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茶茶
在她的连声催促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春茗堂,正好看到郑骅进门的场景。
为了维持表面的荣光,卢氏下意识地加快脚下的步伐,几乎是追着郑骅的背影进入春茗堂的正厅。
甚至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惬意一点,出门时特意深吸了一口气,并拿出自己左右逢源的本事来。
还没看到崔知韫的面容,就已经习惯性地笑着出声道:
“可是让怀瑾久等了,今日房中事多,来晚了一点。说句托大的话,你还可以唤本夫人一声姨母,合该经常往来才是。这次托你的福,我们三房的女儿才可以幸免于难……”
接下来的话她根本无法继续说出口,因为她此时已经看到了坐在崔知韫旁女娘的面容。
任凭任意一个见过她和郑骅的人,都无法说出三者之间毫无关系的话。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更是与她年轻时如出一辙,怪不得郑贵妃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心中就已有猜测,还支使家主前去探查。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当卢氏看见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时,她下意识地躲开视线。
因为两人的眼睛虽然相似,但是里面包含的内容完全不同。
她看着,心中居然生出一种自惭形愧的滋味,仿佛自己阴暗的心思被对方那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郑骅也将崔知韫和郑琬打量了一遍,冷哼一声落座。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特别是崔知韫,简直就是想要将郑琬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哪怕是来了他们荥阳郑氏也还做出这副姿态,真是为君子之耻。
至于后面与他容貌相似的郑琬,更是激不起一点舐犊之情。
相较于他,明显与流连世间繁华的卢氏更为相似,一看就不知风雅为何物,没有学到他的一点长处。
等夫妻俩恢复好心情,落座之后。
卢氏看了两人一眼,继续维持面上的笑容,笑着说:
“姨母还是想对怀瑾说句感谢,琬娘也是多亏你才能安然回家。如今看来琬娘应该与你在查的私盐一案没有什么关系,也该回府了,我们荥阳郑氏才是她的家。”
就在她以为崔知韫会回自己的话时,不曾想坐在崔知韫身后的郑琬先出声。
“民女见过郑三夫人,方才你说在下的家是荥阳郑氏,请恕在下不能苟同。若是郑家打听清楚,应该知道民女也是有父母的,并且我们一家来自河东道的汉东郡,与荥阳郑氏并无关联。
先前民女也不知道为何一直有人打搅,经过崔监丞解释之后,才知晓原来是荥阳郑氏的人,将民女错认为荥阳郑氏的女娘。今日造访,是想解释清楚罢了,还望荥阳郑氏的人往后可以不再打扰。”
此言一出,整个正厅一片寂静。
在场之人完全想不到郑琬会说出这种话,特别是卢氏和郑骅。
他们俩完全想不到还有人会拒绝荥阳郑氏的招揽,别说是郑琬这种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就算说是招揽人成为荥阳郑氏的养女,都会有人前仆后继的扑上来。
而今日郑琬上门不是认亲,而是撇清关系。
这个说法更是令两人恼怒,尤其是卢氏,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后退几步,愿意将郑琬这种可能会连带着自己名声的人接回来,已经算是她格外开恩。
现在郑琬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反驳,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
只是看见崔知韫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强忍着僵硬的笑容,解释道:
“那是那对夫妻哄骗于你,你这个模样走出去,谁能猜不到你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亲生女儿?”
“是吗?之前听崔监丞说,荥阳郑氏想将民女认为三房庶女,怎么现在又成了你们二位的亲生女儿?”
卢氏和郑骅也是错愕,一时间都没心思去想崔知韫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都在思考自己前后矛盾的话语,郑骅更是看向一旁的卢氏,等待她的解释,毕竟这个主意是她出的。
而且,不管郑琬是认为嫡女还是庶女,对他而言都是亲生女儿没有差别,但是对于卢氏就不一样了。
最终在众人的眼神中,卢氏崩溃了,有些尴尬地笑着说:
“这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流言?或许是怀瑾听错了,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其他人的女儿呢?”
听着卢氏这些自相矛盾的话,郑琬松了一口气,现在事情的发展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只要再多问几个问题,上首这两人伪善的面容就可以撕开,露出下面两张血淋淋的丑恶嘴脸。
明明可以查清楚,偏生要装作迷糊,想到人贩子还在郑家过着好生活,她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郑琬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回道:
“原来是这样亲生女儿,那荥阳郑氏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一对普通夫妻手里?说来还挺有趣的,民女阿娘的闺名与郑府下人的名字还挺像,都有一个兰字。”
这句话突然在卢氏的脑中炸开,炸塌她构筑的心墙,露出那些刻意忽略的事实。
她当然清楚,被郑琬认为阿娘的曾经是她手下的二等侍女——兰月。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偷走了自己的女儿,她已经派人将那两人的尸骨挖出来鞭尸,不然难消她心头之恨。
回想生产那日,因为郑骅为了欣赏山水,一意孤行在临近生产之日与好友下江南巡游,忘记曾经对她的承诺。
知晓这件事之后,她气急攻心,发动过于突然,迫于无奈在庵堂产子。
当日同行的人中就有兰月,以及其他七位贴身侍女,就连产婆都是随意从山下找的。
为此,她很是受了一番苦楚,只记得在昏迷之前听见产婆说是一位千金。
回想到生产的场景,卢氏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喊道:
“自然是她对于主家不满,将你偷走,当作是对本夫人的报复!”
“可她当日或之前并未生产,您当日也从庵堂带回来了孩子,那么现在的郑家三娘是谁的孩子?”
“山下农家或者其他人的……”
“也就是说,一个二等侍女可以孤身照顾您刚出生的女儿,并轻易调换吗?”
“那自然不可能,当日那么多一等侍女,哪里轮得到她。不过,当日情况复杂…一切都有可能。”
“其实夫人你已经猜到她还有另一个帮手,就是你手下的一等侍女。而且为了报复你的侍女,居然还将你的亲生女儿养大,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郑琬言语之中的逗弄之意,已经完全将卢氏的理智冲破,脑海中拼命回想生产之日的事情。
其实在郑灵越几岁之前的流言出现时,她就曾调查过,当日附近并未有遗失的女孩,反倒是有遗失的男孩。
为此,她才将心中的疑虑打消,而后为了让郑灵越可以生活更安稳一点,还借用孝顺之名,将人送到荥阳老家。
现在听到郑琬这些极具诱导性的话语,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郑兰茹。
她的贴身侍女之前出嫁的就一人,还比她早一个月生下孩子,为了照顾自己,不足月子就前来照顾,她还感激了一番。
更是因为两人产期相近,还将自己的女儿认她为傅母,哺乳养育。
但想到对方生的是一个男孩,她又打消了心中的猜测。
“兰月迷途知返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的这句话说的更有底气就好了。
郑琬看到现在卢氏都还想要继续装聋作哑,内心止不住地叹息。
“既然夫人心中已有猜测,为什么还要继续骗自己?没有人会将一个祸患留下来,特别是当她还是主谋的时候。”
在这一连串的对话当中,郑骅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糊涂了,不明白话为什么忽然说到这里。
他们今日不是为了让郑琬认祖归宗吗?
扭头看向一侧失魂落魄的卢氏,内心唾弃一句:妇人就是不当得事。
他对着郑琬直接了当地开口:“看来今日琬娘来还想要找出当日的凶手。”
“不,民女完全没有必要找凶手,或者说凶手完全不存在。民女今日造访,只是因为荥阳郑氏的人一直在打扰民女,迫于无奈才在崔监丞的引领下,来到郑府解释。毕竟根据前十几年的记忆,民女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是郑兰月的女儿。”
郑琬顶着反胃的感觉,将这番看似有理有据的话说出来。
果然,郑骅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郑琬之前的一番话只是为了证明郑兰月没有出手偷换孩子的必要,那么她也顺理成章是郑兰月的亲生女儿。
在这繁杂的话语中,总结出来的内容就是:当一人无利可图时,她为什么还要做。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被这番话绕进去了,甚至他也开始觉得是不是仅仅是人长得像而已,面前的人与他们荥阳郑氏毫无关系。
可是,下一秒他剧烈地晃动脑袋,打消怀疑。
根据得到的消息,郑兰月夫妻完全没有生育能力,眼前的小娘子必定是他人的孩子。
并且根据长相,极大概率就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现在由于前期调查过于轻慢、不仔细,导致他们完全拿不出可以证明彼此关系的证据。
“啪!”
想到这,郑骅对准身旁的桌子就是一拍,大喊道:
“来人!将十六年前在大娘子身边服侍的贴身侍女都找来!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庄子上,通通都找来!”
“喏。”
这还是三房的下人第一次听到自家阿郎如此大火气,一个个听到吩咐立即慌张往外跑去。
当年在卢氏身旁服侍的侍女,绝对部分都被配给荥阳郑氏这边的管事,或是自己嫁妆庄子上的管事,一时之间难以找到人。
反倒是一直跟在郑灵越身旁的郑兰茹,原先距离是最远的,哪想到正好回到洛阳,这下子她就是最近的。
春茗堂附近的下人听到郑骅的吩咐后,立即兵分四路。
其中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朝着郑灵越所在的院落走去。
此时,郑灵越还在院内挑选首饰,对于身旁脸色苍白的郑兰茹,还有点疑惑,有些担忧地说:
“傅母不是出门去看崔家大郎来了吗?怎的回来之后就一脸紧张,难不成是在外面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甚至捂着嘴笑出声,似乎是想象到她那个五妹从乡下庄子来的模样。
依她的眼光来看,应该和她在荥阳老家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庄子上的农家女差不多,根本和自己无法相比。
等自己一出场,崔知韫的眼神只会在自己身上停留。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侍女挑出来的首饰还是不够好,对于见惯洛阳闺女的崔知韫来说,肯定很普通。
有些不耐烦地敦促道:“再换一些更好的首饰来,只要洛阳最时兴的样式,别叫其他四姓看轻了我们。”
“喏。”
侍女赶紧将手上的一托盘首饰拿走,再去寻找郑贵妃之前赏赐的头面。
郑兰茹之前整个人都被内心的惊讶包裹着,好不容易从角落里回过神,才赶回来和郑灵越通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