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北
筳宴刚散不久,皇上应该没那?么快歇下,里面?的烛光还是亮如白昼,不过皇上的寝殿大部分时候都是亮如白昼,他若歇下,只需把落地遮光床帐放下即可,无需熄烛,徐香宁望了望里面?,还是恳求洪公公通传一声。
“好吧,奴才进去通传一声,皇上若是不愿意见常在?,还请常在?别为难奴才。”
“多谢公公。”
洪宝全进去,走进内殿时,皇上还没歇下,他没敢直接通传,皇上这段时间?对徐常在?的态度十分明显,不愿意接见,看起来像是厌烦了徐常在?,他站在?内殿门口,还是他干爹先看到他。
“什么事?”
“干爹,徐常在?外面?,说是求见皇上。”
“现在?就在?外面?吗?”
洪宝全点点头。
梁九功皱眉,他也捉摸不清皇上对徐常在?什么心思,徐常在?求见这么多次,大白天?,大夏日阳光又烈,每次徐常在?都在?外面?站了很?久,汗流浃背,整个人快晕过去,皇上都没见徐常在?。
今晚中秋家宴,筳宴刚结束,皇上也没召人侍寝,其实从时间?上而言,其实今晚徐常在?过来求见,既大胆又巧妙。
梁九功回头看一眼已经在?更?衣准备就寝的皇上,示意洪宝全进去禀报。
“皇上,徐常在?在?外面?求见皇上。”
“朕说了不见她,你们把朕的话当耳边风吗?”
“是,奴才这就叫徐常在?回去。”洪宝全躬身?退出去。
徐香宁见洪宝全脸色不好,一看就是皇上没说要见她,她两眼一翻,假晕过去。
“徐常在?……”洪宝全吓坏了。
跟着出来查看的梁九功见徐常在?晕过去,又快步走进内殿,禀报道:“皇上,徐常在?昏倒了,昏在?殿门口,皇上,是将徐常在?挪到偏殿还是送回长春宫?”
“一群废物!朕留着你们干什么,这都需要问朕,把她送出长春宫!刚才不昏,偏偏现在?昏倒,朕一说不见她,她就昏倒,朕看她定?是故意的!”
“是,奴才这就让人送徐常在?回长春宫。”
梁九功还没完全走出内殿就被皇上叫住。
“把她抬进来。”
梁九功不得不感慨徐常在?是赌对了,皇上对徐常在?还是心软了,甭管真昏假昏,徐常在?还是有办法进来了,他安排几个宫女?把徐常在?抬进来,想放在?床上时,皇上不允许,于?是只能放在?地上。
“你们都下去了。”
梁九功还不想下去,还想看徐常在?到底是真昏过去还是假昏过去,不过皇上开口,他只能带着人撤出内殿。
穿着白色寝衣的康熙走到徐香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睡”在?地上的人,那?睫毛轻颤的,哪里是昏倒之人的样子,他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装到什么时候。
不过须臾,徐氏就睁开眼睛了,只是一睁开就是泪水。
“你有什么委屈?不是你不愿意见朕吗?”
康熙可没忘她装病不愿意见他,不愿意侍寝,一个小小风寒感冒,她足足让敬事房那?边撤下她绿头牌快半年,病好了也说跟太医说病还没好,那?他就如她的愿。
徐香宁掉眼泪,从地上坐起来,哽咽道:“臣妾……没有不愿意见皇上。”
“你没有?徐氏,你当朕是傻的吗?你故意装病那?么久,朕不是不知?道,朕从塞外回来,你还生病,不是装病是什么。”
“臣妾是真的生病了。”
“那?你病得够久啊,怎么不继续病了?还来见朕干什么,滚回你的长春宫!”
康熙转过身?,想走到床边,被徐氏抱住腿,“松开!”
“皇上,臣妾错了,还请皇上原谅臣妾,臣妾一时糊涂。”
康熙蹲下,抬起徐氏的下巴,“不是说真的病了,既然真的病了,不侍寝也是应该的,你很?为朕着想,朕不是如你所愿了嘛,还巴巴来见朕干什么,为了春答应是不是,没有春答应,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见朕,永远告病,就为了一个你素不相识的瑞常在?,跟朕置气,朕说得对不对?”
皇上完全是阴阳怪气,语气冰冷,神?情也同样冰冷,高高在?上又带有几分嘲讽,凌厉的目光仿佛穿透她,她无所遁形。
徐香宁差点想自暴自弃点头说是,理智占上线,她没有点头,只是看着皇上,依旧哽咽:“皇上既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何苦问臣妾是不是,皇上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下巴被捏紧,隐隐作疼。
“徐香宁,既然如此,你往后不必来见朕!不必踏入乾清宫,你既然这么厌恶朕,不想见朕,朕绝对会如-你-所-愿!”
康熙没忘当时徐氏看他的眼神?,那?里面?可是充满着陌生与厌恶,哪有先前浓情蜜意,娇娇软软的样子,她对他的缠绵缱绻,欢笑温柔怕是都是作假的。
“呜呜呜……”徐香宁哭出声,“皇上,你最会威胁臣妾,臣妾的命都在?你手上,你要不干脆直接将我杖毙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能将瑞常在?杖毙,也能将臣妾杖毙,臣妾怕你有错吗?臣妾那?日没替瑞常在?求情吗?可皇上还是当着臣妾的面?将瑞常在?处死,皇上手上那?把铡刀迟早要对准臣妾的脖颈,皇上,还是处死臣妾吧,臣妾也不想多活,干脆皇上现在?就掐死我,我绝对不吭一声。”
“你在?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皇上,你知?道我多少个日夜都能听到瑞常在?那?日的哭声,多少个日夜梦到瑞常在?那?日求饶时的脸,我甚至能梦到她在?向我求救,可是我没能救她,皇上,你能杀瑞常在?,也能杀我,皇上,你说我怕不怕,我躲着,生病不来见你,那?是因为臣妾恐惧害怕你,我难道连惧怕的资格都没有吗?”
徐香宁那?日的确是惧怕,不是怕皇上杀她,而是怕她自己一步步爬上去后也成为“皇上”,要爬上去,她是不是手上也会染上鲜血,是不是有一天?她也毫无眨眼地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她还是她吗?还是她也变成封建帝制下的一个人,人命在?她眼里不值一钱,可杀可剥?
她呢?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呢?是不是连最后一缕幽魂,一缕思想都要被同化,她只能强迫自己停住,哪怕停在?半空中也好,不要往上升,也不要往下坠,无论上升还是下坠,她都终究不再是她。
“你可以惧怕,既然惧怕,就不要来见朕!”
康熙是真的失望,他竟然从徐氏口中听到惧怕二字,惧怕他,就因为他处死一个瑞常在?,在?他手上死的人还少吗?徐氏若连这个都怕,都想远离他,视他如同话本子上地狱里的恶灵一样,看他的眼神?充满恐惧厌恶,那?她注定?不是那?个跟他心灵相通的人,先前种种是他错意。
“臣妾惧怕,可臣妾又能怎么办,想把皇上从臣妾心中赶走,想永远不见皇上,可臣妾做不到,皇上已经烙在?臣妾心里,臣妾想要拔除,只能将这颗心挖出来,可人的心挖出来,是不是也代表要死了,皇上,我惧怕你,可我也深爱你,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唯一的男人,臣妾第一次交予你,你是天?子,是令我惧怕的人,可你也是臣妾心爱的男人,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只祈愿臣妾那?日选秀从未被皇上选中,这样我不会爱上一个我惧怕的人。”
“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救春答应!你不爱朕,你若爱朕,便不会惧怕朕!朕不会再被你蒙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皇上若不相信,臣妾无话可说,臣妾日后不会再来寻皇上,皇上也不必召臣妾侍寝,臣妾病死老死在?宫中都跟皇上无关,至于?春答应,臣妾只求皇上,她只是一时糊涂,罪不至死,还请皇上让她从冷宫出来,她的身?子本就因生下小阿哥而受损,冷宫磋磨人,还请皇上饶春答应一命。”
“你果然是为了春答应过来的!”
第62章
徐香宁直接一拳狠狠捶下去, 捶在皇上胸膛上,一拳不解气连着捶好几拳,捶完后扑上去咬他脖子,咬完后大哭着喊道:“就你会欺负我, 你威胁我, 还欺负我,你怎么能让我背负一条人命, 我连鸡都没杀过。”
康熙见徐氏崩溃大哭, 哭得快岔过气,满脸通红, 鼻涕眼泪齐流,好不悲惨,她分明是怨他,惧怕他,正如她所说,她怨他让她背负一条人命, 又惧怕他像对瑞常在那样对她,可瑞常在如何能与她比较, 分明是她不顾他们先前种种而对他避之?不及。
若没有?春氏, 他想她是不会主动过来找他的, 这个女人心硬得很,他在她心里怕是连一个春氏都比不过。
寝衣的袖子被她故意拿来擦眼泪鼻涕时, 康熙愣了一下, 被她孩子气的举动弄得一时忘记生气,“不是说惧怕朕, 还敢拿朕的袖子擦泪,不怕朕杀了你?”
“要杀要剐, 随皇上的便。”
“这个时候又随朕的便了,不是你说惧怕的嘛,你不是怕死?才假装生病躲着不愿见朕的嘛,你不是怕朕砍你的头,说朕是拿着铡刀的人,徐氏,你没半点真心!全是诓朕。”
“皇上,你把?匕首拿过来。”
“拿匕首何用?”
“我给皇上把?我的心剜出?来,让皇上看?看?我的真心,去拿,小刀也行。”
“好,朕去给你拿,梁九功……”
一直在守在内殿门口?听着里面动静的梁九功起?初是听到徐常在的哭声,哭得非常凄惨大声,简直是嚎哭,至于说了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晰,听到皇上叫他,他赶紧推开?虚掩的门进?去。
“皇上,你叫奴才?”
“去拿一把?匕首过来。”
梁九功一惊,匕首?此等?锋利器物是万万不能近皇上的身,仪阳殿是不可能出?现匕首刀器的,万一有?人拿着伤到皇上怎么办,他瞥了一眼双膝跪地,双眼红肿的徐常在,卑微劝道:“皇上,皇上请三思啊。”
“去拿!”
梁九功被皇上目光一慑,不敢不从,赶忙出?去找匕首,没敢耽搁,很快把?一把?匕首拿过来,匕首递给皇上后被皇上似很随意地丢在金砖上,丢在徐常在面前。
“皇上……”
“滚出?去!”
梁九功只好出?去。
徐香宁没想到皇上找来一把?匕首,她抬眸看?着皇上,“好,臣妾这就证明给皇上看?。”
康熙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徐氏,见她开?始脱衣,解开?扣子,伸手过去拿匕首,他脚一伸踩住匕首,随即把?匕首踢远。
“不是要臣妾自证吗?皇上拦着臣妾干什么?”
“闭嘴!”
徐氏趔趄歪扭地站起?来,双眼哭红得厉害,哪怕不脱衣,康熙也是瞧出?来她清瘦不少,原本脸庞身子都圆润的人,几个月不见,她的肉少了些许,在今日筳宴上明明吃了不少,结果?还瘦了。
“皇上不愿意原谅臣妾,怀疑臣妾的真心,臣妾离去便是,往后臣妾不会再来找皇上。”
康熙没有?阻拦她。
“皇上……”
康熙依旧没说话,将沾到眼泪鼻涕的寝衣脱掉,坐到床沿边,看?着离他几步远的徐氏,她没有?离去,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十分委屈的样子。
“过来。”
徐氏飞奔一样扑到他怀里。
“不许把?泪水沾到朕身上。”
徐氏憋住眼泪,变成抽噎,后又抽身,去地上捡回她的手帕擦泪,窝在他怀里继续哭,不敢完全靠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生怕他推开?她,擦好眼泪后,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撅起?嘴。
康熙犹豫片刻还是吻上去,吞没她的所有?话语,勾着她的舌头。
这个吻像是冬日里的一把?炭火,温得刚刚好。
吻完后,徐氏说了一句话。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康熙的心莫名被熨帖地一下,这会又无恐了,他轻声问:“谁是被偏爱的?”
“我,是我,我是皇上偏爱的,我刚才知道了,皇上不会杀我,不会让我受伤,我往后哪怕是生着大病,只要皇上要见我,我也要爬着来见皇上,绝对不会躲着皇上,我再也不惹皇上生气,皇上,我一时糊涂,胆小怕事,脑子蠢笨,一叶障目,还请皇上大人不计小人过。”
“你的真心留待查验,睡吧,朕累了。”
“不……不做吗?”
“做什么?”
“就……就那个啊。”
徐氏有?些扭捏,康熙摸了摸她的脸,“徐香宁,不要以色待朕,朕要你的真心。”
“我的真心已经在皇上那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