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茶茶
赵青苗则是恍然大悟,那天曲柔不让她碰牡丹,不是担心牡丹因为错误的种植而损坏, 而是下面有东西,害怕被她挖出来。
怪不得那一天的曲柔看起来如此奇怪,完全失去以往的温和。
原先她还以为对方真的是一个惜花之人, 现在看来是在白玉牡丹的土里, 藏有曲柔的秘密。
她看了郑琬一眼,默不作声,在她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可以由自己决定的。
郑琬思索了一会儿, 挺直身板, 一双眼眸犹如锐利的刀剑, 将眼前的曲柔上下打量一番。
眼前的曲柔完全不似之前温和柔顺, 带着些匆匆赶来的狼狈, 以及浑身上下萦绕的哀求, 仿佛是一个求生之人在抓住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这种求生的欲望令人震撼, 也令她神思恍惚,两个不同时代的场景交织在一起。
她曾经得到过,现在她也愿意给对面的曲柔一个机会。
“帮你的理由?”
“私盐案。”
曲柔长吐一口气,终于是将这个压抑在心中近十年的隐秘说出来。
禁锢着她的枷锁在这一刻仿佛也应声碎裂,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轻松,浑身自带的气质也从之前的温和转变为明媚。
在来之前,曲柔是有过犹豫的,甚至她有想过利用自己的秘密,威胁郑琬不要管这件事, 只要让她将埋在白玉牡丹下方的秘密挖出来就行。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趁着如今洛阳大肆严查私盐案的时候, 加之负责此事的官员是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苏行章,以及出身博陵崔氏的崔知韫。
只要她能够找到证据,将证据呈与两人,就能为她家洗刷冤屈,证明清白。
可这一切在她看到崔知韫双目含情地看着郑琬时,立即产生了变化,她心中有了一个更好的注意。
那日崔知韫考中探花,骑马游街时的盛大场面,她曾亲眼看过。
当时的崔知韫将两侧高楼扔下的花朵、香囊一一避过,脸上带着笑意,眼神中却平淡无波。
但刚刚她躲在远处,很明显地能够看到,崔知韫在担心一个人,担心和他说话的人——郑琬。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能从崔知韫这等名誉满洛阳的天之骄子身上,看到隐忍的情意。
所以,她直接在心中更换了决定,选择让郑琬知道这件事,也让崔知韫更早知道这件事。
当郑琬听到私盐案的时候,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眼前一片刺眼的亮光,什么都看不清。
等她缓过来之后,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提议。
若是能够协助崔知韫尽快查明私盐一案,也就能够为张家一家老小报仇,让她心中的愧疚减弱一点,这样就足够了。
即使这样的决定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在所不惜。
因此,她减缓呼吸,目光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曲柔,喊道:
“曲娘子请进!”
说罢,脚步往后退,给曲柔留出进门的位置。
赵青苗也跟着让到其他空位,一脸好奇地在两人身上打量,总感觉两人的话很简单,可她就是怎么都无法联系起来。
曲柔直接对着郑琬行了一个大礼,才脚步轻快地走进门,转身将门合上,穿上门闩。
随后看向两人,提议道:
“待到郑娘子看到树下的东西,就会明白在下所言真假。所以,不如先将树下的东西取出来,再说其他。”
“好。”
郑琬两人紧随曲柔的步伐一步步向着后院走去,仅仅是看着这个动作,郑琬就已经信了八分。
曲柔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这样的常客,很明显对院子的布局很清楚,恐怕早有成算。
一到后院,赵青苗也加快了步伐,将自己堆放在菜地旁边的农具拿出来。
分给郑琬和曲柔一人一把铲子,她自己则是拿着锄头,对准白玉牡丹树下的位置,开始猛烈地进攻。
霎时间,泥土飞溅,但三人都没有心情关注这件事,而是更加卖力地将泥土挖开。
不一会儿,原本盛发着的纯白花朵,随着三人的动静纷纷坠落,落在挖开的泥土表层,又迅速被泥土掩盖。
待到三人将这株白玉牡丹全部挖出来之时,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口气,将其随意放在一旁。
赵青苗看着月色下依旧漆黑的泥地,心生疑惑:这下面真的有东西存在吗?该不会是曲娘子骗她们的吧?
在她怀疑时,曲柔自己也开始有点怀疑,可是当她回忆起阿耶在狱中的话语时,不由得再次坚定内心的想法。
双手握住铲子的力度更大,即使双手被磨出水泡也不能阻止她的动作。
看着如此大的动静,郑琬和赵青苗对视一眼,不由得加快手里的速度。
“咔嚓!”
就在赵青苗朝着中心位置狠狠一敲时,土里突然传来不一样的声音,听着似乎是敲碎了什么木匣子。
三人瞬间停下手里的动作,借住月色观察锄头下的东西。
曲柔更是直接跪在地上,一把推开上面的锄头,用手将木匣上方的泥土拨开。
很快,一个黑漆木匣出现在三人眼前,黑色的大漆在月光下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就…就是这个。”
曲柔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捧着木匣的双手微微颤抖,双眼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郑琬看着她仿佛陷入了梦魇,立即起身,连同赵青苗一起将人拉起来。
带到她们院中的正厅,点燃烛火,两人也将曲柔手中的木匣,以及她脸上斑驳的泪光看得更清晰。
跳跃的火光在三人身上来回舞动,此时的曲柔依旧没有从自己的梦境中缓过来。
在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到年幼时,离开杨府之前,阿耶与她商定,待到外任结束,回到洛阳,她定要与出行时种下的白玉牡丹相较高度。
那时的她天真无邪,笑着说:“阿耶!三娘定会比花高的!毕竟昨日三娘可是一次性吃了一大碗饭,吃得多,肯定会比牡丹长的高。”
下一秒,画面又转换到她与阿耶学骑马的场景。
茵茵绿草上,年幼的女娘由父亲牵着矮马的缰绳,护卫安全,女娘却浑身不乐意,在马背上撅着嘴喊道:
“阿耶!三娘也要和长兄一起骑大马,在草原上肆意奔跑。”
说话间,她还卖力地晃动那两条无法踩到马镫的小短腿。
那时父亲是那样回她的,“哈哈哈哈!等你长到比家中白玉牡丹还高,阿耶就让你独自骑马。”
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声音,家中被突然闯入的禁军随意翻找,耳边是阿娘的惊呼和仆人的喧闹声。
前来宣布旨意的内监更是一脸骄傲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她自己,宣布道:
“奉圣人旨意,陇右道鄯州刺史杨怀远,在任五年间,贪污盐池所收三百余万贯……杨府十三岁以上男子赐死,其余流放伊丽,无旨不得返还,女眷全部充入教坊……”
就是这一个旨意,将她杨家弄得支离破碎,她也从杨慕青变为现在教坊中的乐人——曲柔。
在集中关押期间,她看到了父亲,父亲却什么申冤的话都没说,而是一直念叨着:
“恐怕此生再也无缘见到三娘与白玉牡丹孰高,还有那一瓮女儿红……”
在看到重新修缮的杨府一瞬间,她灵光一闪,忽然察觉到那时父亲临死之前对自己的提示——白玉牡丹和埋在树下的女儿红。
才有她现在看到的黑漆木匣,想到这,曲柔包住木匣的力度更紧。
就在郑琬和赵青苗已经她要一直沉浸在自我世界中时,她忽然开口了。
“这里面的具体是什么东西,在下也不知道,还请郑娘子帮忙打开。”
说罢,她将手中的木匣慢慢推到郑琬身边。
郑琬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木匣,缓缓将木匣打开。
“咔!”
木匣随着响声被揭开内里的景象,木匣空荡荡的,只有两枚玉佩落在底部。
就在她还是疑惑玉佩是什么意思时,一旁的曲柔突然将其中一枚拿在手里,激动地说:
“这就是阿耶留给儿的牡丹玉佩,说是将来想要作为及笄礼物的。”
郑琬的心顿时坠落谷底,她们不是来寻找私盐案证据的吗?拿出及笄礼有什么作用?
但曲柔却并不这样想,看到玉佩的那一刻,她的心防突然打开,双手不停地抚摸着玉佩,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娓娓道来。
在飘忽不定地烛火下,郑琬和赵青苗听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一个清官被污蔑成贪官,从此妻女沦为乐伎,用对家人的思念和对仇人的怨恨化作求生的意志,苦苦挣扎至今。
两人看着外表温和的曲柔,完全想象不出她十岁之前是一个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肆意撒野的女娘。
可两人也能够体会出,虽然如今的曲柔外表已经被磨平了棱角,但她的心依旧滚烫。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完全沉浸在曲柔的故事当中。
赵青苗更是在听到被诬陷贪污三百万贯钱财时,愤愤不平地唾骂道:
“该死!连真凶都没查出来就草草结案,现在那群贪官肯定过着花天酒地的好日子。曲娘子若是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说出来。”
郑琬被这个声音打断思绪,立即低头将木匣中的令一枚玉佩取出来。
如果事情真相真的是曲柔说的那样,那么另一枚玉佩肯定存在问题。
甚至是足以影响大局的问题,以至于让杨父将其连同最疼爱的小女儿的及笄礼物埋在一起,其中必定有隐含的意义。
当郑琬摸到玉佩的一瞬间,她立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枚玉佩上方雕刻的纹路居然有鳞片,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中念头。
担心是自己想错了,她立即拿着玉佩凑到烛火下方仔细观察。
在昏黄的烛火照耀下,被雕刻在玉佩上方的图案清晰浮现在眼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其他两人听到吸气声,立即将视线放在遮挡烛火的玉佩上。
当看清楚上面的突然时,两人和郑琬一样露出惊恐的眼神,甚至有一瞬间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错了。
赵青苗更是擦了擦眼睛,担心是自己的眼睛出错了。
她一个普通平民百姓都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玉饰、衣裳或其他外物上雕刻、绣有龙纹的。
而眼前这枚晶莹剔透,散发着冰莹月光的玉佩上就雕刻着一条五爪云龙。
龙爪的纹路清晰可见,根本不存在看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