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桃逢新
裴镇在牢门前站定,眼珠上下一动?,扫他一眼:“这个时候来‘探望’的,多半是落井下石之?辈,但本侯不同,我是来救你的。”
姜珣轻笑,不可置信:“侯爷,来救我?”
裴镇很正经的点了一下头?:“当然,但本侯也不是什么人都?救,得看?看?对方有没有诚意。”
姜珣闻言,心中的疑惑一下子解开大半,再看?裴镇时,表情显然没有之?前的温和。
“如?此说来,下官倒更希望侯爷今日是来‘探望’。”
裴镇:“何解?”
姜珣:“落井下石者,多为袖手旁观的外人。可那些胸有成竹来救人者,往往就是设下陷阱的罪魁祸首。侯爷,是哪种呢?”
裴镇并不受他影响,摇摇头?:“你会问出如?此无?关紧要的问题,足以证明你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姜珣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
“请侯爷明示。”
裴镇如?他所言,微微倾身,压低声?音:“若这件事情注定要有一个人来背黑锅,姜校书觉得,那个人会是谁呢?”
会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买卖花种,最主要的经手人就是姜珣,此事他逃不开,但太子不同。
且不说太子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参与此事,就说以太子现在的地位和实力,能保他的大有人在。
如?果不能证明姜珣是清白的,那么以他现在的处境,太子第一件要做的,就是与他划清界限。
姜珣会作?为一个弃子,承担起整件事情的责任,甚至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而这一切,极有可能都?是面前的宣安侯所设计。
姜珣冷冷笑着?,眼神?仿佛能淬出毒刀子。
裴镇,我真的小看?你了。
“既如?此,那下官也想请教侯爷,若此事能查出结果,还无?辜者清白,那栽赃嫁祸之?人,能撇清吗?”
裴镇哂笑:“你都?站在这儿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不是闲的,就是傻的。姜珣,是要化敌为友重见天日,还是牢底坐穿甚至枉送性命,在你一念之?间。当然,本侯也没法信你一面之?词,总得要看?到你的诚意,一个时辰考虑,够吗?”
姜珣:“下官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侯爷在招揽我?”
裴镇:“只要本侯感受到诚意,别?说招揽,结拜都?行。”
姜珣:……
谁他娘的要和你结拜!
裴镇言尽于此,还很体贴的给他留了思考空间:“一个时辰后,若你想清楚了,就请个狱卒来同本侯传话。”
姜珣站定不动?,直至裴镇离去,阴暗的牢房将他裹在一片阴霾中。
有光自高墙的气窗涌入,姜珣转过身,光打在下半张脸上,一双眼仍浸在暗中。
忽的,那双薄唇轻轻勾了勾。
递信定是要递,可你未必是唯一的选择啊。
……
“娘娘,御医已经诊断过,殿下只是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待缓过来便可苏醒了。”
李星娆认出了慧姑姑的声?音,正欲睁眼,另一道声?音又挤了过来。
“皇后娘娘,眼下连太子都?选择留在东宫静候结果,您担心也没用啊。”淑妃嘴上安抚着?,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已经快溢出来,李星娆不用睁眼都?能想到她是何等?表情。
然而,后宫中闻风而动?者又岂止她一人。
蒋昭仪优雅端坐:“淑妃娘娘所言极是,后宫一向不可干政,娘娘此刻若要去烦扰陛下,恐会适得其反,还叫朝臣抓住话柄。不过话说回来,此事的确玄乎,我朝一向严谨私藏兵器,严法之?下,若非本就有权接触到这些东西的人,还有谁能做到?”
皇后本就因一双儿女同时出事心焦不已,此刻哪有闲工夫再应付这些人?
“既然长宁已无?大碍,你们都?先?回去吧。本宫相信此事与太子无?关,也不会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去烦扰陛下。倒是妹妹们,口口声?声?后宫不可干政,却?字字句句不离今日之?事,是真的谨记宫规了吗?”
皇后威压不减,一众嫔妃反而无?言以对。
淑妃哂笑起身,随意行了一礼:“臣妾身感不适,就不打扰皇后娘娘照顾长宁公主了。”
她一走,曹婕妤和张美?人跟着?告退。
蒋昭仪拨弄着?打磨精致的指甲,感慨道:“现在想想,若非皇后娘娘坚持将满园给了长宁公主,今日摊上这种事的就是妾身和宗珀,妾身自问没有皇后娘娘这样的气度与本事,怕是早就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了。”
皇后扫她一眼:“所以你也好,十皇子也罢,安分守己,自然不会麻烦上身。长宁这里有本宫照料,十皇子年幼,需要母妃多费心,蒋昭仪还是尽快回去吧。”
蒋昭仪袅袅婷婷的起身,“妾身不打扰长宁公主休息了。”
等?到蒋昭仪等?人离去,整个福宁宫才真正安静下来。
皇后的手撑在床沿,疲惫的闭了闭眼。
“娘娘。”慧姑姑在旁喊了一声?,皇后睁眼,发现女儿已醒了,正红着?眼睛看?着?自己。
“长宁!”皇后面露欣喜,轻声?询问:“现在感觉如?何?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星娆忽然起身抱住了母亲。
皇后错愕不已,却?听她在耳旁低语:“母后放心,皇兄会没事的。”
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安慰,更像是笃定。
皇后轻轻拉开她:“长宁,你……”
“母后您想想,满园是母后送给儿臣的,理?论上来说,儿臣府中运出的东西里发现了私藏的兵器,儿臣的嫌疑才是最大,可眼下,朝臣却?死咬着?姜珣和东宫的关系,仅凭姜珣是此事的经手人,直接跳过儿臣针对皇兄,摆明了有预谋。”
“既然早有预谋,对方岂会想不到皇兄坚持参与调查的情况?会不会还有针对这种情况的设计和构陷?所以,皇兄主动?禁足东宫未必是坏事,有些时候,无?为便无?过。”
李星娆冷静的分析着?局面,听得皇后一阵愣神?。
“此话固然有理?,就怕对方设计周全,静观其变成了坐以待毙。”
李星娆,“所以,皇兄可以禁足东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皇后:“你……”
李星娆凑到皇后耳边,低语一阵,皇后的脸色骤变:“此话当真?那太子为何不道明此事?”
李星娆眼神?轻动?,镇定的撒了一个谎:“事关重大,若因泄露打草惊蛇,皇兄此前的诸多努力就白费了,所以他才没有道明,儿臣也是近来频往弘文馆,无?意间窃听到,皇兄当时便告诫过儿臣守口如?瓶,若非今日发生此事,儿臣是万万不会说的。”
说着?,她用力握住皇后的手:“母后,儿臣现在得去见一见父皇了。”
……
太子无?端惹上这么件事,永嘉帝当着?众臣的面虽无?表态,但心情俨然已坏,御书房大门紧闭,埋头?批奏折,谁也不见。
“长宁殿下,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已罚了好几个太监,您还是回去吧。”
李星娆闻言,非但没有离去,反而轻提裙摆,直接跪在御书房门口:“烦请高内侍告诉父皇,若父皇不见,长宁便是跪断了腿,也不会离去。”
高和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进?去通禀,片刻后欣喜而来:“殿下,陛下让您进?去。”
李星娆并不意外,被?崔姑姑搀扶起来,独自入内。
御书房十分安静,李星娆甫一进?来,便看?到了案头?堆积的奏折文书。
永嘉帝正提笔批阅,脸色始终阴沉,头?都?没抬。
李星娆轻轻抿唇,放轻脚步走近。
永嘉帝伏案忙碌,头?都?没抬:“往日里总是听说你又同谁闹了情绪,这是别?处都?闹够了,打算来朕这里闹了?”
在李星娆的印象里,永嘉帝这个父亲远不如?母后和皇兄那样对她百般纵容,但也绝对算不上苛待,只要她不是无?法无?天违逆原则,又或皇后和太子能兜得住的事,他从不过问。
平心而论,李星娆对父亲,敬畏多过依赖爱戴。
“儿臣素日的确任性了些,但今日皇兄无?端被?污蔑,父皇心情亦不佳,若儿臣还一如?既往的胡闹,便是不孝不恭,罪该万死。”
“污蔑?”永嘉帝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事情尚未查明,你便知是污蔑?你是来给太子求情的?”
李星娆心头?微沉,提摆下跪:“儿臣不是来替皇兄求情,而是来替皇兄传话的。”
永嘉帝朱笔一顿,抬起头?来……
李星娆在御书房总共待了不到一刻钟,其间风平浪静,以至于待在外面的人都?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时间已是日落西山,夜幕四合之?际。
她轻轻舒了口气:“去东宫。”
太子自请留守东宫静候结果,和禁足还是有区别?的,李星娆临时让人备了些点心,装作?送吃的而来,这一次她逗留时间更短,很快便离开。
出了东宫,李星娆一边筹划接下来的事情一边往福宁宫走,没想刚踏进?宫门,宫人便匆匆迎上来递给她一封信,且表示对方吩咐过,一定要亲自送到长宁公主手上。
李星娆眉梢轻挑,某人之?前写诗传情,用的就是这个套路。
公主拧眉思索片刻,“伍溪,去准备一下,本宫要出宫。”
又吩咐崔姑姑:“去同母后说一声?,今日花宴出了意外,本宫不放心一些收尾事宜,要亲自去检阅,今夜就宿在那儿。”
……
距离送出书信,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姜珣面朝着?老门方向盘腿而坐,老僧入定一般。
当外面传来动?静时,他缓缓抬眼,紧盯着?拐角近来的方向,看?到那抹熟悉的纤影时,终是露出笑来。
李星娆一身男装打扮,挥退无?关等?人,来到姜珣的牢门前,开门见山:“三句话内说不出有用的东西,就别?浪费本宫的时间了。”
姜珣定定看?向她:“花宴前夕,微臣发现有人在观景亭下面的花圃里埋藏了东西,取出时毁了一小片花圃,这才有那临时支出的一笔账目,若非微臣连夜将那里恢复原样,让人无?从察觉,殿下今日恐怕会更麻烦。”
李星娆:“找出的东西在哪儿?”
“已被?微臣藏在安全的地方,原本想等?花宴过后在呈上,谁知中途就出了意外。”
寂静片刻,公主微笑道:“两句,还有一句。”
姜珣神?色一肃,改坐为跪,冲着?公主重重磕了一头?。
“请殿下救我,今日之?事,全因宣安侯裴镇针对设计,微臣身死事小,却?不愿太子殿下因臣之?旧怨备受牵连。若殿下能出手搭救,微臣愿舍前程仕途,为殿下做牛做马!”
听到裴镇的名字,李星娆心头?一动?,走上前去:“宣安侯?”
姜珣直起身:“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