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桃逢新
裴镇昨日安顿好后便立刻进宫面圣,永嘉帝给足了他颜面,不仅没有追究大理寺狱的意外,还当众赐下宣安侯府,今日早朝后,更是单独留裴镇聊了许久,他是才从永嘉帝那里告退,转而就来了东宫。
好巧不巧的,他也是来请罪的。
太子失笑,目光扫过姜珣:“你们一个个是约好了不成,都赶着今日来同孤告罪。”
裴镇将太子的目光转向尽收眼底,只道:“看来微臣连请罪都不会挑时候,论起来,又是一桩罪了。”
太子摇摇手:“宣安侯言重了,昨日之事孤并无责怪之意,今日就此揭过,不要再提。”
“对了,”太子适时的转移话题:“宣安侯这会儿是从御书房过来的吧?听说父皇专程留了你说话,说起来,孤很少见到父皇这般健谈。”
裴镇淡淡道:“聊的都是些民间风土人情,陛下体恤民情,自然更关注于此,不知不觉就聊多了。”
“孤对民间风土人情也很感兴趣,不知宣安侯是否有兴致同孤聊一聊?”
裴镇:“殿下说笑了,即便微臣少在京中,也知陛下对殿下的倚重和信赖,为殿下选定的,皆是有真材实料的能臣异士,岂会有不知民间风土人情者?”
“微臣一介武夫,不善言辞,亦不及殿下身边的能臣会道,殿下听了只会觉得枯燥。”
太子眼神微动。
此前,朝中争论重建东都之事,他曾与宫中僚佐私下谈过,从而发现姜珣对各地风土民情的了解十分深刻,而姜珣之见解之所以切实适用,也都源于他积攒丰厚的真实见闻。
裴镇这番话,太子立马就想到了姜珣。
“什么风土人情,本宫能听吗?”李星娆身着素雅宫装,款款走来,原本守在殿外的内侍就跟在后头,一副阻拦不及的为难模样。
“皇兄莫怪,方才我走到外头,听到里面正在谈话,怕扰了皇兄谈正事,这才按下宫人不许通报,没想一时听入了神,自己倒是插了话,多有失礼,诸位见谅。”
长宁公主驾到,众人纷纷起身参拜。
李星娆扫过东宫众臣,在姜珣身上停顿片刻,又很快移开,转而落在裴镇身上,表情欣喜又自责:“原来是宣安侯,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皇兄和侯爷谈事情。”
太子故作沉脸:“知道你还来。”
李星娆委屈皱眉,“不该来也来了,皇兄罚我呗。”
太子哼笑,顺势转话道:“那你来作甚?”
“借书呀。”李星娆明媚一笑,虚假的委屈荡然无存:“见识了皇兄书库中的珍藏,叫我每日都有远行万里之感,不由沉迷生了兴趣。皇兄借是不借?”
太子一副打发人的姿态:“自去取吧。”
不想她眉梢一挑,得寸进尺:“书自然是要借的,我是问皇兄,能借个人吗?那书盒笨重得很,我来的急忘了多带人,皇兄不至于叫我自己搬吧?”
忽然,李星娆感觉身边的人朝她的方向侧首,似在看她。
她转眼瞄去,只见裴镇向着皇兄方向,垂眼敛眸,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太子没脾气的问:“你想借谁?”
要求都被满足的公主只剩愉悦,也不管谁在看她,眼神定在一人身上,笑容更深:“姜校书,有劳了。”
姜珣从容出列,搭手拜道:“愿为殿下效力。”
第21章
没跑了!这下没跑了!
公主八成真的看上姜珣,想和他深入发展了!
眼见长宁公主用一个假的不能更假的理由,大大方方从太子身边把姜珣带走,东宫众臣顿时对之前的猜测有了更肯定的认知。
姜珣他,要飞黄腾达了!
“长宁还是小孩子脾气,宣安侯莫要见怪。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静默无言。
太子眼神一凝:“宣安侯?”
裴镇眉眼一动,应答如流:“方才殿下提及风土人情,看起来极有兴趣,臣怕扫了殿下兴致,在想有什么能讲的。”
太子拍手:“那太好了!”说着,直接命人上茶点,似有促膝长谈之意。
另一边,姜珣领着公主来到弘文馆藏书地,拿过索引册子,温声道:“殿下今日想看什么书?”
李星娆抬手摆了摆,伍溪会意,带着所有人出去,只剩他二人在此。
笨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在内里构筑出一个静谧无扰的空间。
李星娆走到姜珣跟前,嫣然一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本宫只是来借书的吧?”
姜珣有了教训,选择明话明说:“请殿下指教。”
李星娆哼笑一声,往书架间走去,姜珣眼一动,转身跟上。
公主漫无目的闲逛,边逛边说:“当然是来看看,有些人脱了牢狱之灾,会不会过河拆桥,倒打一耙呀。”
姜珣了然。
他身在狱中时,以诗词道尽爱意,若出了牢狱反而安静下来,不免让人再生疑窦。
一排书架走到头,李星娆刚要转身绕去下一排,身后的人忽然抢了两步,横在面前拦住去路。
姜珣虽是文官,但绝不文弱,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时,竟像一堵高墙,挡住了公主眼中所有的光,不期然的与噩梦里穿着喜服从殿外走进大殿,一步一步脚踏鲜血逼近的高大人影重合。
李星娆瞳孔一震,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踩到曳地的裙摆,趔趄中飞快攀住一旁的书架。
“殿下……”姜珣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伸手欲扶。
就这一个动作,似是刺激到李星娆,她几乎本能的反手抽过来,姜珣猝不及防,啪的一声响,他的脸被抽的侧向一边,人都抽蒙了。
“别碰我!!!”
姜珣眼底划过一丝讶然,转头看向公主。
眼前的李星娆,全无往日的明媚动人,反倒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兔子。
这一巴掌,并不是盛气凌人的欺辱,更像是被绝望愤怒催出的反抗。
姜珣飞快退开一步,作拜请罪:“微臣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李星娆回过神来,动了动手指,这一把掌抽的手都在发麻。
她试着松开书架,站稳后,又借整理衣裙的动作垂下眼,并不看姜珣,只冷声警告:“本宫不喜外人随意触碰,你若再犯,就不是一巴掌的事。”
姜珣郑重道:“微臣定当谨记在心。”
这处实在有些逼仄,李星娆轻轻舒气,绕过他走了出去:“你方才想说什么?”
这次,姜珣老老实实跟在后面,闻言怅然一笑。
“笑什么?”
姜珣答:“若是刚才,微臣还答的上来,眼下,似是无话可说了。”
李星娆驻足,姜珣立马跟着她一起停下。
她转过身,“为何?”
姜珣老实道:“因为这话有些唐突,微臣怕再挨一巴掌。”
李星娆:“你站远些,本宫打不到,不就不怕了。”
姜珣并未对这句玩笑较真,“殿下真的想听?”
“想说就说,别卖关子。”
姜珣又思考片刻,这才道:“微臣在想,要如何做,才能让殿下不再有类似的疑虑。”
他缓缓抬眼,温和的目光坚定的看向公主:“比如,假戏真做?”
话音未落,李星娆忽然抬手!
说时迟那时快,姜珣猛地后移,警惕的盯着那只手!
这次,公主抬起的手并没有挥向他,而是优哉游哉落在头上,扶了扶发间的金钗。
姜珣一怔,目光下移,果见公主并不像刚才那般恼怒,脸上皆是玩味笑意。
他被耍了。
李星娆:“知道是讨打的话还敢说,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姜珣如实道:“是殿下要听的。”
李星娆转身走进另一排书架:“若本宫没有记错,你是被迫写了那些情诗,怎么,写的多了,把自己都骗了?你想弄假成真,可要让本宫怎么信你的真?”
姜珣淡淡一笑,跟着公主的步伐,负手踱步:“为何不可?那话本里,杜家娘子在梦中遇见柳生,都能爱的生生死死,结成良缘。微臣为何不能因日日给殿下写情诗,不由察觉殿下的美好,动了真心呢?”
“梦中的事也能当真?”李星娆忽然驻足,转身面向姜珣,姜珣不防,脚下没收住,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至亲密。
阳光从高窗涌入,公主迎着光,眼神里有讥讽、质疑,唯独没有动情。
“那姜校书梦到过本宫吗?又或者,在梦里,对本宫动过真心吗?”
周围安静无声,两人静静对视着,隐生暧昧。
姜珣喉头轻动,率先垂下眼,恰如败阵避开。
李星娆勾勾唇角,转身继续逛,语气轻快:“所以说,在本宫身边,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就算是在梦里,本宫一样爱的有因有果,恨的有理有据。”
“既然你没有过河拆桥之意,那本宫不妨告诉你,这场戏,恐怕还得再演一演。”
姜珣听到这话,心下大定:“是。”
逛了两圈,李星娆选了心仪的书册,准备离开。
姜珣帮她抱着书盒,不动声色扫了眼书盒上的类目,一份是龙泉民俗志,一份是战事略要。
他眼底划过思索,无声打量起走在身前的女人。
长在深宫的长宁殿下,近来的读书喜好口味变化,还真是大啊。
……
两人先后走出来,四个护卫就守在外面。
“东西给他们吧。”
姜珣:“此处距离福宁宫并不远,微臣可以代劳。”
李星娆:“你喜欢出力,本宫稍后能让你出个够,不过今日就就算了,有另一件事,本宫想请你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