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钱空青
江絮清叹了叹气,失魂落魄地要走出茶馆。
自己惹出来的事,江濯为了哄好妹妹,只好将她百般劝回来,不得已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听完,江絮清拧着眉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江濯说道:“就四皇子出事的宫宴后,怀徵拜托我去找一个女人,只告诉了我一些相貌特征,其余的没有多说,好似极其神秘,还不准我跟任何人提起。”
“哥哥你形容的相貌特征,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呀……”
江濯小声道:“你也觉得熟悉吧?果然不是我的错觉。”
方才江濯说裴扶墨拜托他秘密找一个女人,形容的相貌,分明与四年前消失的佳月公主很是相像。
佳月公主虽说有个公主的封号,但并没有上过皇家玉碟,全因她并非是晋安帝的血脉。
她的生母则是早已薨逝,曾盛宠一时的宠妃梅贵妃。
兴武十五年,晋安帝不顾一切强行纳一个曾经成婚生子的美妇人入宫为妃,甚至为了迁就梅贵妃,还将她年仅六岁的女儿同样召进宫,且特赐予其公主名号。
入宫后,梅贵妃圣宠不断,但后宫却早已有不少传言,兴武十三年裴皇后薨逝,在此之前便是得知晋安帝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给活活气病的,因挽不回丈夫的心,最终才郁郁寡欢病故。
此流言当初给年仅五岁的太子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毕竟梅贵妃正当宠,而太子只空有个储君的头衔,实则在彼时晋安帝的眼中,那会儿的太子,恐怕还没梅贵妃的女儿重要。
梅贵妃入宫没几年,因为圣宠过盛,遭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妒意,最终死在一个小小的美人下的毒药中。
宠妃消香玉陨,美人福薄,可惜即便生前再得帝王之宠,死后没多久便被薄情的帝王遗忘,导致当时年幼的佳月公主在后宫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四年前,佳月公主莫名其妙在后宫消失不见踪影,晋安帝随意吩咐宫中侍卫四处寻找,实在找不到人也就放弃了。
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在意一个不是皇家血脉的冒牌公主。
如今得知裴扶墨一直在找这位公主的下落,江絮清不免觉得觉得怪异。
他跟佳月公主是什么关系?
**
黄昏时分,裴扶墨回了左军衙署,衙役连忙来回禀,“都督大人,都督夫人已经等您许久了。”
裴扶墨颔首,转身朝自己那间屋子走去。
房门推开,紫檀桌前的姑娘正托着下巴,垂眸望着那桌面上摆放的饮品恍恍出神,柔和的霞光轻轻地落在她姣美的脸庞,脸颊上细微的绒毛都像是渡了层淡薄的金光,含丹如花的红唇微微抿着,神色一派愁苦。
裴扶墨几步过来,撩袍在她身旁落坐,语气不明地道:“江慕慕,我这左军衙署,你倒是来去自如了。”
江絮清心里本就一直在想着事,脑子里还一团乱麻的,思绪都飘老远了,冷不丁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一下将她吓得不轻。
裴扶墨像是预料到了她会吓得坐不稳往后倾倒,已是先她一步伸出手抵住她的后背,因此也顺势将她托到自己的怀里坐着。
“你怎么忽然来了,吓了我一跳。”
温香软玉在怀,让即使冷面肃容的裴都督都不由松缓了眉目,他双臂从她纤细的腰肢绕过去,自己主动将桌上摆放的冰镇八宝小丸子揭开,不紧不慢地问:“在想什么?连开门声和脚步声都没听见。”
江絮清瘪了瘪唇,闹着要从他腿上下来,“裴小九,你先放开我。”
裴扶墨眉梢一扬,垂眸盯着她的脸,什么话都没说,但手中的动作已是表明了态度,他不会放她下来。
江絮清挣扎了几番,凝霜似的手腕抵在他胸膛前,幽香清甜的气息缓缓从衣袖内溢出,霎时间,便又是她动.情含春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
娇媚盈盈,摄人心魂,让人喉间不由收紧。
裴扶墨黯了黑眸,未免闹出事之前,忽然态度一变,竟真的听话将她了放下来,神色微冷。
也是怪了,自从昨晚提起想要孩子后,他便有些忽冷忽热的,她还记得昏睡之前,他说让她将婆母的话听听就行了,不必当真。
现在回想起来,想必就是不想与她要孩子。
江絮清心里微微泛起苦水,不过转念一下,自己是否有些矫情了,兴许是他二人才新婚不久,裴小九是想再多与她有更多的二人世界。
她坐在裴扶墨身旁,收敛好方才那点纷乱的思绪,笑得甜甜道:“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冰镇八宝小丸子,你必须给我吃完,一滴都不许剩。”
裴扶墨眉宇微拧:“我不吃甜食。”
这简短的几个字,若是细细听去,竟是能听出几分少年气的郁闷。
江絮清凑过去,双手托腮,眼眸狡黠看他:“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呢,夫君当真不吃么?”
裴扶墨右手捻着青瓷汤匙,迟疑了片刻,斜乜她一眼问:“吃之前,我倒是想知道,娇娇是从何处学的这道冰镇八宝丸子。”
他眯了眯眸,危险一闪而过,可别莫又是从裴幽那处学来的。
江絮清神色自然道:“这可是我江府大厨最拿手的冰镇饮品之一呢,丁大厨从前可是在宫里做过膳食的,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手艺,但绝对不能质疑我们家的丁大厨。”
她絮絮叨叨,还将自己如何学会的这道冰镇八宝小丸子的过程都说了出来。
裴扶墨神色这才渐缓,总算在她的百般期盼下,将饮品入了口。
糯叽叽的小丸子入口绵绵软软,让不喜吃甜食的裴扶墨下意识不适了片刻,但品尝进喉间后又觉得味道的确并无齁甜,方才紧紧拧着的眉,也不由渐渐放松。
江絮清托着腮将目光久久落在他身上。
裴扶墨自小便被镇北侯严厉教导,即便镇北侯府是武将世家,但在于文学上对裴扶墨却也从未放松警惕。
江絮清比谁都要清楚,裴扶墨自小还承受了自己兄长的那份压力,是以他永远要比同龄的男子学的更多,做的更多,要更努力,付出更多汗水才能得到镇北侯的认可。
在双重的寄望下,裴扶墨的确成长得更加优秀耀眼,即使最终还是走了武将这条路,但他自小养成的矜贵气质,使他静默时偏生有种端方君子之感,他便是这般神态自然地坐着,俊美的容色在晚霞的衬托下更显魅惑,眼角眉梢卓绝无双,无端惹着姑娘为之心颤。
不知不觉,一碗冰镇八宝小丸子饮用完毕,裴扶墨优雅地拿帕子擦拭了下唇角,侧过脸问她:“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江絮清怔了片刻,“啊?”
裴扶墨淡淡道:“你难道不是有话想问我?”
从方才进来时,她便出神了许久,看着他的眼神又一副欲言又止,若非有话想问,又怎会如此反常。
江絮清藏在衣袖内的手不自觉收紧,在他的注目下,终是问出了口:“我想知道,涟水巷里藏的人是谁?你三番两次让周严去找的女人送去涟水巷,又是做什么的?”
果然还是问了。
但裴扶墨没料到的是,她连涟水巷都知道。
江絮清紧张地看着他,有些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一些让她接受不了的答案,但同时又觉得哥哥那番话对裴扶墨来说真的有够离谱。
裴扶墨是怎样的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绝不可能养外室。
他面色微凝,只堪堪顿了片刻,便轻飘飘地道:“不过是我公务上的机密罢了。”
以江絮清与他相识多年的了解,若真的只是左军的公务机密,他是不会动用哥哥的人脉帮他去找人,那个人定是无关公务,除了他的人手去找还不够,竟还让哥哥也私下帮他找人,看来那个人对他很是重要。
现在连回答她的问题都不愿说实话,竟是直接拿公务机密来搪塞。
不管是不是外室,但显然,他心里藏着事不愿告诉她。
江絮清心里一下胀得发酸,又问了遍:“是真的么?”
裴扶墨淡淡嗯了声。
他若是将李善的事告诉她了,将李善的母亲正是佳月公主的事告诉她了,她又转个背将这件事告知了裴幽,他又该如何?
上辈子出的错,他绝不要再犯第二次。
即使这辈子的慕慕并没有嫁给裴幽,可谁又知道……
看来他终究还没有从上辈子中走出来,暂时还是无法信任她。
裴扶墨心里逐渐浮升起凉意。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说道:“你先回侯府,这边还有点事需要我处理,回去时恐怕很晚了。”
说完,他便直接出了房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一声低弱不可闻的“好。”
**
江絮清上了马车后,脸色发白,眼神失焦,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将安夏吓了一跳。
她急忙上前扶住,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半个时辰前去给世子送冰镇八宝小丸子时,分明还十分正常的呀,怎么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她无力地靠在安夏身上,“回侯府吧。”
听她语气带着一种疲惫之态,安夏心疼不已,连忙吩咐车夫赶紧将马车驾回镇北侯府。
回了侯府后,江絮清并未回屋去休息,反而带着安夏去了寒凌居后院的那片古槐树下。
她拿着铲子闷声这样在树下挖了起来,其动作一气呵成,引得安夏都觉得自家夫人莫不是被鬼上身了,否则怎会如此失常。
“夫人,让奴婢来帮您吧,这种体力活您怎么做的来呢?”
江絮清充耳不闻,白着一张脸不停地在那棵古槐树下挖,就连今日着的这身鹅黄色的裙子都很快弄得凌乱,裙摆和衣袖都沾满了泥土。
安夏看着很是着急,便自作主张也拿着个铲子在另一头,跟着挖了起来。
从日落一直挖到入夜,江絮清已筋疲力尽,双手酸到颤抖,鬓边的汗液都将她的乌发沾湿,显然身体已要支撑不住。
安夏拖着铲子过来,也气喘吁吁道:“夫人,奴婢这边什么都没有啊,都挖的很深了,夫人究竟在找什么?”
怎么会没有呢,江絮清不信。
她抬手擦了擦颊边的汗,仍是倔强地继续挖,不停地小声呢喃:“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谁都会骗我,只有他不会。”
安夏听不清自家夫人在说什么,但见她这般丢了神似的仓皇无措的举动,心里也止不住浮起酸涩。
世子究竟对夫人做了什么?为何她回来后竟是突然来挖树了。
一直到了戌时,整整挖了一个半时辰。
江絮清和安夏将这棵古槐树附近的土地已经挖的面目全非,实在挖不出什么东西。
最终,江絮清像是彻底认清了现实般。
她心忽的坠落,全身凉意从头顶浸入四肢,浸入了骨血似的,丝丝麻麻的痛感在不断的冲击。
她怔怔地无助蹲下,面容惨白,泪水极快模糊了视线,细语喃喃:“安夏,怎么办,裴小九不喜欢我了……”
夜间空旷的后院响起了女子悲恸压抑的哭泣,她的泪水一颗颗不停掉落。
安夏被江絮清这幅模样惊到直接将手中的铲子摔掉,她匆匆从另一边绕过来,听着夫人神志不清地说:“裴小九他这世不喜欢我了……”
安夏听不懂夫人口中的“这世”是什么意思,但总算明白夫人从左军衙署回来后的反常是为何引起。
她心疼得也跟着红了眼眶,安抚道:“夫人说什么呢,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会不喜欢夫人,只有世子绝不可能呀。”
江絮清泪流不止地摇头,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不是的……他定是真的不再喜欢我了……”
这或许是老天给她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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