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荷
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显明,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温廷安觉察到?旁侧有一团凉冽温然的气息,正?在慢慢趋近、靠拢,这般一团气息,拥有一种莫能言喻的威慑力与压迫感,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一时之间难以动弹,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种蛰藏久矣的兽盯住,只能被钉在原地。
一只劲韧结实的大掌,裹藏着一股温烫之意,紧实地摁住她的肩膊,她悉身?掀起一股绵长持久的战栗,隔着数层衣物的料面,她能够切身?觉知到?,一种极致粗砺与极致柔软的彼此碰撞。
他将她往怀中?一带,她眼前一黯,一阵浓郁的桐花气息盈鼻而来?,她下意识想要说话,下颔却被青年的指根抬起,巴掌大的小脸,被动地陷在他的掌心?腹地,他的阴影渐然覆盖住她,俄延少顷,她的唇上,悄然落下一阵软热温腻的、如瑜玉一般的触感。
温廷安的眸心?,在晦影之中?,慢慢瞠大。
这个吻,既沁凉,且凛冽,却灼烫了彼此的舌尖。
整个局势,开始由他主?导,她陷入了一种被动的地位,体温逐渐升高之时,她有些喘息不过来?,掩藏在袖袂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皓腕悠缓地伸出,细长纤白的指根,捻紧他的后背背脊,葱指在衣饰的料面上牵扯出诸多褶皱与纹痕。
温廷安缓缓阖拢住眼睑,心?潮慢慢地,随着日?色的冉冉升起,而涨起来?了。
西隅是将褪未褪的残夜,东隅是将升欲升的的金乌,两者掩映下来?的光,恍若高低错落的万千丝绦,在白云山的凉亭之上徐徐地垂落下来?,将两人罩掩于一片半实半虚的阴影之中?。
温廷舜的大掌,从?她的后颈,一路朝下游弋,继而箍紧她的腰肢。
温廷安蓦觉自?己的腰窝,倏然软下了一截,被他触碰过的腰肢肌肤,『噌』地染起了一阵燎原般的热焰,她蓦觉一阵软酥的痒意,从?被她触碰过的肌肤,如飓风过境,渐渐然蔓延开去。
橘橙色的、一丛纤薄的光,薄薄地吻在她的眼睑之上,一阵温热的、沸烫的、饱和的温度,搭载着某种温实的重量,泅散在了空气之中?,在这样的一阵时刻当中?,日?色成?了一种趋于具象的物事,她的眼睑,亦是能够真真切切地觉知到?日?色的温度。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烫热吐息,若即若离地喷薄在她的耳根。
温廷安意欲缩起颈部,但他并没有很轻易地放过她,干燥的吐息,从?她的耳根慢慢游弋至她的下颔、薄唇、前颈,唇之所及之处,在她的肌肤上,掀起一阵浓郁的薄粉色。
温廷安的皮肤本就白皙,如雪瓷皓玉,蘸染了晕色的时候,吻痕以及粉晕,便是分外的明显,尤其是在苍茫天光与扶疏云影的照彻之下,她皮肤便是白得可以腻出淋漓的水光,熠熠生?辉。
风逐渐缓和下来?,窗扃之外的月色,东面是玄色,西面是白色。
山亭的地面与粉壁上,随着金乌的升起,映彻着两道深邃的轮廓。
烛影摇红,光影翩跹,长夜漫漫。
青年紧紧扣住少女的手。
俄延少顷,两人十指牵握。
彼此指节与虎口等处,在光影之间,若即若离地碰触,浸出一片微微溽热的温度。
不知在何时,温廷安仿佛从?一处深谷般的高地,重重地跌落了下去,身?体的失重感极其强烈,眼前覆落上一阵显著的眩晕感,意识犹若一只折了线的纸鸢,折戟于叆叇浓密的重云之中?,耳屏处,是时涨时伏的潮水声,是时缓时急的风声,是时卷时舒的、丝云捻蹭在彼此鬓发?的簌簌清声。
下一息,她的身?躯,跌落于一片绵实的地上,附着黏腻汗渍的皮肤上,弥散着对方?身?上的桐花气息,以及一阵绵密的吻痕。
天似穹庐,笼盖视野,萦绕在凉亭的空气之中?,弥散着一阵辛涩温凉的气息,比及金乌全然在东方?穹空上升起时,原是处于昏晦之中?的天地,一时之间,髹染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光,被剥离了实质的万物,开始有了一副真实而具象的面目,轮廓亦是清晰分明,破晓时分的、过渡入黎明晨景的广州白云山,仿佛从?一轴颇具雅意的古画之中?,从?容不迫地走出来?。
还有一个时辰,官船行将开拔,大理寺与宣武军行将启程。
温廷安身?陷入一种绵久的漩涡之中?,她像是行驰于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温廷舜就是她的舟桨,她跟随着他的节奏,在一片万仞风浪之中?潜行,此则她在前世今生?之中?,从?未生?发?过的一种簇新体验。
畴昔,她觉得自?己对一切事,皆是可以拿捏于自?己的股掌之中?,但是,面对今时今刻的光景,她显然没能应对地这般游刃有余,甚至是,衬出了一番前所未有的青涩与稚拙。
她唯一能够做的事,便是听凭温廷舜的引导,他指引她去何处,她便是去何处。
慢慢地,她体内的气力,逐渐分崩离析,如一丝接一丝的缠丝,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唯一残存的意识,亦是淡出了去,不知消隐在了何方?。
她这一叶扁舟,历经了惊涛骇浪,已然是精疲力尽,饶是想要恢复清醒,但也是难以为继。
身?体与意识变得一样沉重,温廷安累得阖拢上了眼眸。
再睁眼之时,赫然发?现自?己卧躺在了一张床榻上,身?上还穿着原先的少卿官服,她定了定神,适才发?现自?己栖歇在了广府公廨的邸舍里,更精确而言,是在温廷舜的屋舍之中?。
身?上的官服虽说是穿着的,但身?上原先的那种黏濡感,已然是消弭殆尽。
自?己的身?躯,应当是被人悉心?的洗濯与擦拭过了。
甫思及此,温廷安耳根蘸染了一丝烫意,不过,她很快恢复了过来?,望向了漏窗的位置,更漏尽,夜已央,天光敞亮,真正?到?了开拔北上、运粮启程的时刻。
温廷安望向了榻前的铜镜。
还好,温廷舜待她还算周到?,适才亲吻她的时候,吻痕落在了的地方?,皆是用衣物可以遮住的。
温廷安舒下了一口气。
门外传了一阵颇有规律的笃笃声,意味着行将启程。
第208章
【第?两百零八章】
在?广州府待了长达一个半月后, 温廷安、温廷舜等人,运载着三万斤粮米、取道南北运河,一路北上。因是适值秋汛, 河道水势汹涌, 众人一路顺水航行?, 抵达洛阳城的时候,比预期之中早了两日。
温廷安他们要押送望鹤回大理寺,进行?三司会审,对?望鹤的罪情进行?斟酌定夺。此前, 罂.粟已然在?广州府一个名曰虎门之地,进行?大规模销赃,一丝残余也不剩, 温廷安亦是解决好了这种隐患, 但在?朝堂述职之时,仍旧有必要仔细去提及这样一个毒物。
当然, 温廷安此番回京,不单只是为了对?『岭南借粮』一案进行述职, 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亟待她去做。
诸如,将温廷猷的画作,投递至京中的画学院。在这大半年?以来,他历经大量的观察, 绘摹下了广州水域全景与广府风土人情, 这对?于北方朝廷了解南方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诸如,洛阳城内行?将生?发一桩重大的事情, 是君王、百官要一起与各府各种?的知府和百姓代表,在?大内宫城一起议事, 君王要知民情,纳民谏,开言路。搁放在?前世,这就叫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温廷安能在?大邺见识到君王如此仁德的一面,委实是很?稀罕的,赵珩之能够召开这种?类似于人大会议的廷议,对?于这个朝代而?言,是颇具划时代意义的一个超前创举。
温廷安去广州府以前,还在?京中?解决过一桩棘手的案子,是少女连环受奸案,案子当中?的受害者?,林绛林姑娘,她也要代表广大受到不公允对?待的女子,在?廷议上发声。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温廷安已经觉得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了。
并且,抵达洛阳城后,她暂且与温廷舜分别了。北地粮灾告急,宣武军并未于京城逡巡,甚至连洛阳的谯门亦是未进,驶上洛河后,便是直往漠北的方向驶去。
温廷安有些眷恋不舍,但温廷舜对?她说,七日后他会来洛阳寻她,带她去冀北。
一想?着七日就会再?见面,温廷安一下子从蔫头耷尾的心理状态,重新振作起来,并对?未来的日子开始有了新的期待。
只不过,大理寺回抵至洛阳,宣武军未做停留,行?将前往漠北的那一夜,一丛禁城锐兵,兀突突地出现在?了江畔处,一片江枫渔火的映照之下,为首一人对?温廷舜拱手道:“温少将敬启,皇上延请你入宫一趟。”
温廷安目睹此状,面容上添了一丝隐微的戚色。在?这个偌大的洛阳城当中?,处处蛰藏着赵珩之的暗桩与眼线,是以,宣武军的任何动响,远在?深宫之中?的君王,端的是一清二楚。
温廷舜与赵珩之,亦是有将近大半年?未见了。客观上而?言,帝王家寻宣武军的首领入宫叙话,这很?明显就是要谈论北地赈灾一事,很?是寻常,但温廷安有些拿捏不定赵珩之的脾性,据她对?他的熟知与了解,赵珩之召温廷舜入宫,怕是远不止论议公试,这般简单。
温廷安心跳怦然如悬鼓,小幅度地揪住了温廷舜的袖裾,温廷舜亦是觉察到了她的思绪,削薄的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清浅的弧度。朝着她行?近前去。
青年?高大的身影,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她,一只骨节分明、掌腹匀实的大掌,伸在?她的头顶与鬓角之间,很?轻很?轻地摸了摸,这是一种?颇具安抚意味的行?止,轻轻一抚,便是将温廷安心中?各种?毛躁的边边隅隅,悉数抚平了去。
“乖,先在?此处等我。”温廷舜微微俯住身躯,目色与她相平视,嗓音低哑温醇。此一番话辞,天然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温廷安闻罢,莫名觉得好安心,心中?原先所预设的一些棘手的难题与刁难,只要有他在?,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温廷安静缓地垂敛下了眼睑,巴掌般大小的脸容,温温驯驯地贴在?了青年?的掌心腹地里侧,秾纤鸦黑的眼睫,在?晦暝的夜色之中?,隐微地颤动了一番,她的嗓音俨似浸裹在?了一罐饴糖蜜浆之中?,音色显得比平素皆是要软糯娇俏,他凝声道:“好,我等你回来。”
这一句话,这一个场景,似乎都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日当中?,两人相处的时候,也上演过这般的一个场面。
在?大半年?前,温廷舜任职为兵部主事、行?将北上、前赴漠北的时候,她也说过,会在?两年?后的洛阳,迎他归来。
虽然现在?两人能够相见,但总归是聚少离多。
搁放在?前世,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异地恋啊。
但温廷安觉得,这并不要紧,很?多困难与坎坷,共同克服,情状就一定多少会好转一些的。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擅长等待的人。
不过是两年?罢了,她全然是等得起的。
温廷舜离去的时候,郁清亦是随着主子一同离开,只余下甫桑一个人。
甫桑是个很?会来事的人,见温廷安一个人等主子,不想?让她这般无聊,遂是主动将这大半年?以来,温廷舜所生?发的种?种?事况——诸如征战沙场,诸如排兵布阵,诸如调兵遣将——凡此种?种?,俱是巨细无遗地同温廷安说了。
甫桑口才了得,温廷安听得很?是入神,但听得也很?心惊胆颤,因为甫桑透露了很?多惊心动魄、温廷舜差点命悬一线的时刻,她的呼吸甚至滞停了片晌,仿佛置身于这般一个漫天箭雨、黄沙贯天的场景之中?,她眼前亦是覆上一片浓重的恍惚,仿佛能够看到甫桑所描述的场景,温廷舜披坚执锐,上阵御敌,斩灭敌军将领,枭其首级,以重振军心。
但在?这一桩事体的背后,她不曾知晓地是,温廷舜也中?箭了,敌军射了一枝暗箭,一举刺穿铠甲,射中?他的后背背脊。这一枝暗箭,还是淬了剧毒的,如果不是箭簇射偏一寸,没有完全刺中?心脉大穴,他就可能丧命于斯,纵任手头上还存有唯一一枚万能丹药,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甫桑说:“被毒箭刺偏心脉后,主上一度昏厥不醒,随队的军医说,主上负伤颇多,尤其是这一枝毒箭,所引发的伤,最是致命,主上生?死未卜,军医用各种?奇珍药物去医治,亦是膏石罔效。”
温廷安心绪高高悬了起来,神识绷成?了一条极致的细弦,哪怕知晓温廷舜在?目下的光景之中?,了无大碍,但在?甫桑所描述的这样一个上演着生?死时速的时刻里,温廷安仍旧是受到了剧烈的感染。
温廷舜从不曾同她说过这些事体,只言片语也没有——纵任是有,怕她担忧,他也不会如实坦诚。
假令不是今朝趁着要分离两地,加之温廷舜被召入宫中?,人不在?场,甫桑适时同她聊起这一桩事体时,温廷安怕是永远皆是不会知晓,温廷舜畴昔差点到阴曹地府一趟。
如此凶险困厄之事,她竟是一丝一毫也不知情。
而?她在?广州府的时候,在?暴雨之夜坠桥,庶几是行?将命丧黄泉,千钧一发之际,是他救了她,护她鬓角无霜,安然无虞。
温廷安垂落下了眼睑,心中?仿佛有一块地方深深凹陷了下去,某个最是脆弱的位置,仿佛被一只温柔劲韧的手,不轻不重地拿捏了一番,被拿捏过的位置,泛散起了一阵亘久绵长的战栗,这一份战栗,顺着心腔的纹理徐缓地攀行?蔓延。
一抹凛色,将将浮掠过温廷安的眉眸,她掂紧了呼吸,问?道:“那后来呢?”
甫桑默了一会儿,道:“唤醒主上的主意,乃是卑职想?出来的,这个主意有些剑走偏锋,也恳望温少卿听后,切勿为怪,当然,假令这个主意冒犯到了少卿,便请少卿赐罪。”
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这些皆是已然作古的史事了,我今刻还怪咎你作甚?”
甫桑轻轻地清清了嗓子,道:“我是对?主上这般说的——若是他再?继续昏厥不醒,那么,当朝的官家将会册封温少卿为帝后了。”
温廷安本?是在?浅啜茗茶的,闻得此话,剧烈地呛咳了一番。
“咳——咳——咳——”
甫桑本?是想?要帮她顺气?,却被她摆了摆手阻止了。
温廷安将茶盏搁放在?茶案上,不可置信地望着甫桑:“你真是这般对?温廷舜说的?”
甫桑道:“百试百灵,卑职甫一道出口,主上不出多时便是恢复了神智,连军医皆是颇感不可思议,说主子能够在?这般短瞬的时间当中?,自疗了身心,是一个奇迹。”
温廷安:“……”
这一招,连她自己皆是不曾想?到过。
果真是有些损的。
甫桑忙为自己的行?止和话辞找补,道:“温少卿,您看看,您在?主子心目之中?的份量,占比是特别大的。我一提及你,主上便是很?快恢复了意识。”
话是这样说,是没错,但是……
温廷安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似乎总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温廷舜果真没让她候太久,不足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
第209章
【第?两百零九章】
“官家同你说了甚么?”在宣武军所在的?驳船之上?, 两人见着了?面?,温廷安便是这般问道,嗓音潜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