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霜
待温初云稍稍冷静,那双手才从她嘴上?松开, 她在男人暗含警告的眸子下一抖,小声?朝着身后的丫环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今夜不用服侍我了。”
想到还有今晚留在门外守夜的丫环,温初云又出声?补了句:“今晚也?不用你们守夜了, 我想自个安静些休息, 你们都下去吧,莫要扰我。”
说完, 听着门外鱼贯离开的脚步声?, 温初云的腿已经抖成了筛子,又抖又软, 无论如何都支使不动了。
她咬着下唇, 没?敢看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兄长。
没?错,来人正是温远山,不过现在更该唤他一句魏兰舟才对。
他们二人的生?母便姓魏,故而当初温长青死里逃生?报名参军时便用了魏氏的姓氏,给自己取名为魏兰舟。
分明两人是血脉至亲、从小一道长大,可自魏兰舟与?温初云相认后, 来寻了她两三次,她还是没?有缓过劲儿来。
每次瞧着那阎罗似的人, 她依旧会害怕。
不知?是因为他如今话少面冷了许多,还是因为他那张可怖的脸, 亦或是二者都有。
温初云喘匀了气,终是没?有敢麻烦自己这位一母同胞的兄长,而是墙自己走到了榻边,继而一屁股跌坐下去。
她不想让自己的惧怕表现的太过明显,是以就算惊慌失措面上?还是摆出了一副熟稔的浅笑,柔声?唤了句:“兄长。”
可魏兰舟在军中摸爬滚打?数年,惯会察言观色,又如何看不出一个深闺中小丫头片子的心思。
他面上?不可控制的更冷,一时间心情异常复杂。
良久,才开口道:“听说你今日在宫中见到三小姐了,与?她说什么了?”
“你找人盯着我?”温初云有些不敢置信,温远山果然是变了,变得连她这个亲妹妹都认不出了,以前就算他再有心计,可那些心计也?只?会使在旁人身上?,而不是对着他和姨娘。
可如今,莫不是他连自己都不尽信了?
“阿云,兄长岂会害你,我瞧见三小姐近来像是性?情大变,其中必有原因,所?以才不得不对她多加小心与?防范,我派人暗中保护你,那也?是为了你好。”
阿云是温初云的乳名,自从生?母过世,温远山不在的这段日子,再没?有人这般亲近的叫过她的乳名。
是以,温初云的心莫名软了些,连眼睫也?沾上?泪意,“是阿云不懂事误会兄长了。”
说完,她又想起兄长方?才说的话,狐疑道:“兄长也?觉得三姐她性?情有些古怪?”
“三姐?”魏兰舟眯了眯眼,“初云,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便一直称仇人之女为三姐?”
男人粗嘎的声?音几乎震破温初云的耳膜,那股方?才稍缓的陌生?感与?恐惧感再一次逼上?心头,她颤颤巍巍解释道:“兄长,我在这家中难过,面子上?总要与?她过得去,平日里叫习惯了,也?就一时间没?有改过口。”
冷戾的眸子明目张胆在温初云面上?晃一圈,半晌,他无奈道:“也?罢,此事也?不能怪你,但我不管你平日如何面对他们,你都要时时刻刻记住,是温术鸣哪个老东西逼死了咱们娘亲,若不是他毫无担当想让咱们兄妹俩人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外室子,娘也?不会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逼他接咱们回?府!”
“还有那路氏,更是一个蛇蝎妇人。”说及此,魏兰舟眼中凶光必现,几乎咬牙切齿道:“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下场!”
话落,他坐直身子看向对面的温初云,“所?以阿云,你绝不能认贼作父,也?绝不能放过温家那两个小杂种?!路氏是死了,那这比债就由她一对心爱的子女偿还!她不是生?前处处为温长青与?温雪杳谋划么,我偏要让他们兄妹俩什么都得不到。”
温初云闻言身子更是抖得厉害,她紧紧攥着袖口,才不至于被面前的人吓到失态。
她总觉得温远山这次回?来太过疯狂了,就算路氏曾容不下他们,可如今路氏已经死了啊,而兄长在军中又争到军功。
温相一向看重权势利益,若他知?道如今温远山出人头地,自然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苛待她俩。
“可是兄长.....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已有一番作为,若爹......若温相得知?你没?有死,应也?不会苛待你啊,回?来做温府的公子,又有何不好?”
“回?来?”魏兰舟忽地冷笑一声?,“阿云,你要哥哥回?来做什么,继续做一个废物庶子么?”
他魏兰舟才不信温相口中那虚伪至极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温家从未给过他半分荣耀,给予他的只?有生?母的惨死。
以及那一场滔天的、将他蚕食的只?剩一把恶骨的大火!
半晌,魏兰舟又有些落寞道:“阿云,你如今终究还是与?哥哥疏远了,你以前从来都是唤我哥哥的,怎么如今竟是一口一个兄长了。”
温初云一怔,脸上?笑意僵了僵,许久才从齿缝中艰难挤出一句,“哥哥。”
魏兰舟一笑,面具下的下颌因他的笑容而绷紧,落在温初云眼中没?有半分和蔼之意,反倒因他面上?那些可怖的疤痕,而令人胆寒。
“对了,方?才我同你说的话你且要多加留心些。”
“什么......”温初云觉得自己平日里脑子还算灵光,可现在对着自己这位兄长,反倒愈发不够用了。
“就是我说温三小姐性?情大变那件事,你且好好观察一番,若可以,你便再用些手段激一激她,瞧瞧她的反应。或许不必我们出手,她自己身上?的古怪,便足矣给她引来杀身之祸......”魏兰舟声?似恶鬼。
“至于旁的,我的好妹妹,你便收拾好自己,等着来日做七皇子妃罢。”
谈及此,温初云的心舒缓不少,面上?也?有了期待。
她虽是贵重女子,但也?知?晓如今官家子嗣单薄,除去二皇子与?年幼的十三皇子外,就只?有这位曾流落民间的七皇子了。
所?以兄长让她嫁给七皇子,莫不是认为他有......帝王之相?
****
四月中旬,盛家果然领兵出征。
前世温长青是因为温雪杳的事怒极攻心生?了重病无法去,这一世虽没?有温雪杳,但他仍是大病一场。
温雪杳知?道时便是松了一口气,倒不用她再劝说亦或是设计留住自己兄长,这一世的发展就向着前世来了。
不过虽然躲过这一劫,温雪杳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件事也?从侧面证明了温家的结局若不经人扭转,或许还是会走向上?一世的老路。
好在温雪杳如今晓得了那躲在暗处中的对手是谁,自然也?不会再像前世一般毫无防备。
因着边关战乱一事,春季的围猎便往后推迟。
等到一个多月后关外才传来消息,说是盛家军主将指挥失误,折损了数万将士,最后乃是同行?的白副将以良策才反败为胜,并保住了余下的军士。
令人叹惋的是盛老将军与?盛小将军皆在此一役中殒命。
果然与?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分毫不差!
如今盛家只?剩一个身为文臣的长子,一个纨绔,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这余下的盛家军由孙副将带回?,自然要被重新打?乱收编,这世上?便再无盛家军。
不知?情的人只?道官家如今是喜忧参半,温雪杳却心知?肚明,此一役乃是官家大快。
她心中还没?来得及感到唏嘘,就听闻了另一道消息,乃是官家忽然决定要修一座长生?殿。
这是上?一世绝不曾发生?过的事,温雪杳难免多关注了几分。
一打?听之下,才知?这长生?殿究竟为何物。
名为殿,却比宫都要辉煌壮大出数倍,其劳民伤财的程度,才是真的令人唏嘘愕惋。
加之此事又紧邻于战事之后,动荡的人心还未缓和,此一遭无疑是让本就不安的民心愈发背向君王。
可官家对此事的痴迷程度,就连朝臣连奏数日都不得效,反引得官家大怒,一气之下罢免了一位屡屡谏书的老臣。
自此,不少朝臣也?寒了心。
日落之时,温雪杳见宁珩还未从书房回?来,心中挂念他的身子,便命丫头从小厨房将晚膳用食盒装好,她再亲自送去。
一过五月,天气便开始有些发闷,好在夜间的凉风还算舒爽,吹走了白日里遗留的热气。
从小院出发时天就已经有些渐黑,此时走过几道游廊,已是不得不打?上?灯笼。
小暑将灯笼里的灯芯点?燃,从旁提着照亮前路。
夜黑了,两人的步伐自然比天亮时慢了些许。
等一路走到书房,却没?见得平日守在书房外的宁十一的身影。
温雪杳不禁皱了下眉,再望向书房里,果然不见燃着蜡烛。
“莫不是世子与?夫人一前一后错开了?”小暑狐疑道。
应当不会。
温雪杳摇了摇头,“若夫君要回?去,便会派宁十一先去告知?我,不会让我空跑这一趟。”
与?宁珩相处数月,这点?默契她还是有的。
“夫人,那我现在是回?去,还是......”
温雪杳抬眸,抿了下唇道:“不回?去了,先进?去等着吧,若此时再折返,才多半是与?夫君他们错开了。”
小暑点?了点?头,边提着灯笼去推书房的门。
温雪杳进?去后将外间的蜡烛逐一点?亮,屋子里有了光,亮堂起来才好走动。
她让小暑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在外间的圆桌上?,她则独自进?去里间想将里头的蜡烛一并点?上?。
先前有一次,也?是她亲自来给宁珩送晚膳。
当时估摸是宁珩在书房里太过专注,便没?有听到门外宁十一的通报声?。
温雪杳不愿打?扰他,便在门口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在宁珩出来主动问话时被领进?去。
当时宁珩便有些恼,说让她日后不必在门口傻等着,若是来了也?不必问谁,只?随意进?书房进?去歇着就是。
思及此,温雪杳心中一暖,唇角早在不知?不觉中偷偷翘起。
她就着外间的暖黄的光亮,钻进?里间将四周的蜡烛挨个点?亮,屋内一下子就变得透亮起来。
外间小暑摆好菜,朝着里头道:“夫人,饭菜我都摆好了。”
温雪杳应了声?,“成,那你便在门口候着吧,若有事我再叫你。”
说话间,她的心思早已落在桌案上?。
这书房她也?早不是第一次进?,宁珩的画她也?不是第一次瞧见,是以此刻一瞧那纸张的样式,便辨认出......又是画的她。
她的心忽地跳了下。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宁珩画中的自己,不过她心中的好奇依旧分毫不减。
因为这画显然与?她先前看过的两幅是不同的,虽用着同样的纸,可这张用来装裱的卷轴乃是上?好的檀木所?制。
如此贵若千金的物什,她自然好奇愈盛。
她心中痒痒的。
既然画的是她,便没?什么不能被她瞧见的吧?
就在她伸手将要触到那案上?画轴之际,殊不知?,身后已经有一道高大的人影在门边僵站许久。
宁珩死死盯着温雪杳的一举一动。
那画轴是他方?才从暗室焦急离开前,仓促中意外带出的。
他自然清楚那画卷上?究竟画了何等景象。
那画上?乃是两人成婚后第一次去山庄玩乐的景象。
准确说,是初次圆房前,他眼中的温雪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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