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这头皇帝带着内阁大臣先行离开,国公爷还在亭子里,问身侧王书淮,
“你媳妇是个左撇子,你不知道?”
王书淮双目一直凝着谢云初的方向,极轻地摇了下头。
国公爷意味深长地笑着,“可真是个称职的丈夫。”国公爷悠悠踱开,王家代有才人出,国公爷走在哪儿都是满脸春光。
片刻,谢云初与王怡宁等人相搀回别苑去,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
“待会一概去我的院子,我亲自给你们俩上药。”王怡宁吩咐侄女侄媳。
王书琴笑着道,“我只不过是后背蹭破一块皮,不打紧,倒是二嫂得好好瞧一瞧,杨惜燕那一杆不轻,别伤到骨头。”
王怡宁视线落在谢云初肩头,谢云初试着活动了下右肩,确认无大碍,“骨头应该没事,最多有些淤肿。”
王怡宁心情极好,牵着二人问,“今日你们俩帮了我大忙,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王书琴,“我要你书房里王先祖那幅《四景图》。”
王怡宁咬了咬牙,“行。”
谢云初眨眼想了想,“那我就要王先祖那幅《快雪时晴帖》。”
王怡宁快要哭了,“成。”
大家伙欢欢喜喜回到别苑,谢云初身上黏糊糊的,先回东客院沐浴,跨过穿堂门口,一道修长身影翩然立在院中,他官服未褪,眉目清朗,目光平静而幽深罩着她,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谢云初当然知道王书淮在疑惑什么,她上一辈子奉规蹈矩,自嫁给他后,锋芒敛尽,相夫教子,王书淮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她便以之为圭臬,所以,王书淮根本不知道她会骑马,会打马球,不知道她是个左撇子,更不知道她用这只左手给他刻了个工艺精湛的鬼工球。
王书淮显然有话说,谢云初大大方方下台阶迎过去,大约是过于疲乏,脚下不小心踩空,人登时往前栽去。
丫鬟们伸手不及,只顾惊呼。
王书淮一个箭步掠来,大掌搂住那截细腰,下意识将她往前一带,谢云初稳稳地撞在了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肌肤发出微妙的剐蹭,更何况昨晚二人才亲密过,身体残存几分敏锐,仿佛有电流窜过周身。
丫鬟们立即垂首避开。
王书淮手臂未松,几乎是将她扣在怀里。
谢云初印象里,二人从不在床上以外的地方有任何亲密的举止,更何况是光天化日的院子里,本能往后退开几步,与王书淮隔开一段距离,王书淮只觉怀里一空,那微胀的胸口也跟着往下一陷。
第27章
王书淮脸色谈不上好看,心里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萦绕。
谢云初唤了一声,“二爷?”
王书淮那样子像是有话说,
看着满身疲惫明显有心无力的妻子,王书淮摇头,“我没事,你去歇着。”
谢云初身上黏糊得慌,转身先进去了。
王书淮等在外头的厅堂,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痛吟,他想到什么,起身折出。
浴室内,春祺看着谢云初肩头的淤肿,心疼得哭,“疼吗,很疼是不是,那杨夫人也不知轻一点。”
谢云初苦笑道,“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上了场,就别指望全须全尾回来。”
外头来了人,夏安出去了,不一会拿了一棕色的小药瓶进来,隔着屏风与谢云初道,
“主儿,方才一面生的小内使送了这个药来,说是送给您疗伤的。”
既然是内侍,没准是长公主那边的人,谢云初不在意道,“搁那儿吧。”
夏安忙着张罗晚膳,将药瓶放在桌案便出去了。
磨磨蹭蹭耗了小半个时辰出来,谢云初在梳妆台前坐下,罗衫半解,等着春祺给她上药,春祺便来外间拿药,这时,竹帘轻响,王书淮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瓶。
春祺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瓶,又瞅了瞅王书淮,颇有些疑惑,朝他行了礼,
“二爷。”
谢云初听得动静,披衫来到屏风处,夫妻俩视线撞了个正着,谢云初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而王书淮则看到桌案那小药瓶,
与他手里的一模一样,都是军中最好的跌打损伤活络油。
王书淮不动声色坐下,立即将两个药瓶对调了下,语气分外平静,“用这个吧。”
春祺只觉得怪怪的,回头看了一眼谢云初,
两个瓶子看起来一样,难道有区别?
王书淮大约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脸色还不太自然,只语气温和,“这个更好。”
谢云初也没多问,不是一瓶药而已,她朝春祺努努嘴,“拿进来吧。”
春祺将那王书淮给的药瓶拿进里屋,瓶塞扭开,一股刺鼻的气味涌了出来,主仆均呛了两口,春祺小心翼翼用棉团蘸着药汁,往她肩骨处一涂,先是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紧接着火辣辣的,将那酸涩痛胀之处给抚平,试着按摩几下,效果显著。
谢云初奇了,“这药油不错,二爷,有心了。”她抬嗓客气地跟王书淮道谢。
王书淮白皙的手指轻轻叩着掌心那一瓶,眼神幽深而绵长,似要将那瓶子给穿透,淡淡嗯了一声。
不一会谢云初扣好衣襟出来,吩咐春祺去摆膳,视线就这么落在王书淮掌心,方才试了一番,这药油十足的好,今后难保有个跌打损伤,那一小瓶哪里够,于是笑眯眯指着王书淮手里,
“二爷,这个能不能也给我,”外装一模一样,没准是一个东西。
谢云初有些眼馋。
好药可遇而不可求。
对上妻子清澈又期待的眼神,王书淮的心莫名地哽了一下,“这瓶子坏了,我回头再替你寻一个。”
谢云初眼巴巴看着那药瓶,撇了撇嘴,点了头。
王书淮心情难辨。
那厮可真是殷勤得很哪。
闷胀堵在胸口,迟迟抚平不下。
直到谢云初欢欢喜喜出来,丫鬟们摆了晚膳,他看着恬静温柔的妻子陪着他一道用膳,才好受那么些。
膳毕,王书淮也没急着走,而是坐在那喝茶。
谢云初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罗汉床的引枕上打瞌睡。
王书淮原本有些话问她,看她这惫懒的模样也就作罢,他回了乾坤殿。
华灯初上,王怡宁强撑着身来探望谢云初,两个姑娘聊了一会儿,各自歇着。
谢云初累坏了,早早上了床,大约睡到半夜,模模糊糊察觉床榻往下一陷,人就这么给惊醒了。
乌黑鸦羽轻眨,泛着一层迷离的水光,青丝半垂,裹着一张妖治又懵然的脸,没有白日的端庄克制,像极了迷迷糊糊被他欺负的样子。
王书淮将上榻,看到这么一幕,喉咙明显一紧。
夏雨忽至,来的急,去得也快,檐头的雨滴滴答答落在阶前,他的呼吸比平日略沉,那种渴望显而易见的在四肢五骸游离,王书淮闭了闭眼,离得她远一些的距离躺了下来。
谢云初翻了个身,背对着王书淮继续睡。
黑暗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地干扰着他,纵欲伤身,这是王书淮一贯的准则,哪怕没定规矩,他也不会准许自己放纵,这会儿他倒是庆幸谢云初给他定了规矩,良久,他在黑暗中长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
一觉至天明,谢云初睁开眼时,只觉浑身被碾压过似的,胳膊大腿仿若生了锈,怎么都抬不动。
她还保持着背对床帘的姿势,有气无力地朝外头嚷嚷,
“春祺,快来扶我…”
一只瘦劲修长的手臂伸了进来,接住了谢云初那只挥舞的小手,谢云初碰到那坚实的掌心,触电似的弹了回去,扭身,对上王书淮平静无波的目光,谢云初一骨碌爬了起来,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吃惊道,
“二爷怎么没走?”
王书淮有些莫名,他的妻在这,他今日休沐,习武回来等着她用早膳,不是很顺理成章吗?
罢了,他忘了告诉她,他今日歇息,
“我今日休沐。”
“哦……”谢云初脑子反应有些慢,两辈子加起来晨起几乎没有看到过王书淮,这样的一幕对于她来说过于生疏,刺骨的痛后知后觉袭来,谢云初晃了晃神,“请二爷让一让,我要下床。”
王书淮目光落在她右肩,“伤势如何?”
谢云初又是迟钝地哦了一声,“无大碍…”她还没有习惯与王书淮诉实情,上一辈子是舍不得他操心,这辈子是没有必要,
他早已不是那个令她贪恋的人。
王书淮视线在她面颊落了落,退开身去。
一刻钟后,谢云初穿戴整洁,由丫鬟搀着在次间落座,夫妻俩一道用早膳。
即便谢云初没吭声,王书淮却知道她不会好受,一个久不骑马的人经过一场激烈的比试,身上胳膊必如散架,王书淮吃完先起身,“我今日回一趟京城。”
谢云初漫不经心应付,“那您路上小心些。”
王书淮离开了,没过多久,明贵狗腿地送了一箩筐绿油油的藤蔓来,春祺纳闷看着,皱起眉问,“这是什么?”
谢云初不伺候王书淮后,连带春祺等人在明贵面前也没那么小心翼翼,
明贵笑着答,“这是爷吩咐小的从山里采来的林枯草,此草煮水泡澡,能迅速解乏。”
春祺明白了,立即换了一副笑容,“二爷有心了,也辛苦你了。”
接过箩筐搁在门口,进屋禀给谢云初知,谢云初有些意外,“拿些碎银子赏了明贵吃酒。”
午时烧了两桶水泡澡,沐浴后果然神清气爽,没那么乏困。
谢云初在心里给王书淮说了一声谢。
一觉睡到下午申时,外头忽然想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听着说话声有些像王书琴,谢云初立即起身张望,不一会春祺将人迎进来,王书琴脸色很不好看,进来便道,
“二嫂,出事了。”
“怎么了?”谢云初要迎着她坐,王书琴不肯,只管拉着她道,“昨日福园郡主摔下马来,不小心砸到一片银针,那银针不知落了多久,还残余些许毒性,银针过细,昨夜郡主不察,只当是摔得疼了些,今日晨起,那伤处肉烂了,连忙请太医,太医皆是男子,又不好给郡主看诊,只得吩咐那身边女婢除针,这下好了,外头那截是折出来了,可里头那截却陷在肉里,如今陛下和祖母均在郡主处,大家急得团团转,无计可施呢。”
谢云初闻言心头沉甸甸的,虽说比试有个差池在所难免,但福园郡主身份实在特殊,王怡宁被封郡主的档口出了事,容易节外生枝,“走,咱们过去瞧一瞧。”
又换了一身藕粉对襟褙子,一条素面裙匆匆往福园郡主所住的丽水阁去。
方至阁前,便见内侍宫女侍卫候了一院,可见圣上与长公主有多挂心,王书琴先与为首的内侍行礼说明缘故,那内侍进去通报一番,又准了二人进去。
丽水阁的正厅坐满了人,为首的则是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长公主和另外一位抽抽搭搭的妇人坐在皇帝身侧,那妇人五旬年纪,生得极为富态,却是满面哭容,瞧她眉眼深长,面阔额宽,不是很好相与的角色。
余下还有几名伴驾的宫妃,及王怡宁等人,王怡宁瞧见二人进来,轻轻朝她们招手,谢云初和王书琴默默行礼,退至王怡宁身侧,长公主还在宽慰端王妃,看了谢云初二人一眼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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