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老头别扭着呢,心里想收徒弟嘴上不敢说,怕被人说封建呢。”
杨自鸣一辈子没出过国,但祖上阔过,曾给老太后当过太医令,后来纷乱起,为了救人才学了西医,那时候也是刻苦钻研,但要说根本,还在中医上。
但也正因为这个祖上的传承,导致他不认学校里教的学生,反而更认同磕头奉茶的徒弟。
可偏偏,经过那十年,还有谁敢受这一跪啊。
这万一碰上个丧良心的,受这一跪不要紧,扭头再给报上去,说他一个封建余孽,那才叫愁人呢。
“封建也是要分事情的,这流传千年的礼总归有它的道理。”黎善这话一出,一直坐在窗户口的杨自鸣顿时高兴了。
只见他从窗户口探出头来:“小黎这话说的在理。”
“只要老师愿意收我当弟子,我可是很愿意磕头奉茶的。”
杨自鸣这下子是真感动了。
收了黎善,苏小楼还会远么?
“那好,我就收你这个徒弟。”
也不全是为了苏小楼,这黎善悟性高,一点就通,又很刻苦,有时候提出的方案连他都觉得耳目一新,而且擅长使用一些常见药作为配药来治病,这样的大夫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好事,至少人人都能吃的起药。
趁着这句话,黎善提出请客吃饭的事。
“这师父师父,便是如师如父了,以后老师想我的手艺了,便直接跟我说一声,我保准儿立刻给你办了。”
杨自鸣自然满口答应,尤其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更是高兴的不行。
——
杨啸得了更多的细节,愈发地怀疑起贺堂的身份来。
倒不是他疑心重,实在是这个人身上的违和感太强了,以前被迷雾遮住了眼睛,再加上他们的人到白马县的时候,知青们都已经下乡了,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可如今一听,才觉得这人身上有蹊跷。
虽然黎善说这人对她痴心不改,纠缠的厉害。
可当初他都能去下乡,还在乡下娶了妻子,可见他并没有黎善所说的专情,可为什么就那么恰好,高考恢复前妻子死了,他到了京城还能继续纠缠黎善呢?
思来想去,杨啸觉得,恐怕这个贺堂在乡下得知黎善嫁到苏家后,又改变了策略罢了。
有了可以调查的地方,杨啸自然不会放过,只是这些话不会跟苏卫清两口子说就是了,私下里,他们也派人盯着贺堂,只要他不来找苏卫清两口子,他们的人也就原地不动,只看看还有没有人跟他联系。
这一盯,就盯出了问题。
这贺堂……挺风流啊。
“三个女同学?”杨啸反问。
“是啊……”负责盯着贺堂的正是男生宿舍的社管,平日里负责一些清洁和查寝的事务,外表看起来老实木讷,甚至带着几分傻气,所以经常有男同学拿他开玩笑,他也没见生气过。
在宿舍里有个诨名叫‘傻罗锅’。
最是不惹人注意,却能观察全局的人。
“你别看那贺堂人模人样的,做点儿事真叫人不齿,也不晓得给那几个女同学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的恨不得扒心掏肺的,其中一个还是你家的熟人。”
杨啸:“……”
他认识那么蠢的人么?
“谁?”
“就是你那个好堂二舅妈再嫁的那一户。”
杨啸顿时更无语了,这哪里来的七弯八绕的关系,不过呢,要这么论,他还真认识,他堂舅以前也是个兵,后来出任务死了,二舅妈就改嫁了,改嫁的男人呢,也是部队里的,后来就调任走了。
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军区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二舅妈再嫁的那家好像是姓李,好像确实有个二十几岁的姑娘。
难不成也考上大学了。
可他记得:“那姑娘不是已经结婚了么?”
“这谁知道啊,我也没查,总归人家现在在大学里上学,说不定人家丈夫牺牲了,也说不定人家男人还在部队里训练呢,这十万八千里的,谁还能管的住?”
傻罗锅在大学校园里,真是看见太多这种事了。
不晓得多少考进来的大学生,把家里的老婆孩子抛在一边,自己在学校里又找了个志同道合的女同志。
他有时候都在想,这大学也不知道上了有什么意思,把人的礼义廉耻都上没了,可再一想,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他看的更多的还是那些天没亮就去图书馆抢座位学习的人,他们更珍惜自己读书的机会,所以废寝忘食,他还看见有的大学生,省吃俭用,只为了将粮票省下来,邮给老家的妻子女儿嚼用。
“不过,我瞧着你家那个亲戚是有些不大对劲的,年纪轻轻的,头发都白了。”傻罗锅‘啧啧’两声:“那学校里的大学生那么多,像她这么用功,把头发都熬白了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作者有话说】
傻罗锅:所以是渣男配渣女?
第139章 白发
◎也好叫她上辈子能死的瞑目。◎
李红梅的白发并没有引起杨啸的重视, 毕竟少白头的人不在少数。
如今大多数人身体都不算康健,营养跟不上,头发自然也就枯黄发白, 若谁有一头黑亮的大辫子, 周围的人都会十分羡慕, 倒不是羡慕这两根辫子好看,而是羡慕这人家境好。
能将辫子养的这么黑亮,可见平常伙食很不错。
傻罗锅说李红梅头发白了,杨啸也只能想到,他那个堂二舅妈是个苦命人,二婚嫁的也不是个富裕的。
“总归继续盯着,别叫他来打搅到了旁人。”杨啸不相信贺堂能一直不露马脚,现在抓不住把柄, 无法他还在蛰伏而已。
傻罗锅憨厚一笑:“行, 放心吧, 我这双招子啊,利着呢。”
想逃过他的眼睛,绝无可能。
说完, 又抓了杨啸一把花生才转身出了院门,趁着夜色回到了学校里的宿舍, 就着花生喝了二两小酒,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宿舍窗户外面的那件学生寝室,只见上铺床上躺着的贺堂翻了个身, 从面朝墙的状态变成了面朝外,恰好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倒真有几分英俊来。
傻罗锅啐了一口, 心底暗嗤‘怪不得能招惹那么多女人’。
贺堂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次日一早, 他带着一瓶新的药去上课,课间悄悄夹了一个纸条在李红梅的书里,他的字体是苦练过的,端正中带着几分飘逸,哪怕不曾见着人,光看这个字,都会平添几分好感来。
纸条很小,上面内容也很少。
只说药已经到了,约好了放学后去学校的湖边给她。
李红梅心神一松,随即又染上期盼,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顶,然后又扒拉两下,用外面的黑发盖住里面的银丝,又坐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才猛地回头,询问身后的一个女生:“小芳,你上次跟我说你那头发是怎么养的?”
“用刨花水啊。”
小芳见李红梅真感兴趣,立刻凑过去说道:“我们院儿里有个老婆子以前是唱戏的,她们戏班子的姑娘以前都是用刨花水梳头,那头发油亮油亮的,你瞧我这头发,就是刨花水养的。”
李红梅下意识地看向小芳的头发。
确实,她的头发又亮又黑,梳成大辫子后又粗又长,看着就叫人羡慕,不像她,从小营养不良,如今就连发根都白了,但这又能怪谁呢,那年月谁都没的吃,继母能将她养大供她读书,已经再好不过了,她还能苛责什么呢?
“那这周末我跟你一起去养头发去呗。”
“行啊,不过可不便宜哦。”
这可是那婆子的看家本事,虽然是偷偷做的生意,但小芳也不想砸人家招牌,人家无儿无女的,又没有个正经工作,虽说能拿到供应,但总有要用钱的时候,全靠着手艺过日子呢。
李红梅抿了抿嘴,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正低头看书的贺堂,然后重重点头:“只要能养头发,贵点儿也无妨。”
小芳看了她头发一眼,也跟着忧心地叹了口气。
“你这头发,怎么就瞧着比前几天还白了?”
“不能吧。”
李红梅不由紧张地捂住发顶,学校发的补助她可都用在吃上了,这些日子也没熬夜看书,怎么可能头发还越来越白了?
小芳见李红梅脸都白了,赶紧改口:“怕是我看错了,这太阳大,反光呢。”
虽然改了口,却还是叫李红梅心底落下个心病。
晚上举着镜子去走廊里的灯下照镜子,昏暗的灯光,憔悴的脸庞,却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李红梅心底一片悲凉,尤其到了第二天,看见小芳捧着书站在贺堂身边,脸上带着笑容,黑亮的辫子就这样甩在脑后,叫她心情愈发的酸涩了起来。
如果她也像小芳那样家境好,健康,漂亮……
——
杨啸和苏卫清约好了周末上门。
这一天一家三口都没课,却也没有懒觉可以睡,苏卫清得去赶早市买菜,黎善则带着苏小楼去粮油店买细粮,总不能叫人家来做客,结果却给人家吃粗粮吧。
苏小楼一路叽叽喳喳的,看到什么都觉得有趣,明明平时很平凡的景色,从她嘴里一过,立刻就变得有趣起来。
所以说,苏小楼哪怕有一颗理科少女的心,但还是遗传了自家亲爹那文学青年的特质,就这语言表达能力,黎善以后都不用为小丫头的作文担心了。
“妈妈,咱去副食品店买点儿江米条吧。”路过副食品店的时候,苏小楼突然顿住脚,一本正经地要求道。
黎善低头:“我买了你可要都吃完,别吃两口就往那一扔,最后还得你爸帮着收拾。”
她不喜欢吃甜的,所以这些小零食从来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苏小楼人小胃口也小,却偏偏爱嘴馋,什么都想吃一口,吃不了一点儿又觉得腻,最后基本都进了苏卫清肚子里。
其实有时候想想苏卫清的性子,挺像日后网上写的那种娇气小公主的。
情感丰富,看见感人泪下的文章的时候,还会躲起来偷偷抹眼泪,爱吃甜食,喜欢捯饬自己的脸,还喜欢的穿漂亮衣服,也喜欢打扮媳妇孩子,黎善带到京城来的那些裙子,都是苏卫清看见好看的布料,给买回来找老师傅给做的,要不是现在不让穿旗袍,苏卫清还想请老师傅帮着做旗袍呢。
宁省祖上也阔过。
当年虽然比不上海市的十里洋行,却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不知多少老爷太太们爱到宁省来置办产业,就为了过来避暑休闲。
“我保证!”苏小楼再一次点头,立下豪言壮语。
黎善这才牵着她进了副食品店,买了半斤江米条。
半斤其实不多,但对于几岁小孩来说,还是挺有分量的,更别说一个还挺耐吃,苏小楼捏着几个一路啃,到家了这一把还没吃完。
一进家门,看见已经回家蹲在下水口边收拾鱼的苏卫清,顿时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过去,将手里最后一个江米条塞进苏卫清嘴里。
“爸爸,小楼对你好不好?”
苏卫清睨了她一眼,这江米条在手里都捂黏了:“你这是吃不下所以才塞我嘴里的对吧。”
被拆穿了的苏小楼一吐舌头,扭头就跑了。
“这小丫头。”苏卫清直接给气笑了,然后回头问提着东西绕过影壁黎善:“你又给你闺女买了多少江米条?”
“不多,就半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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