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你陪姥爷下,我去看看善善。”说着便让开了位置,直接跟着黎善进了房间。
一进屋,晏安国就看见黎善正站在五斗橱前面,目光盯着上面的相框,那里面有一张张红珍少女时期的小像,相框一尘不染,甚至都被擦褪色了,可见平日里这个相框被摩挲了多少次。
晏安国叹了口气,走到旁边小声说道:“你姥爷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我知道。”
黎善抬手摸了摸相框:“我和我妈其实还挺像的。”
张儒东一直不愿意看她,因为她是张红珍的女儿,却长得像黎红军,不过,这几天黎善照镜子,却觉得自己和黎红军越来越不像了,尤其是结婚那天,她化了妆,反倒看起来更像张红珍。
“嗯,你眼睛像你妈。”晏安国其实没亲眼见过张红珍,他和张红梅结婚的时候,张红珍已经去世两年了。
在晏安国看来,黎善的眼睛和照片上的张红珍简直一模一样,和张红梅也很像。
黎善抿嘴笑了笑,听到这个答案她真的很高兴。
她掏出手帕,满是珍重的擦了擦相框,摸了摸相框中张红珍的脸,然后才转身出了房门,径直往厨房去了,而晏安国却是看看张红珍,又看看旁边的另外一张照片。
说起来,张红珍和张红梅的眼睛,都随了她们的母亲呢。
厨房里,邬玉年坐在火塘后面烧火,张红梅系着围裙,正手脚麻利的切菜,黎善一过去,邬玉年就掀开小碳炉子上砂锅的锅盖,从里面夹了一块红烧肉塞黎善嘴里:“早起刚炖的,红梅来调的味儿,肯定合你的胃口。”
黎善嚼了两口,浓郁鲜香的味道直冲脑门。
张红梅虽然是教声乐的,却有一手好厨艺,以后要是事业了,开个小馆子都能养活自己。
“邬姥姥做饭也好吃呢。”黎善将肉咽下去,连忙说邬玉年好话:“邬姥姥的茨菇烧肉最好吃。”
邬玉年一听,顿时乐呵的不行:“可惜没买到茨菇,不然肯定给你做茨菇烧肉。”她得意地看向张红梅:“瞧见没有,善善都说我做饭好吃,就你一天到晚挑三拣四的。”
张红梅顿时满脸无语。
她这不是不想让邬玉年辛苦嘛,不然她一大早跑来干什么?
才说了几句话,张逐日两口子和张新民两口子一起回来了,这会儿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快手菜,等人到齐了再炒,一群人进门,家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范琴就拉着黎善上下打量,见她脸色确实不错,才松了口气。
陈芬站在旁边揶揄:“两天没见,跟两年没见似的。”
“姑娘嫁人了,别说两天,就是两个小时我都觉得度日如年。”范琴舍不得松开黎善的手,明明大年三十还一起吃了午饭呢。
“那我以后没事儿就回家里蹭饭去。”黎善立即打蛇上棍,抱着范琴的胳膊撒娇。
“你尽管来,我还怕你吃穷了不成?”
黎善立即拍胸口:“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范琴一听这话,但是高兴不已,只恨不得黎善涨点儿本事,以后天天把苏卫清忽悠回家去住:“你的房间我没收拾掉,还放着呢,以后你们两口子回家就有地方睡了。”
黎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行了,开饭开饭。”人到齐了,张红梅就一拍手,招呼大家入座。
这一天的饭菜极为丰盛,用张儒东的话来说:“我平时也不用钱,票也够用,现在不吃什么时候吃,难不成等死了给别人吃啊。”
说完就被邬玉年在旁边‘呸呸呸’了好几口。
张儒东:“……”
他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张家年年初二都只有张红梅一家回来拜年,今年总算是过了个团圆年,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张儒东看着这两桌人,眼眶不由有些发热,鼻头都有些酸。
吃完饭第一时间就回了房间,对着五斗橱上的照片抹眼泪。
而其他人则坐在客厅里说话,黎善趁机告诉大家她过了年准备去一趟琼州的事。
“卫清他妹妹要结婚,我婆婆有点不放心,就准备亲自去一趟琼州,我想着二舅正好也在琼州,我婆婆一个人坐火车家里也不放心,便想一起过去,正好还能看完一下二舅。”
“你婆婆也去?”张逐日看向苏卫清。
“对,我妈也过去。”苏卫清点头。
张逐日抿了抿嘴,从耳朵上将香烟拿下来点燃:“也好,去琼州待一段时间,正好避开纺织厂的事。”
“纺织厂怎么了?”黎善最近一直忙着结婚的事,都快把黎红军一家子给忘了。
提到纺织厂,晏安国就开了口:“我们局不是和纺织厂置换土地么?纺织厂那边有房子,虽然都是民居,但改造一下就能直接使用,局里那块地就很空了,得纺织厂这边提前过去做规划才行。”
公安局搬迁,纺织厂这块地皮可以直接做局里的家属院,纺织厂那边却需要再建房子,看似纺织厂吃了亏,实际上公安局置换的那块地皮要比现在这块地大的多,而且只是从东门搬去了西门,对于纺织厂来说,其实是占便宜了。
“所以?”黎善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满眼期盼的看着晏安国。
“既然要置换土地,规划住宅,那么干部小院儿也要签字的,黎红军那个院子当初是以大姐的名义分配的,大姐去世后,虽然黎红军一直住着,但是名字一直没有变更,所以,如果黎红军想要继续分配干部小院居住,就需要得到你和爸写出的证明才行。”
否则的话,黎红军只能以自己的名义去申请福利房。
但黎红军和童玲夫妻俩的工龄,只能申请一套不到三十平方的筒子楼,和以前的干部小院简直是云泥之别。
所以,黎红军一定会来找黎善。
“那我走了,姥爷怎么办?”黎善有些担心张儒东,那房子简直是那夫妻俩的命根子,要是黎红军找黎老太上门来闹,那岂不是永无宁日?
“你姥爷这儿你不用担心,我还在呢。”晏安国顿时笑了,觉得黎善就是个爱操心的。
晏安国好歹是公安局的,要是那老太太真敢上门来闹,正好,以私闯民宅的名义给逮进去,逮个两回就老实了,况且,那老太太把那个小孙子看的跟命根子似的,要是知道自己进公安局影响政审,恐怕黎红军跪在她跟前,她都不可能帮忙。
黎善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这个姨父是个公安。
她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只要提黎闯就好,那老太太一心等着黎闯飞黄腾达,让她过上好日子呢。”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影响黎闯前途的。
要么说跟聪明人说话轻松呢?
晏安国高兴地笑个不停,伸手就想摸烟来抽,结果被张红梅给拍了一下手,哦,对,他最近戒烟呢。
“那我去了琼州,他岂不是签不了字?”那样等她回来了,岂不是还会被找上门来?
“你给我写个授权书就行。”
张逐日抽了口烟:“他不知道你嫁人了,所以肯定到机械厂来找我。”
张逐日会给黎红军好脸色么?
怎么可能!
如今黎善既有工作又结了婚,婆家又是领导,已经没有任何软肋,黎红军再想挟制黎善,那绝对是不可能了,而且……张逐日冷哼一声。
政策上说了,每家只能留一个孩子,那既然黎善留在了县城,那对龙凤胎就必须要下乡了。
当初那么磋磨黎善,现在也要让他们尝一尝,孩子吃苦受累时,爹妈的心情才好。
黎善松了口气点点头。
“那这么看来,善善躲出去反倒最好不过了。”苏卫清原本还因为黎善要去琼州而郁闷呢,这会儿反倒开心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懊恼:“要不是我们夫妻俩不能同时请假,我都也想跟过去了。”
苏卫清想到自己提议一起过去,被自家亲爹一口回绝的事,就忍不住郁闷,他难道就不配一个新婚旅行?
“你们夫妻俩都在药厂,确实不好一起请假。”作为机械厂人事主任的张逐日理解地点点头,要是他们厂里有夫妻俩一起请假,他也是不给批的,不过:“这路上没个男人确实不方便。”
主要是不太安全。
“到时候给她们买卧铺票。”
现在火车的卧铺车厢属于干部车厢,她们坐卧铺的话会安全很多。
张逐日回头看范琴:“我好像听小婷说,逐本手下有个兵今年回家探亲,打算走之前来家里一趟帮忙带点儿东西?”
范琴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初五就要归队了。”她回头看黎善:“你不是说初五要去参加婚礼的么?来得及么?”
“要是晚上的火车就来得及。”
她们的火车票还没买呢。
“要不再给逐本打电话问问?”要是能凑上周五晚上,有个军人在旁边保护就更安全了。
“行,我们现在就去打电话。”
这事儿比较着急,张逐日当即坐不住了,带着一家子就往街道办事处去了。
大年初二的电话机明显不如大年三十忙,他们到的时候,前面一个打电话的正在交钱,表情很是肉疼,等他离开后,张逐日才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从家里打到琼州,需要经过两次转接。
等打通了后,还得等那边通知张逐本回电话,这一来一去,就在街道办事处等了半个多小时,半个小时后,张逐本的电话打了回来。
张逐日也没寒暄,直接说道:“善善她小姑子要结婚了,打算跟她婆婆去一趟琼州。”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叫小婷收拾屋子。”
张逐本的声音立即高昂了起来:“新女婿来不来?”
“不去,他上班呢。”张逐日将话筒拉远了些,没办法,张逐本的声音实在是太炸耳朵了。
张逐本不由有些失望,姊妹五个就这么一个外甥女,结果结婚没能赶上也就罢了,连外甥女婿都看不见,要不是他现在不能随便离开部队,他肯定要回去亲眼看看才行。
“逐本,那个过来拿东西的军人同志打算初几来?”
“初五。”
“那准备什么时候回部队,我想给善善她们买票,跟那位同志一起去琼州。”
张逐本思索了片刻:“那我赶紧给王虎发电报,让他买初五夜里的票,你们也赶紧买票吧。”本来说好送完东西就回琼州的,但张逐本到底舍不得外甥女陷入危险,于是满口答应。
说完也顾不得跟张逐日寒暄,赶紧给王虎打了个电报。
王虎本身就是县城人,从电报发出到收到电报,也只隔了不到两个小时,到了傍晚的时候,张逐本的电报已经发了回来,告诉他们王虎会在初五早上到,在白马县待一天后,夜里的火车去琼州。
有了这个准话,小夫妻俩忙不迭地坐车去省城的火车站,去买正月初五夜里去往琼州的火车票。
等苏维民夫妻俩带着孩子回来后,才知道黎善他们不仅去了一趟省城,甚至连火车票都买好了,而罗玉秀原本因为娘家人而有些郁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这会儿拿到火车票,罗玉秀也终于开了口:“……真是脸大,也好意思跟我家卫清比,还说是很么‘我家小泽娶的可是街道主任的闺女’,我呸,就一个破街道主任有什么好得意的,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也不看看他们家罗泽长什么鸟样,五短身材大饼脸,还有两个大龅牙,那街道主任家的闺女真是瞎了眼才能看得上他呀。”
苏维民:“……”
他虽然也很生气,但没想到罗玉秀吐槽娘家这么狠,他都有点骂不出口了。
那边罗玉秀还没消气,继续骂道:“要不是省城那边政策下来了,他罗泽这辈子能娶到老婆,我罗玉秀名字倒过来写。”
“省城政策下来了?”黎善诧异地问道。
罗玉秀这才反应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呢,立刻干咳一声,回想刚刚自己的吐槽,好像也没什么惹人误会的地方,随即又挺直腰杆,她没什么可紧张的,毕竟她可没胡说八道冤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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