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霜
他不?得不?起身,拿着手边的春装离开书房。
路过院子时,有丫环笑意?盈盈的向他行礼,可他早没了伪装笑意?的心思,甚至连敷衍都懒得做,径直从旁走过去。
他回?到两?人?的院子,没有她的身影,却又处处都似有她的存在。
他亲自从耳室取来一个木盆,又打?了一盆水,将那件脏了的新衣泡进去。
满院的洒扫丫环吓得无不?噤声,颤颤巍巍跪了一地,分明?宁珩一反常态做着下?人?的活计,旁边的丫环却连半句劝阻的话都不?敢多?言。
水浸泡过纱衣,料子的颜色霎时变深,先前?干着时污浊的痕迹以及斑驳的褶皱也全都看不?出。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他的手浸泡在木盆中,一言不?发的开始搓洗着那件春衫,不?愿放过任何一处。
知道整条裙子都被他细细揉搓清洗后,宁珩才将它拧干晾起来。
昨晚一切,才不?过一个时辰。
他抬眼朝外看了看,没有任何人?从外归家的迹象。
连宁十一也没有回?来。
宁珩忍不?住想,温雪杳此时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她昨夜曾说过,今日是要出去赴季氏兄妹的邀约。
那便是一定会见到季子焉了?
她见到旁人?会不?会拿来与?他作比,毕竟季子焉乃是真正?的君子,而他却是假的。
她心中会不?会越发觉得他卑劣可笑?
那季子焉呢?
他又会不?会从温雪杳的脸上窥探出她今日的异常。
从前?温雪杳在江南时,他便派了探子打?探过,季子焉对她并非没有别的心思。
只是就像温雪杳所说,他是真正?的君子,所以在知晓她有婚约在身后,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举。
可若教他知晓自己曾心仪的女子如今身陷囹圄,被人?所骗呢,他又会不?会挺身做一次英雄,将人?从火海中救出。
这?个念头甫一从脑海中闪过,连宁珩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原来他自己也是清楚的,他的身边乃是刀山火海,他本人?更是一个用卑劣手段将人?哄到身边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站在院中望着天,等了又等,心中几次想夺门而出的念头压下?。
终于?,等到了门外传来的动静。
他抬首望去,却见不?是自己心中期待的那人?,于?是脸上的神色淡了些。
宁十一大步跨进院中,扫了眼周遭颤颤巍巍的丫环,心里叹了声,才道:“世子,夫人?她回?来了。”
“回?来了?”
宁十一翘着对面那双瞬间亮起的眸子,不?知该如何张口说接下?里的这?番话。
犹豫许久,才垂首低声道:“她进门时派了前?院管事来传话,说……”
宁珩的脸僵了僵,“说什么?”
“说她今日宿在客院,让世子不?必……”
后面的话没说完,宁珩抬脚,猛地踹飞脚边的木桶。
木桶霎时间便四分五裂,宁珩没有注意?,其中一块恰好飞落在刚踏进门、愣于?原地的少女脚边。
第55章 一更
木桶的在温雪杳脚边摔的四分五裂。
她原本是有些畏惧回来见宁珩的?, 可心中又觉得一味逃避并不是办法。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知道?在暗室中所见的便是真实的他。
然而当她踏进门,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刚好撞到宁珩发火的模样。
温雪杳恍惚了一霎。
记忆中, 宁珩一向温和,连冷脸都少有,更别说摔东西?撒气。
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她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安排, 偏要让她在一日?内将对宁珩的?印象摧残的?粉碎。
就像她眼前这个木桶一样?,再难拼出原来的?模样?。
而在温雪杳对面,几步开外的?宁珩蓦地一僵,艰难的?回过身来, 就看到愣在门边的?少女?。
他才刚发了火, 她就恰巧在这时出现。
看她的?反应,应当是全都瞧见了?
整颗心一凉, 淡色的?唇微启, 露出一道?缝隙,却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本以为?她今夜不会回来了, 但现在的?场面, 倒不如她从未回来过。
宁珩好半晌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声音比平日?还要轻缓,几乎可以称之?为?‘小心翼翼’。
“阿杳,你怎么回来了,方才十一还同我说你今晚要留宿客院。”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在发火?”温雪杳的?视线从满地的?狼藉中抬起,落在对面人?的?脸上。
宁珩嘴角的?笑容僵硬, “阿杳,我......”他的?话还未说完, 便讪讪闭上了嘴。
向来巧舌如簧的?人?,难得变得笨嘴拙舌, 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良久,青年?脸上强撑的?笑意淡去,低头小声道?:“阿杳,我不想骗你,我方才的?确是有些情绪失控。”
温雪杳倒是意外于他会这么坦白,先前揪着的?心因这句主动坦白的?话而冷静不少。
她紧绷的?肩膀松展,绕过脚下的?木屑残骸,走到对面回首安排小暑:“让洒扫丫环收拾一下。”
“我来,我来就是。”宁珩低声道?。
温雪杳回屋的?脚步一顿,继而埋头继续往前走。
等回到屋里,温雪杳坐在凳子上顺了顺气,见窗子紧闭,抬手指了指,“小暑,你将窗子打开,我觉得有些闷。”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真的?接近夏日?,她总觉得漫漫长夜,变得格外难捱起来。
小暑将窗子支起来,顺势朝院中扫了一眼,小声道?:“夫人?,世子真的?在扫地......”
温雪杳如今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会瞬间冒出。
她淡淡嗯了声,没有多余的?反应。
小暑觉出古怪,今日?外出时她跟在夫人?身后就觉得她有好几次心不在焉,她原以为?夫人?是心中担忧世子的?身体,毕竟昨日?才请了府医来瞧,她心中记挂也委实正常。
可从方才回府之?后开始,她渐渐觉察出不对劲。
夫人?分明?不是忧心世子,更像是有些想躲着他。方才差点儿,夫人?险些就要去客院歇下了。
此事再往前推,便是夫人?从书?房里急匆匆跑出来时就有些不对劲了,当时她还以为?夫人?是着急赴约才那样?匆忙,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她想起世子震怒的?模样?,心猛地一跳。
今日?不仅是夫人?,就连世子也好生奇怪。
那般凶狠发怒的?样?子,活像是换了个人?,连她都吓了一跳。
小暑正准备关心温雪杳两句,就听?到身后珠帘碰撞的?“噼啪”声响,不得不收回满肚子话,双手交叠在身前退到一边。
屋里的?沉默并没有因为?宁珩的?进入而出现转变,反倒愈发冷寂。
一时间,屋里的?人?心思各异。
温雪杳在宁珩进来后,便起身往小暑那边走去,她坐在窗下的?软塌上,侧身将手搭在小桌上,拨弄着里头的?针线盒。
针线盒下方压着一件绣了一半的?里衣,正是温雪杳前几日?开始缝制的?,只因她瞧见自?宁珩受到她亲手做的?里衣后,便日?日?都穿着。
好在当时她一并做了两身,有可以倒替的?,但饶是如此,也经不住日?日?穿。
于是她便动心思又?缝了一件新的?,只是这新衣还没缝好,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此刻温雪杳拨弄着篮子的?针线,却是再没有当时做女?红时的?心思。
纯白衣襟上的?并蒂莲只绣了一朵,孤孤单单的?,没有相依偎的?甜蜜,只有独自?盛开的?凄凉。
她这遭一走神,拨弄针线的?手指就被尖锐的?银针刺了下,指尖当即见了血。
温雪杳眉头一皱,小声“嘶”了声,下意识便将指尖往唇边送。
不料手腕竟先一步被人?攥住,“别动,我帮你拿帕子把血擦掉,按一会儿就止住了。”
温雪杳闷闷嗯了声,没接话,也没反驳,就看着宁珩抓着她的?手指用洁白的?绢帕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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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人?在屋里用过膳,温雪杳去园子里透了透气。
门外守夜的?丫环见到温雪杳回来,正准备进屋通报,温雪杳忽地摇了摇头,压低嗓子问:“可是宁侍卫在里头同世子说话?”
透过倒映在窗子上的?烛影,温雪杳隐约能分辨出屋里除宁珩外还有一个人?。
她的?话音将落,就见丫环点了点头。
温雪杳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里,更或者那一刻她是如何想的?连自?己都不明?白,但脚下已?经轻轻地挪动到窗下。
从这个位置,正好能听?到屋内人?的?话音。
青年?声音平静,却夹杂着一丝她不曾听?过的?冷戾。
越听?,温雪杳的?脸色就越白。
在她今日?出去时,宁珩居然派了宁侍卫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她虽然无法将两人?的?话全须全尾听?清,但仅仅是寥寥数句,也足矣令她遍体生寒。
温雪杳压下心中的?波澜,蹑手蹑脚重新走回门边,示意丫环叩响房门后,才掀开帘子往屋里走。
她绕过在外间桌上一坐一站的?主仆两人?,一言不发,快速向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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