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茶茶
“多谢崔刺史好意,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宣布圣上的旨意,还请诸位见礼。”
说罢,崔知韫从怀中掏出建明帝刚才给出的令牌。
看到那枚令牌的时候,众人纵使心中有再多不愿,在皇权面前也只得下跪,等待崔知韫宣布旨意内容。
卢氏等人赶来时,正好看到这样的场面。
等到看清楚崔知韫手中的东西,一个个心中惊惧交织,面露慌张,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在气势的影响下跪地。
崔知韫看着眼前跪地的族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嘴唇抿紧,浑身散发着更加浓重的寒意。
但他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就连父亲都要因此而受到责罚,就更别说是四叔。
士族这株庞大的朽树,也该到了焕新的时候。
面对众人挺直的腰杆,他将建明帝传达的口谕道出。
“宣圣人口谕,关内道灵州刺史崔明辉,时任灵州刺史期间,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盗取关内盐池……”
在说明崔明辉的罪责之后,在跪的还有部分人也牵扯其中,一起被责罚。
随着崔知韫的话音结束,在场心虚之人都不免满头冷汗,甚至有的人在听到即刻关进大理寺大牢的时候,直接瘫软了身体,歪歪斜斜地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几乎快要躺在地上。
也就几个站在前面的人,听到崔知韫报出来的人名和人数时,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口气。
就算是被建明帝抓住了把柄,他们也不心慌,毕竟法不责众。
“嗤!”
反倒还嗤笑一声,戏谑地看向对面的崔知韫。
但卢氏可没有这样的心性,在听到几乎一大半的儿郎都要被抓走的时候,面对过无数大场面的博陵崔氏宗妇,还是不免露怯。
猛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用怒色代替脸上的恐惧,生气地说:
“你这些日子不归家,就是为了查找自家人的罪证?若是知道你出世就是为了做这些,还不如当初听信道士所言,将你放在寺庙中修行。”
说来这话还是有缘故的。
卢氏生产时过于艰难,差点与崔知韫一尸两命,恰逢道士经过,说些谗言,就令崔知韫在崔府的日子难过起来。
尤其是差点死掉的卢氏,几乎是直接将崔知韫托付与傅母养育,直至崔知韫在夫子的教导下,传出些美名,才在她心中占据一点地位。
对于别人因为崔知韫的出色而恭维自己,她在得意的同时也心生不满,一直怨怼与崔知韫的关系不亲近。
再加上今日发生的事,更让她确信了当日道士所言。
崔知韫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对着卢氏所在的位置恭敬行礼。
“还请阿娘见谅,圣人之命在身,待到此事解决,怀瑾必定向您请罪。”
而后缓缓起身,冷着一张脸,喊道:“来人,将刚才提及的人及其家眷全部带走。”
“喏。”
话音刚落,一阵甲胄和兵器碰撞的声音瞬间响起,将崔家这群人原本还算是平静的心,顿时弄得紧张起来,开始怀疑自己一直认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比起崔知韫,这群只听命于建明帝的羽林卫明显更不客气。
依照刚才听到的口谕,直接将跪在地上的崔氏族人抓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四房的崔明辉。
作为代表博陵崔氏在关内道大肆敛财的表面人物,这次崔知韫前往崔府,最关键的就是要把崔明辉带走,可叹崔明辉在收到嘉奖他功绩,催他回洛阳接受封赏时,还误以为是自己要升官了。
心情骤起骤落,说的就是崔明辉。
这时崔明辉还在讲究着自己的世家礼仪,面对蛮横的羽林卫,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声:
“吾乃博陵崔氏出身,岂能被尔等押走,吾自己来。”
说着,两手大袖一甩,潇洒地将手交叠在身后,昂首挺胸地从一众羽林卫中间走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氏族人也有样学样,一起昂首挺胸地往外走。
自认为潇洒,却没有注意到围观百姓对众人的指指点点。
刚才崔知韫的话,不止是崔氏族人听到了,在外围观的人也听到了。
一听是来抓贪官污吏的,百姓立即就来了兴趣,对于百姓而言,最怨恨的就是这样的官员,即使崔明辉祸害的不是洛阳,但也激起了百姓心中的怒火。
一看到这群人都已经因为贪污下狱,居然还一脸不知耻的想要抬头离开,顿时同仇敌忾,随意拿起手里的东西,就往这群贪官污吏身上扔过去,嘴边还在喋喋不休地唾骂。
“狗官,叫你敢贪污银钱!”
“博陵崔氏也都是这等人物,可想这些年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这等世家人物也就是表面光鲜,暗地里肯定都在吸朝廷和百姓的血,居然还想要昂首挺胸离开,真的是恬不知耻!”
“啪!”
话音落下,烂菜叶瞬间拍到崔明辉脸上。
他那张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顿时铁青,不敢相信这群愚民居然敢这样对自己。
浑身气势一变,刚想要抬手指挥把出手的人抓起来,却被羽林卫误以为是要动手,刹那间就被两个羽林卫将手牢牢扣在身后,不得动弹。
崔明辉遇到这种情况,还想要继续抗争,却不得法。
看客们见状,更是大胆起来,不管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直接将其扔出去,被砸的最严重的就是崔明辉。
其他跟在崔明辉后面的族人看见,纷纷像只鹌鹑一般躲起来,生怕自己被愤怒的民众注意到。
更为震惊的还是留在府内的卢氏等人,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还有被百姓唾弃的一天。
特别是看见脏污的崔明辉时,一个个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开始惊慌起来。
想要与其他四姓交流一番,如何与宫门内的家主联系,将族人营救出来。
但是羽林卫并没有离开,而是对着崔府四周严防死守,在私盐一案未结案之前,所有牵连的宅院都需要被看管。
如此喧闹的场面,自然是吸引了其他士族的注意。
荥阳郑氏府邸,当卢氏收到大房传出来的信息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三夫人情况紧急,还请您速速前往正院商议大事。听闻负责此事的崔监丞已经将博陵崔氏的府邸圈起来了,马上就要到我们宣阳坊。”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之前还想要向对方施压,都还没出手,对方的刀就朝着自己的脖子来了。
有些紧张地往嘴里灌下一盏凉茶,回道:
“你回去禀告大夫人,就说本夫人速速就来。”
卢氏缓过劲来之后,立即意识到现在她们府上大事不妙,今日大房和二房的人都上朝去了,说不准此时就被建明帝圈在何处。
论起来能够主持大事的也就是她丈夫——郑骅。
可恨郑骅一有麻烦事就想躲开,此时人还在云台寺,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人,立即对着门外高呼道:
“来人!速速去马厩牵一匹快马,去云台寺将三爷接回来,就说恐有灭族之祸,让他速速归府!”
“喏!”
闻言,下人也知道这事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不敢怠慢。
叫上一个马术好的小厮,从马厩牵了快马,一路往坊市大门的位置闯过去。
行人看到是马,也顾不得来人是什么身份,只要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就行,纷纷往道路两旁散开。
荥阳郑氏派出去的人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崔知韫错过,崔知韫往马儿快跑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按照自己的行动速度往荥阳郑氏的府邸赶去。
对待荥阳郑氏不必像其他五姓那么着急,因为他们就是五姓中势力最弱的,不然也不至于将自家的嫡出女郎送入宫中。
说是贵妃,仔细说起来与妾室也没什么差别,令五姓所不耻。
加上牵扯其中的郑绗与胞弟都在宣政殿门前,留在府邸的都是一些小喽啰,不用花费很多心思。
就在崔知韫等人穿过宣阳坊大门之时,卢氏已经匆匆赶到了正院,看着座位上面露难色的王氏和萧氏,她匆匆行礼坐下。
王氏此时也顾不得讲究什么规矩了,焦急地说:
“听闻此次崔家大郎第一个上门的就是自家博陵崔氏,有不少人都已经被羽林卫带走,还被围观的百姓砸了东西,一个个狼狈不堪地出了康平坊,让世人都看到了,简直就是侮辱我们五姓。
家主与二弟都去上朝,家中也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此事你们俩如何看待?”
闻言,萧氏忍不住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卢氏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
“说来,昨日崔家大郎还好好的上门拜访,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居然今日就来找我们的不痛快,说不准是昨日发生了什么我们大家不知道的事。”
卢氏听着这些若有所指的言语,怒火在心中聚集,一脸不忿地开口道:
“昨日之事,家中哪一房不知道情况,还望这个时候二嫂不要总是说一些离间人心的话。真要说的话,我们三房又没有人入朝为官,自然与私盐一案没有关系。若是二嫂觉得我们三房碍眼的话,我们可以直接离开。”
此言一出,王氏和萧氏脸色霎变,她俩都明白卢氏说的话有点道理。
但是现在大家都是荥阳郑氏的人,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王氏也清楚既然卢氏愿意来,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立即开口打圆场道:“说着宗族大事,你们俩怎么突然又开始打闹起来?还是说正事要紧,三弟妹,现在三弟在哪里可知晓?目前看来还是要请他回来主持家中大事才行。”
卢氏难得看到王氏服软的画面,心气顿时顺了,面色平淡地说:
“方才出门时,已经派下人驱马前往云台寺,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三爷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崔家大郎马上就要上门,我们该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屋子重回到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人都没有应对如此大事的经历,并且想着崔知韫那副大义灭亲的架势,恐怕他们荥阳郑氏也难逃一劫。
但是让她们坐以待毙又是不可能的。
萧氏凭着自己的脑袋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有些尴尬地看向对面的卢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此灼热的目光,卢氏想要忽略都难。
她一抬头就看到萧氏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别扭地说:
“有什么话二嫂直接开口便是,若真是一条妙极,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这事说起来还请弟妹回忆一下昨日的场景,这崔家大郎到底对你那亲生女儿是什么心思?若是对方真的有心,直接借机将女儿许配出去,得到崔家大郎这一门亲家,吹吹枕头风,说不准我们能够轻拿轻放。”
现在的场景已经不容许有贪官遗漏,但若是中途松点手,将人好好带回来,继续利用荥阳郑氏的名声养着,也不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虽说这话听起来就低估了崔知韫的性子,但是荥阳郑氏都已经有了一个郑贵妃,为了利益,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三人商讨时,丝毫没去想郑琬不愿意成为荥阳郑氏族人的事实,反而是想好如何利用两人的婚事,为自家谋取利益。
甚至卢氏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看昨日那架势,崔知韫明显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护于麾下,动了情意。
若是能够在此次事件中,发挥自己的能力,看府上谁还敢低看自己。
而且崔知韫经历此事,肯定要升官,更得圣人的信任,能够有这样的女婿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