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钱空青
夜色浓稠,风起,寒凌居庭院树影婆娑,今夜乌云密布,寂静得吓人。
从华雅院出来后,裴扶墨便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进了卧室,他反手直接将安夏等侍女挡在门外,留下“嘭”的一声关门的声响。
江絮清除了背影轻微动了点之外,并无其他的异样,好似早就清楚一会儿将要面对什么。
裴扶墨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问:“你今日怎会在曲碧湖?”
江絮清转过身来,认真看向他冰冷的神色,沉默了一息,说道:“今日承恩侯府的盛嫣盛芸姐妹二人邀我去临渊阁相聚,我们几人相谈甚欢,便临时决定去游湖。”
裴扶墨嗤笑一声,这些他自然都已调查清楚了,可他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江絮清走上前几步,盈盈水眸含着难以置信,问道:“裴小九,今日是你主动让萱姐姐去了曲碧湖么?”
她现在还无法消化这件事,倘若裴扶墨从别的渠道得知了林敬元已经背叛了萱姐姐,为何他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去伤害萱姐姐,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
裴扶墨撩袍落坐,慵懒地掀起眼皮:“是,又如何?我手下有消息打探到林敬元早就在外头养了女人,长姐这种性子若非让她亲眼目睹,她岂能轻易相信?又岂能这样死心?”
真的是手下查到的消息吗?
江絮清心里极其不安,可因他后面那句冷血无情的话,整颗心又被重重提起。
她上前几步,红着眼眶神色激动道:“让萱姐姐知道真相的方式有许多,你为何偏偏要选择这样最残忍,最伤害她的方式?她是你的长姐,难道你不知道萱姐姐有多爱林敬元么?你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她,让她抱着满怀的期望去看到这样狠心的一幕……”
若是可以,为何不选择一种柔和的方式,减少一些对萱姐姐的伤害,让她少点痛苦。
也不至于让她如今这般痛苦地心如死灰,甚至还在自己夫君的推搡下,孩子都这样意外流掉了。
虽然事发后,萱姐姐什么都没说,可江絮清看的出来,她难过得心都死了。
在半个时辰内,她亲眼目睹了恩爱多年的丈夫背叛了她,她期盼了许久的孩儿也无辜死去,这双重事情,对她来说是多么残忍痛苦的打击啊。
可裴扶墨竟这样轻飘飘残忍地,将这件事摊开在自己长姐面前,像是活生生剥开了他长姐的血肉。
安静的室内,响起裴扶墨轻轻的嘲意,他凉薄地道:“这样不好么?彻底断的干净。”
总归那肚子里的孩子,前世一样流掉了,今生流掉也不过是那个孩子本该有的宿命罢了。
江絮清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裴扶墨。
从前的他,即便性子再霸道冷漠,心性也不会残忍到这个地步,那是他的长姐,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竟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让她这样面对残忍的事实。
江絮清眼眸湿润,含着悲痛看他,蓦然对上他阴冷的眼神,她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裴扶墨站起身朝她走去,几步将她逼到了屏风处,直到退无可退。
“你觉得我残忍,我冷血,对么?”
江絮清动了动红唇,望向他眼尾开始蔓延的那抹赤红,心绪万般复杂,泪水没控制住模糊了眼眶。
裴扶墨抬手掐上她的下颌,逼迫她扬起脸颊,他俯下脸,阴恻恻地道:“娇娇,你能这样想我便是对了。”
他从不是什么大善人,幼时她便不止一次说过讨厌他霸道无理的性子,因他总是想霸占她身旁的每一个位置,打跑她身边的每一个试图觊觎她的男人。
他从来不光明磊落,前世她嫁给了兄长,他甚至想将她夺来,每个夜里,他都在恶毒地想,兄长什么时候死了就好。
所以这样的他,她才会这么讨厌,不是吗?
她上辈子就喜欢裴幽那种虚伪男人。
欣赏裴幽装出来的温润如玉,翩翩君子,最是厌恶他这般的霸道偏执。
说罢,裴扶墨凝望看了眼江絮清眼角被逼出的泪水,眸色一沉,紧接着用力地将唇覆下。
他狠戾地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只因他胸腔内的恶劣波动正在不断地翻涌。
他心知,根本无法承受她接下来的话了。
她又要说哭着说她最讨厌他这种人了,不是吗?
**
悄寂深夜间,月亮缓缓移出层叠的乌云,露出了半边皎月。
裴扶墨随意披了件衣衫赤足下榻,离开之前特地将缠花帷帐钩紧,不让有一分松下来的可能,透过朦胧的帷帐,他的目光落在江絮清那累得昏睡过去的小脸上。
她已筋疲力尽,昏到不省人事了。
深深看了许久,他眼神更冷,遂直接转身离去。
门外周严侯了许久,见到裴扶墨出来,谨慎地问道:“世子,当真要出手吗?”
廊下的烛光落在裴扶墨冷峻的脸庞上,他乜向周严:“折了三皇子半边翅膀,你说他还能蹦跶多久?”
周严心思一转,便悟了。
上回广寒楼下毒粉一事被世子提前截胡,想必已经把三殿下气得不轻了,这次世子这样做,是彻底想要了大公子的命。
“是,属下立即去办。”
周严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裴扶墨疲惫地揉了揉眉骨,转身朝屋内行去,此时屋子里的气息还未曾消散,宁静且诡异。
——————
翌日天亮,江絮清动了动发酸的腰身睁眼,却见榻上并无一人,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每天醒来睁开眼睛便能看见裴扶墨,今日却没了他,使她莫名心慌。
江絮清慌乱地爬起身,匆忙掀开帷帐正要下榻,不远处的书案后传来一道冷无情绪的嗓音:“急什么,先将衣裳穿好。”
江絮清低头一看,她今日竟又未着寸缕!
登时羞得她狼狈地钻回榻间,慌乱下随便套上了一旁裴扶墨换下的寝服。
裴扶墨斜倚在书案后,单手执书,神态懒倦地垂眸,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片刻后,江絮清穿好了衣衫,看着长出一大截的衣袖,无可奈何,气得她赤足直接朝书案后奔来,“裴小九!你怎么又,又……”
他又将她剥得一干二净,还不给她穿好衣裳!
裴扶墨松开手中的书册,缓缓抬眸扫了眼她气得通红的一张脸,眼神下移,十分满意她穿上了他的衣服,旋即便上手点了点她的侧腰。
下瞬间,江絮清便酸软到没了半分力气,直接倒在他的怀里,他轻松一提,便将她揽入怀中,一面看着手中的书册,一面淡淡地道:“娇娇又不是没看过我没穿衣裳的模样,就这么生气么?”
江絮清揉了揉酸胀的腰,气得她上嘴直接咬了一口裴扶墨的衣襟,哼声道:“那能一样么?我把你扒光了,每天早晨不穿衣服醒来,你会高兴?”
她扒光他?裴扶墨眉梢一动,显然来了兴致,伸出手指探入她咬住他衣襟的口,耐人寻味道:“也好,不如我们今晚便试试?如何?”
他声音愈发的低缓,目光看向书案最下边的屉子,暧昧不清地诱惑:“我若没记错,娇娇的那本闺中秘典,便是有一套类似的课程。”
这大清早的,他又开始神志不清了!
江絮清不满地伸舌将他的手指推了出去,他的手指在她口里来回折腾了半晌,弄得她脸都红了,气息紊乱,这才放过了她。
江絮清气喘吁吁伏在他怀里,心里懊恼不止,裴扶墨最近不知怎地,愈发的纵.欲,昨晚分明还在争吵,他都能歇战做那种事。
搞得她满腔的思绪一下被他打乱了。
裴扶墨指腹从她泛红的脸颊划过去,懒懒散散地说:“娇娇又在装听不见。”
江絮清背脊一缩,心道,竟是让他看出来了。
她的腰实在酸到直不起来了,干脆窝在他怀里耍赖。
没多久,安夏进来传膳,江絮清才趁机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用了早膳后,裴扶墨便出府去了衙署。
临走之前虽没有特地说什么,但看向她的眼神,莫名让江絮清害怕。
裴扶墨这在不知不觉地隐隐转变,就连安夏都察觉出来了,“夫人,您和世子是又闹了什么不愉快么?”
江絮清歪头想了想,“昨晚是吵了一架。”
但是她扪心自问,后来发生的事应当算是和好了罢?虽说她还是不太赞同裴扶墨对萱姐姐的事,选择那般残暴冷血的处理方式……
安夏时刻担心着世子和世子夫人感情不和睦,见这二人三天两头让人这般操心,很是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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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朱雀大街的街道人流涌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西边的一条街道的路边客栈内,裴幽上了二楼推开房门。
窗外的阳光倾斜投入客房,落在那坐在最里边,端的一脸肃容的姑娘身上,裴幽唇角衔着温和的笑意,唤了声:“盛姑娘。”
盛嫣起身请他入座,面色情绪始终淡淡的。
裴幽诧异地挑眉,大概明白了今日她邀他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裴幽刚落坐,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亲自为盛嫣斟茶。
盛嫣困惑的眸色落在他白皙的手指骨上,静默了片刻,问道:“裴公子,我想问清楚一件事,还请裴公子务必老实回答我。”
裴幽将茶盏推到盛嫣面前,优雅地笑:“盛姑娘请问。”
望着这样光风霁月,温柔和善的人,盛嫣实在不好将那些恶劣的揣测按在他身上,可是,裴公子要如何解释呢。
盛嫣紧张地按住茶盏,茶水在她的动作下轻轻溢了出来,打湿了桌面。
裴幽静静看着她这番举动,心里冷意更升,看来这颗棋子是没用了。
“我想问裴公子,是否因为知晓那曲碧湖是裴世子和世子夫人拥有美好回忆之处,裴公子才在信中拜托我邀请世子夫人去那碰面?还要我带世子夫人去游湖。”
裴幽答非所问,道:“近日慕慕心情不虞,她在府里整日闷闷不乐,我作为她的兄长,想让自己的妹妹能出来散散心,有何不可?但因我与她关系的缘故,不便亲自相邀,这才委托了盛姑娘帮忙,盛姑娘若是不愿意,在下下回便不会麻烦你了。”
他说完便起身打算走,盛嫣急忙站起来拉住他,求证地问:“难道不是裴公子知道昨日裴世子也会去曲碧湖?”
昨日下午那场闹剧,路人看的都是建安伯府的事,可是她却真真切切看到了裴幽隐匿在柳树后观看了一切,才满意的离去。
他所作所为,难道不是有意破坏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关系么?
裴幽一脸无辜:“昨日怀徵也去了?我倒是不知情呢。”
说完,裴幽便无情地将盛嫣拽住他衣袍的手扯下,“盛姑娘,还请自重。”
盛嫣看着自己垂落的手,这还不明显吗……
她心中苦涩翻涌,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竟主动帮了裴幽去做那个恶人。
世子夫人对她那么好,她竟是利用了世子夫人的善意……
盛嫣悔得眼眶都红了,正色道:“裴公子,今后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了,昔年的救命之恩,权当报答了。”
裴幽心里嗤笑了几声,笑她的愚蠢,笑她的天真。
但面上还是维持了一惯的温润,语气忧伤道:“如今你既也看明白,那我也不必对你隐瞒下去了,的确,我喜欢慕慕。”
盛嫣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裴幽悲伤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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