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馅饼
“你要说‘谢谢你’。”花芽绷着小脸,她不能纵容小孩子没礼貌,这样不可以的。
方圆低下头抿着唇,高婶子也觉得稀奇,嘿,难不成这个小姑娘真能把王天柱这个大活驴给收服了?
王天柱怎么会不明白求人记得说“谢谢”的道理,他忍了又忍,半响从嘴里憋出:“谢谢你。”
花芽美滋滋地接受了他的请求,并且说:“嗯,你是个好孩子呢。”
王天柱绝望地坐到椅子上望天,他野性的第六感有种不祥的预料。
大人聊天的功夫,花芽看了看王天柱的肩宽、袖长,心里有个大概。
高婶子看在眼里,跟王天柱说:“给花芽姐姐拿件你的衣服比量比量。”
王天柱没说话,倔里倔气地回到202室去找衣服。
花芽趁机跟高婶子说:“有他爹娘的照片么?”
高婶子点头,走到自己住的房间里把抽屉拉开翻到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黑白色的照片上满是折痕,不知道曾经经历了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当初小柱情绪太崩溃拿着照片就要撕了,哎。”高婶子把照片递给花芽说:“你千万收好,不要弄丢了。就这么一张他爹娘的照片了。我就怕等他年纪大了,到后来连自己爹娘的样子都忘记,硬是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我会保护好照片。”花芽把棉袄的衣角翻起来,将照片仔细地收到里面的内口袋里。
工作的事情落成,还给自己找了另外的活,花芽从高婶子家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方圆本来还担心她以后会跟王天柱相处不好,会被熊孩子欺负,现在看来王天柱也许不是她的对手。
安心之余,方圆带着花芽往即将工作的地方走一走。
他们这次没从英雄碑广场走,而是穿过二区的小路,来到三区。
进到三区里面就能发现比另外两个区热闹不少。
这边人流量大,场所密集,有许多方圆看起来都觉得陌生的脸。
“不少从外面应聘过来的人,他们就在三区里生活。那边就是他们的家属区,你看,这边的操场就比咱们那边大多了。算是个露天体育场,每年家属运动会就在这里办。”方圆一边走一边跟花芽介绍:“每个月操场上会放一场电影。偶尔军乐队也会在这边开军乐会,到时候我再带你来看。”
花芽喜欢看电影,也喜欢听歌,闻言点点头说:“这边好多没军装的人。”
“对,所以我们这种干部家属,在这边言谈举止要注意。”方圆压低声音跟花芽说:“前些年这边还出过敌特。咱们注意不要暴露家里另外一口子的行踪。虽然问了老林他们未必会说,但是这种意识得有。有时候不注意的一句话,说着无心,听者有心啊。”
这话一点不严重,特别是顾听澜的身份。爹是军区司令,娘是女兵独立团政委。他自己经常执行特殊任务,随随便便一句话也许就暴露了不少信息。
花芽牢牢地记在心里,幸好她知道自己是个锯了嘴巴的葫芦,不喜欢多说话。有话只是在心里嘀咕嘀咕,现在觉得这是个优点呢。
她们到图书馆,花芽一下就喜欢上这里。
一条林荫小路上两旁都是高大的白桦树。树下有两张石桌和石椅,等到夏天可以在树下看书。
往前是两个长长的花坛,应该是无人照料,季节也不好,里面空空的连土都没有。不知被什么人堆了旧桌子和破椅子。
一楼左边是阅读室,右边是文化活动室。扫盲班每周两个半天的课程就在这边上。
花芽即将工作的地方是阅读室。方圆不喜欢读书,很少来这里。跟花芽一样东瞅瞅西看看。
方圆正想跟花芽说里面挺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挺适合她的。还没张嘴,就听到阅读室里传来争执声。
正值上午,正在工作的周文芳站在登记桌前指着李银花教训道:“你一个文盲,老是过来借书,你有什么脸借啊?是借书看还是借书当装饰品?”
李银花把手里的借书证拍在桌子上“咚咚”响,半步不让地喊道:“我的脸反正能比你好,你算老几啊,家属区里的人都在背后把你笑话死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讲脸,呸,你才是哪个不要脸的。我有借书证,你就必须给我把书拿出来登记,你要是不给我登记,我就跟家属委员会举报你!”
“我只会当面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为了爱的人争取过不后悔!”周文芳也吼了过去。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还要意思说爱,你就是挖人墙角臭不要脸!”李银花在戳人肺管子上是个能人。
“我哪知道他俩已经好上了,我想的是公平竞争。算了,跟你这样的人说了你也不懂。”
花芽推门的手顿了一下,转头冲方圆甜甜一笑说:“我饿了。”
花芽想: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真傻。
这种场合她要去了,纯纯一个大冤种。
第37章
方圆听到里面的声音, 知道是周文芳跟李银花对上了。她冷笑着说:“让她们吵去,等着看书的人把她们俩都投诉了才好!”
其实她很想说“让她们狗咬狗”,嘴巴张开对上花芽乌黑纯真的大眼睛, 一下没有骂人的欲望了。
花芽跟方圆径直回到家里。
花芽在家里安心织了四五天的毛衣。
宅的方圆都觉得她应该出门走走。现在天越来越冷, 再过些日子开水拿到外面一扬都能结成冰。
高婶子通知花芽一个礼拜后去图书馆上班, 花芽抽空去家属委员会办完手续,将照片还给高婶子以后回到家里继续织毛衣。
等到上班的那天, 给王天柱织的毛衣已经收尾。胸口上用彩色细毛线织成的一家三口,栩栩如生。方圆见了都不舍得使劲上手摸,摸起来小心翼翼的。
花芽又去了一趟高婶子家,将毛衣递给高婶子。高婶子见到毛衣眼眶都红了, 跟花芽说:“小柱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喜欢呢。说不定都舍不得穿。”
她能看出来,花芽是花了心思的。一家三口照片上的白色背景,被花芽用五星红旗代替。而胸口的地方,是一座微缩的英雄碑,是王天柱父母长眠的地方。
“小猪的毛裤给我重新织。”花芽问高婶子要王天柱的七彩毛裤。
高婶子说:“他还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来。等我把毛衣拿给他, 他自然会把毛裤脱下来了。”
“那样最好。”花芽板着小脸说:“小猪不能沉溺过去。”
“小、小柱不是小猪, 哎哟, 随便你怎么叫吧。反正这话你说的对,沉溺过去就会看不到未来的路。”高婶子珍惜地拉着花芽的小手, 摊在自己的手上说:“真是一双巧手。毛衣织的比卖的都要好。听说你还会跑山是不是?”
花芽对自己会跑山这一点很骄傲, 她可是替家里还完外债了呢。
“我喜欢跑山。”花芽说。
高婶子笑道:“等春天到了,让小顾带你去爬山。”
花芽很想跟高婶子解释, 跑山与爬山是不一样的概念。可想了一想, 还是算了吧, 等到自己采到好东西送给她,她就能理解了。
*
在图书馆上班, 相对其他工作自由许多。
无人借阅的时候,可以整理书或者自己看看书。有人借阅就登个记。
花芽本来觉得在这边上班也许会无聊,没想到每个礼拜一三五都能跟周文芳一起共事,老实说挺有意思的。
真的。
上班第一天。
花芽穿着顾听澜给准备的棉袄棉裤棉帽围巾,脚上蹬着顾听澜弄来的棉鞋,从雪地里摇摇晃晃跟小企鹅似得到了图书馆。
周文芳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这里看到花芽。
她知道将会有一名新的同事,但真的不知道是花芽!
“你把阅读室和活动室的桌子椅子都擦了。”周文芳皱着眉头,看着行动不便的花芽,直接给她安排工作。
花芽进到阅读室,慢吞吞地把身上的雪扫干净。然后慢吞吞地摘下帽子拍了拍,又慢吞吞地取下围巾抖了抖。
周文芳叉腰站在花芽面前气的半死,咬着后槽牙脸上绷着扭曲的笑容催促说:“快点。”
花芽没听她的话,走到门口跺跺脚,把棉鞋上的雪弄掉。转过头见周文芳马上要喷火,慢吞吞地把胳膊举到周文芳面前跟她说:“帮我挽。”
周文芳怒极了,正想发火。
花芽冲她一笑,甜甜地说:“谢谢呀。”
她余光能看到三四个坐在阅读室看书的家属,已经把目光聚集在她俩身上。为了避免工作场所以后成为别人的戏台子,她把牙齿要的咯咯响,粗鲁地薅过花芽的厚实的衣袖开始往上使劲挽。
“穿着厚,来的路上怎么摔不死你!”周文芳咬牙低声骂道。
她把左边的挽起来,花芽自然而然地把右胳膊杵到她面前。
周文芳浑身冒着怨气,再次使劲把花芽衣袖往上挽。棉服袖子很厚实,一个卷要挽两三下才能挽上去,周文芳又开始咯吱咯吱咬牙。
“你也知道厚呀。”花芽甜滋滋地说:“顾听澜送我的。”
周文芳手一僵,顿时想把自己挽衣袖的手剁下去。怎么就那么贱呢,给别人干活还被塞狗粮?!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赶紧把抹布拿上,一楼的所有桌椅板凳必须擦的一尘不染。”周文芳快要绷不住脾气,对着花芽说。
花芽歪歪头,把手握拳对着地面晃了晃手腕。
一块精工浪琴表顺着光滑的小臂滑到纤细的手腕,差点闪瞎周文芳的眼睛。只见花芽把手表表盘对着她,点了点上面的指针说:“八点半上班,还有十五分钟。”
“知道手表哪里来的么?”花芽问。
周文芳面无表情:“不想知道。”
“还有时间呢。”
花芽从棉衣兜里掏出早上自己做的牛肉夹馍开始当着周文芳的面咔咔啃。
周文芳闭上眼睛,觉得眼前有点黑。
某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乎意料地跟在学习班里的王天柱有了某种共鸣。
周文芳气呼呼地回到登记桌旁边,把没看完的书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注视着墙上挂钟的时间。
等到终于八点半,她气势汹汹地再次来到花芽面前。
花芽捧着搪瓷杯慢吞吞地抿着热水喝,周文芳叉起腰,指向门背后放着抹布、拖把的角落说:“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赶紧拿着抹布去干活!”
花芽歪歪头。
见她又歪头,周文芳心里咯噔一声。
花芽冲她甜甜地一笑说:“不呢。”
周文芳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伸手扶着前面的桌子。
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周文芳伸出颤抖地手指着花芽说:“这次又因为什么?”
花芽歪歪头——
“你能不能不要歪你的脑袋瓜子!能不能把你的脑袋瓜子掰正了说话!”周文芳火冒三丈,一时没控制住声音。阅读室里看书的同志一个个带着谴责的目光望向她。
周文芳深呼吸,决定听花芽解释之前,自己还是先那张椅子坐下的好。
“你可以说了。”周文芳道。
花芽慢吞吞地放下搪瓷杯说:“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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