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 第8章

作者:希昀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夫人,近来朝务繁忙,想在六部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必得花比别人更多的心思,不如我每月初一十五回后院,你看如何?”

  “如此一来,我也不必搅得你睡不安稳。”他语气温和。

  谢云初是识大体的女子,深刻明白长公主给了王书淮多大的压力,二房的前程,她和孩子的荣辱均系于他一人之身,她心里只更加疼惜丈夫,压根不会觉得这样委屈,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想着等丈夫事业起色,必定好转,哪知道王书淮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他像一匹锋锐的野马,一路在朝堂驰骋,起先每月能来她房里两次,往后只剩十五,再往后…能见他一面都难了。

  那个时候独守空房,日子难熬,如今看开了。

  一个不用她伺候还能给她带来尊荣的丈夫,简直是完美。

  谢云初冲林嬷嬷笑笑,“嬷嬷,二爷近来在谋六部的缺,想必无暇顾及我。”

  林嬷嬷也晓得长公主与二房之间的官司,叹息着摇头。

  虽说如此,谢云初还是吩咐秋绥煮了一碗参汤送去书房。

  待王书淮忙了半宿,从繁重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时,目光定在那碗参汤上,如果他没记错,自那晚他被拒绝,谢云初再也没来过书房,听嬷嬷的口气,也不至于病得出不了门。

  他伸手将瓷碗拾起,慢慢将参汤饮尽。

  一碗毕,幽深而冷淡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带着些残渣的碗底。

  原先只是有所察觉并未深想,但今日他确信,这不是谢云初的手艺。

第6章

  成婚一年半有余,他每日饮食皆出自谢云初之手,哪怕不在府中,谢云初担心堂食粗糙,也会着人送食盒去衙门。

  他好像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尝到妻子的手艺。

  一抹不快滑过心头。

  王书淮将碗搁了下来。

  风从洞开的窗户漏进,银釭里烛火摇曳。

  王书淮想起方才在宁和堂,他不高兴旁人把谢云初当厨子使唤,那他就该使唤她么?

  胸中的异样很快被荡涤,他不惯揣度妻子,毕竟妻子的贤惠有目共睹。

  从今日宁和堂诸人反应来看,她确实该歇一歇了。

  不就是一些吃的,他本也不在意。

  长公主今日已递了消息出来,叫他明日进宫,王书淮无暇他顾。

  消息是入夜才递出来的,二老爷次日晨起急匆匆赶来了王书淮外书房,商议对策,两个弟弟闻讯也一道替兄长出谋划策,每每长公主有吩咐,阖府如临大敌,就连姜氏也差使嬷嬷来过问。

  那个最是体贴入微的妻子却不见踪影。

  谢云初照旧睡到天亮方起,林嬷嬷在一旁心急如火,

  “我的祖宗,二爷都入宫去了,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连太太都吩咐人备了糕点,着二爷带进宫孝敬长公主,您这个贤惠的倒是不管了。”

  换做以前,这样的大事,谢云初必得亲自去书房打点,关心丈夫并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一世嘛,谢云初早就知道了结果,自然不着急,她熠熠生笑望着林嬷嬷,“嬷嬷放心,我昨晚做了个梦,是好兆头,爷会如愿的。”

  林嬷嬷也知于事无补。

  王书淮这厢入了宫,长公主在长秋宫的书房见了他,国公爷也陪伴在侧,夫妻俩看着芝兰玉树的嫡长孙,眼底均是满意,长公主径直就问了王书淮爱去哪个衙门,王书淮自然道听凭祖母吩咐,长公主纤指点着太阳穴揉了揉,嗓音温和,说是去工部。

  王书淮眉目没有半分变化,恭敬磕头谢恩。

  工部尚书是跟从长公主爬摸打滚上来的心腹。

  王书淮去工部,美其名曰看顾孙子,实则是另外一种牵制,王书淮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想走到什么样的位置,取得什么样的成就,皆是长公主说了算。

  这事差不多就定了下来,哪知到了午后,朝廷出了大事,存放在金陵故都玄武湖岛上的部分鱼鳞图册被烧毁,朝廷文武哗然,鱼鳞图册有两部,一部存放金陵,一部在皇家藏书阁存档,在此之前由翰林院编修负责看顾。

  图册烧毁固然遗憾,有人却趁机提议这些鱼鳞图册已历经上百年,失去效用,且不如重新丈量一部新的来,恰巧国库空虚,也该捋一捋江南赋税,将被豪族侵占的土地人丁给清出来,此举自然侵犯了不少江南官员的利益,双方唇枪舌剑,半日功夫吵得沸沸扬扬。

  修缮图册是千秋万代的好事,最后皇帝与内阁商议,从户部派遣一名员外郎会同都察院御史前往江南督造此事,接下来最棘手的便是人选。

  这种事做得好,名留千史,做不好,臭名昭著,一个不慎,阖家性命都给搭进去。

  况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

  王书淮少时以博识著长,遍览群书,因身份尊贵被准出入皇家藏书阁,见过此图册,二来他名义上是长公主之孙,有了这层身份,能震慑住底下那群地头蛇,三来,王书淮能力出众,性情沉稳,简直是此事不二人选。

  三品以上朝官一致推举王书淮,皇帝也很认可,长公主无话可说。

  吏部的文书很快下来,擢升王书淮为从五品户部江南清吏司员外郎,先在户部观政三月,待清理田地的国策定下后,再行走马上任。

  王书淮一直忙到翌日傍晚方回府,刚到书房,长随明贵风尘仆仆从窗外探出半个头,神色有些匆忙,

  “爷,姐儿发了高热,刚请了大夫,少奶奶嘱咐小的去抓药。”

  原来是珂姐儿病了,难怪不见谢云初的踪影,王书淮立即换了常服回到后院,方酉时二刻,天色便暗了下来,乌沉沉的云团聚在半空,大雨将至,王书淮脚步明显比平日要快上少许,从容又急迫地进了春景堂东厢房。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人,气氛沉闷。

  珂姐儿阖目躺在小塌上,双颊呈现不正常的潮红,眉心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小嘴撅起不安地在塌上翻滚。

  妻子坐在塌前,正有条不紊地给孩子换湿巾,敷脖颈和腋窝,帮着她退热。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她回过眸来,朝王书淮疲惫一笑,

  “二爷回来啦。”随后视线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王书淮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踱步过去。

  谢云初吩咐春祺给珂姐儿翻个身,她将孩子衣裳给推得高高的,露出雪白肉嘟嘟的后背,白皙如玉的手指沾了沾早备好的茶油,开始给珂姐儿捏脊。

  孩子被她捏得哇哇大叫,抗拒,扭身。

  春祺和夏安一头一尾按着珂姐儿,珂姐儿人虽小,力气却足,粉嫩嫩的小足使劲往谢云初胸口蹬。

  谢云初捏了一回,后脊现出一大片殷红,松手之际,小家伙跟条泥鳅似的从她手下滑开。

  春祺等人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心疼不已,手上力道颇有迟疑,“少奶奶,这样成吗?”

  她们从未见过这等疗法,太折腾孩子。

  谢云初神色镇定,“自然成。”前世有一回宫宴,一位贵人的小公主发高热,她亲眼瞧见宫中一位女御医用这样的方式给孩子退热。

  珂姐儿哭声清脆又委屈,将小屁股撅起说什么都不让谢云初继续。

  这个时候,一双大掌伸过来,一面按住她扑腾的膝盖窝,一面扶按她后颈的位置,也不知王书淮使了什么法子,孩子竟然动弹不得。

  她委屈巴巴抬眼,看到爹爹,哭声更大。

  谢云初看了一眼王书淮,王书淮也抬了抬眼,二人视线恰恰交错开。

  谢云初继续捏脊。

  这回孩子只剩下哭的劲。

  所幸没多久,孩子出了汗,温度退了下来,谢云初松了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大片细汗。

  春祺连忙执帕给她拭汗,那头王书淮也将位置让开,吩咐林嬷嬷给孩子擦汗换衣裳。

  下人不知何时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视线不约而同落在珂姐儿身上。

  退了热,孩子睡得很安稳。

  谢云初折腾一番有些疲惫,王书淮在宫里结束一场尔虞我诈,神色也罕见现出几分倦色。

  夫妻俩谁也没吭声。

  以往皆是谢云初找话茬,王书淮应一声。

  现在谢云初没心思搭理他,场面有些冷却。

  沉默片刻,谢云初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问道,“二爷还没用膳吧?”

  王书淮视线落在妻子身上,莹莹灯光罩在她周身,她面颊格外明净白皙,眉细如黛,薄薄的如嵌上的一抹流烟,明显流露出许倦怠,他淡声道,“我不饿,你先吃,我在这里守着珂儿。”

  外任是大事,以往她事无巨细过问,今日坐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吭一声,定是因孩子耽搁了,王书淮等着晚膳后告诉她。

  他既然这么说了,谢云初便去对面厢房用膳,她记挂着孩子,草草吃了半碗米饭便搁下,匆匆来到东厢房。

  窗外电闪雷鸣,天色忽明忽暗,屋内一团暖融融的光芒破开夜色。

  孩子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犹在嘤嘤地哭,王书淮将孩子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孩子靠在他胳膊肘里渐渐止哭,他身影岿然如松,眉间那抹触不及的霁月风光被灯芒晕染开,化作人间烟火,这一幕出奇得和谐。

  谢云初却愣在那里。

  前世她操持完婆婆寿宴,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大夫放话她活不过半年,那个时候王书淮初登首辅,正是家里最风光的时候,她儿女双全,公婆青睐,妯娌和睦,丈夫又如此能干,全京城没有人不羡慕她,她却在好日子刚起头的时候即将撒手人寰,人的沮丧与颓废可想而知。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祈盼丈夫能坐在她塌边,抱抱她给予慰藉,实在不成握着她的手说几句宽慰的话,再不济递一杯茶与她,默默陪她一会儿也好。

  没有,从来没有。

  他早出晚归,匆匆而来,仓促而走,语气温和又疏淡地吩咐一句“莫要多想,静养便可”,随后给她一道触不可及的背影。

  苦涩,酸楚一下子倒入眼眶,谢云初自嘲地仰了仰眸,逼着自己将泪水吞回去。

  雨随轰隆隆的雷声,漫天浇下。

  草木葳蕤,一瞬间被霹得七零八落。

  夏在这个闷涩的雨夜,悄然而至。

  谢云初迈进来,语气不知不觉冷了几分,

  “孩子给我吧,你去用膳。”垂眸不曾瞧他。

  王书淮抬眸,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她浓密的长睫,把孩子交给她,没回她的话,主动道,

  “我擢升户部江南清吏司员外郎。”

  谢云初早就知道这桩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听说了,”末了又补了一句,“恭喜二爷。”

  王书淮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不习惯挑妻子的毛病,还是耐着性子道,

  “我即将去户部观政三月,随后南下,家里一切皆仰仗你。”

  前世他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时候谢云初想到丈夫三个月后会离京,心里失落,言语间暗示他留宿后院,也想早日生个儿子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