扬扬的火色银光在他周身穿过,他始终孤注一掷前行。

  即便他看不清她,她却知道他是在看她的,那曾消失的悸动猛烈回旋,如同擂鼓般在她心口剧烈翻腾。

  不能坐以待毙。

  谢云初收住泪意,一面继续挣脱,一面借着信王专注王书淮之际,手指悄悄往衣袖里够,自被掳进来的第一日起,谢云初便寻了一片极小的刀刃藏在袖下,她不会对信王抱任何侥幸,时刻提防他做出什么下作的事来。

  食指指腹够到那片薄刃,慢慢将之从衣襟里剥下来,捏在掌心,暗中待机。

  信王盯着王书淮看了一会儿,只见他身形变化莫测,即便伤痕累累,动作依旧流畅自如,登云梯整整十八关,关关致命,他不信王书淮没有后手,蓦然间,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在拖延时间?”

  鹰隼般的目往庭院内瞥去,果然瞧见十几道黑影从他房间的方向跃出来,

  为首的正是一身杀气的冷杉,冷杉锐利地抽出腰间的细剑,双目发寒,直取信王面门而来。

  信王仰身一倒,堪堪避开他的剑锋,又因手里带着个谢云初,不便应战,被迫将脚步从井盖移开,携着谢云初疾步后退,木梯的机关霍然停止,王书淮见状飞快翻身纵跃,直往谢云初方向追来,凭着谢云初呼吸声,辨出谢云初在信王右侧。

  信王将井盖旁的长矛一抽,与冷杉周旋,眼看王书淮也追来,手腕一旋,打算利用谢云初将他逼退,此时的谢云初秀眉拧紧,逮着他转换力道的瞬间,薄刃飞快划过他手腕。

  信王吃痛,眼底惊色迭起瞥过谢云初,千钧一发之际,王书淮听得信王明显抽了一口气,果断按下袖下弩机,冷杉防着信王伤害谢云初,剑尖朝信王右手腕挑去。

  信王明知死神将近,目光凝着谢云初一动不动,那花容失色的娇靥,一如那一年花朝节,姹紫嫣红开遍,她躲在萧家一从芍药花后,听得脚步声,那张粉白如玉的小脸从花瓣后探出,瞥见是他,吓得惊慌失措藏了回去,那一瞬间的惊艳足以明媚他整个黯淡的人生。

  箭矢嗖的一声贯穿他的脑门,冷杉的剑也在同一时刻插入他腹部,一团血浆炸开,信王威武的身躯直直往后倒去,又被冷杉的箭撑在半空,牙呲目裂盯着浓烟滚滚的苍穹,死不瞑目。

  谢云初被血浆溅了一身,骇得面无血色,捂着双耳飞快往王书淮方向扑来。

  “书淮……”哭腔里带着余怕。

  一身血衫的王书淮强撑住被铁钉贯穿肩骨的痛,扔开袖下弩机,张开双臂,将他苦苦追寻的姑娘揽入怀中,

  “云初…”

  谢云初一头扎在他怀里。

  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伴随沾染水草香的汗气,裹挟他身上那股本来的松香清冽,一股脑子灌入她肺腑,谢云初泪水蹭上他衣襟,双臂穿过他腋下,将他肩骨牢牢箍在心口。

第114章

  王书淮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地面,手掌一遍一遍抚触她的发梢,使劲将她往怀里藏,血水顺着唇角往下落在她肩口,染红了她月白的衣裳,暗哑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唤她的名,空荡荡的心终于在她一声声回应中慢慢得到填补。

  谢云初感觉到他挺拔的身子在晃,仿佛往她身上压来,这才抬起眼,入目的是布满了胡渣的下颚,消瘦的面颊凹进去,突出颧骨来,往上双眼被覆住,神情憔悴不堪,仿佛经历了巨大的摧残,谢云初的眼眸被那截白纱给刺痛,拽着王书淮的衣襟痛声问,

  “你的眼怎么了,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王书淮摇着头,嗓音虚弱之至,“快好了,别担心…”依旧将她往怀里抱,不舍得松开她零星半点。

  这时,冷杉从里面背起昏厥的谢云佑出来,见两侧山火即将蔓延过来,忙催道,“爷,咱们快些离开。”

  侍卫簇拥着二人撤离,

  不一会高詹带着人也冲上来,一面将孔维和沈婆婆给抬下去,一面又听从谢云初的吩咐将孔维的宝器均给带走。

  就在高詹准备让侍卫去抬信王的尸身时,突然间一串火从地缝里窜出,正中信王的尸身,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信王的尸身被炸个粉碎,高詹察觉不对劲,立即招呼所有将士退出山庄,待所有人退去水泊之外,一声声爆炸声从地底下传来,整座山庄被烟火笼罩,慢慢坍塌。

  半个时辰后,王书淮等人被转移至十里外的营帐。

  军医连忙给王书淮取出铁钉,包扎伤口,谢云初在这个空档找到高詹询问经过,

  “你告诉我,书淮的眼怎么回事?”

  二人立在营帐外的一处树荫下说话,高詹望着远处浓烟飞腾的山脉,摇着头深叹了一声,将王书淮发现她失踪到今日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我们找不到任何你被信王带走的证据,所有人告诉他,你死了,他就是不信,风里雨里奔波,几日几夜没合眼,就这么把身子给熬坏了,你出事后,他跟没了魂似的,行事癫狂,不许人办丧,不许人提你死,从你离开至今日,他没上过朝……”

  谢云初痴痴立着,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有海潮洗刷她的心,有浪花一遍遍拍打过来,她也不知伫立了多久,大约脚麻了泪干了,听到里面有人说醒了醒了,拔腿便往营帐跑。

  进去时,瞧见长塌上那人神情明显慌张,扬起手臂在四处摸,便知王书淮在寻她,连忙扑过去,拽住了他,将他宽大的手掌往心口放,“我在这…”

  帐内的人均退了出去。

  王书淮卧在软枕没动,双手牢牢握住她,喃喃望着她的方向。

  眼前的纱布已被取下,整张脸明朗朗地摆在她面前,没有一处能跟记忆里的俊美男子相重合,可以称得上是瘦骨嶙峋,鬓角黑白相间,已泛起了不少白丝,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底血丝尚未褪去,双目无神,谢云初瞧在眼里,痛在心里,埋在他掌心大哭,

  “你怎么…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你叫我怎么敢认…”

  王书淮丝毫没当回事,眼底含笑,指腹轻轻在她面颊摩挲,察觉到她肌肤细嫩柔软,怕自己粗糙的指腹伤到她,稍稍一缩,谢云初察觉,非要将他手掌按在面颊,不许他退缩,泪水绵绵顺着他指缝往下落,王书淮长臂穿过她后颈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谢云初贴在他未受伤的右肩口,顾不上外头将士如云,干脆挪上床倚在他怀里。

  王书淮左肩刚上药不敢动,将头偏过来轻轻靠着她发梢,心底的后怕久久褪不去,听得怀里的妻子抽抽搭搭,轻声安抚道,“别怕,我没事,只要你好好的,我死了也甘愿…”

  王书淮确实做了以命换命的准备,只要谢云初离开,高詹炮轰整座孔明山庄,余孽一个不留。

  谢云初轻轻锤了他一下,“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这两日齐伟守在这附近,乔装成砍柴的樵夫围着孔明山庄转悠,过去他曾蹲守信王府,信王亲信十个能认出八个,恰恰一日发现一个眼熟的男子频繁出入镇上一铺子,一进去半日不出来,齐伟觉得蹊跷,等王书淮一到,他与冷杉便带着人扑进去,将那铺子的人一网打尽,果然在后罩房的灶台发现了密道,这才踵迹至孔明山庄。

  谢云初与王书淮在帐内歇息的片刻,高詹来到谢云佑休息的小帐,谢云佑坐在杌子上,抚了抚肿胀的后脑勺,满脸的颓丧,高詹好笑地走过去,来到他跟前蹲下,

  “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高詹倒是很庆幸,庆幸信王没有丧心病狂弄死谢云佑,能让谢云佑陪伴谢云初左右。

  谢云佑还在为被信王轻而易举制住而耿耿于怀,

  “高大哥,回去我要跟着你拜师学艺。”

  高詹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好,准备一下,咱们要启程回京,你爹爹还在等着你呢。”

  谢云佑想起垂危的老父,长长吁了一口气,起身道,“烦请告诉我姐和姐夫,我先骑马回京。”

  高詹连忙唤住他,“你姐夫对外声称你在府上养病,你回京时记得隐匿行踪。”

  “我明白。”姐弟俩消失这么久,难保有些闲言碎语,得为姐姐名声着想。

  谢云佑立即出门,寻侍卫要了一匹马,高詹也点了一些人手护送他先走。

  谢云初归心似箭,急着要看到两个孩子,大军整顿半个时辰,留下高詹收拾首尾,冷杉准备一辆宽大严实的马车,先护送他们夫妇回京。

  王书淮肩上的伤口并不大,上了药后,痛感已经不太明显,来时他思虑全备,吩咐夏安带着谢云初日常的衣物坐马车来南阳接她,此刻主仆二人坐在另外一辆马车抱头痛哭,夏安将家里一切告诉她,

  “您走后,可把姑爷给吓疯了,所有人劝他放弃,他偏不,非要查,得多亏了他不离不弃…”夏安想起来还阵阵后怕,数度哽咽,“南府那个柳氏竟然在太太和老爷跟前嚼舌根,说什么一年后续弦,姑爷听了大怒,差点将那柳氏给掐死,一怒之下,将太太和老爷送回了老家……”

  “怕别人带不好哥儿和姐儿,姑爷时刻带在身边,白日捎着两位小主子去衙门查您的下落,夜里带回来哄睡,一刻不须臾离…”

  谢云初听了半晌,不知不觉湿了衣襟。

  让夏安给她将身子擦洗干净,重新换自己的衣裳回到王书淮的马车。

  王书淮也由随车而来的明贵伺候着擦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衫,谢云初上车来,二话不说往他怀里钻,贴着他暖暖的心口,什么话都不说。

  王书淮目光牢牢注视着她,依旧只能看清她的轮廓,不能清晰辨认她的眉目,就感觉有一团白晃晃的脸在他面前晃,心里格外熨帖,

  谢云初眨着熠亮的眸盯着他不动,双手覆上他眼眸,轻声问道,“接下来你只管好好养身子,尽快恢复。”

  王书淮压根不在意这些,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唇瓣摩挲着她的发梢,“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