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爱
璎娘对未来不再那么迷茫。
此后的几天全城戒严,连璎娘都感受到了,或许离大都督府在一条街上的缘故,璎娘经常听到马蹄声来往不绝。
进入洛阳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南逃的高官贵族,与此同时,江淮大败的消息也传到了洛阳城内,连城里的小民们都能说上两句,人人如惊弓之鸟,忐忑不安。
璎娘打开门,透过门缝看着华阴公主。
听存真说,江淮那些逃跑的官员都是打着保护公主的名号跟着公主逃的,到了最后,那些官员也都跟着进了洛阳。
隔着许多人,璎娘只能看见最前方的华阴公主身上的红色狐裘,红的像血一般。
存真也在看着华阴公主,他和大都督一直在等朝廷的人来,商讨招安一事。
华阴公主身后还有许多身着官袍的江淮官员,以及保卫公主的许多侍卫,人群乌泱泱的一片去往洛阳的大都督府,存真看到华阴公主虽然衣着华丽,但她的脸憔悴又冰冷,愤怒和悲伤让她看起来充满了凌厉的杀意。
一行人进了大都督府。
没过多久,跟着华阴公主进去的那些大楚官员们被士兵们推出去砍了。
人头滚滚落地。
璎娘望着远处红红的一片,听见了从大都督府出来的告令:国难当头,如有弃官者,杀无赦,血淋淋的命令被送往各处。
华阴公主站在大都督府门口,声音疯狂,仪态全无,指责追出来的洛阳大都督:“你史贽身为洛阳大都督,统领怀,郑,汝,洛四州,累世公卿,如今我儿为国捐躯,尔等居然提出要招安叛军?可对不起我儿?难道我儿子就白死了吗?”
“我不同意招安!你们必须要派兵平叛,我要把那周蛮子吊挂城墙之上,给我儿报仇!”
她的质问声如此之大,让璎娘听得一清二楚,同时让她莫名的心惊肉跳。
洛阳大都督史贽望着疯严疯语的华阴公主,觉得她已经失心疯了。
“通知韩福韩将军,让他把公主接走。”史贽吩咐了一句。
等门口这场闹剧散了,史贽背手看着血迹还未干的地面,冷笑一声,华阴公主说的简单,要平叛,要报仇,嘴皮子一动就要出兵,也不看看叛军势力已经到哪种地步了。
现在魏云州死了,安国军元气大伤,李瑞年也死了,他底下的兵不凑巧,没赶上杀降令松动的时候,永平降军流血飘橹,至于那蠢货王百万,被叛军割肉自吃活活撑死了,死状骇人听闻。
现在朝廷是怕叛军往洛阳逼宫,一但洛阳没了,长安近在咫尺。
天子危矣!朝廷内少的可怜的保皇派这次意外的强硬,强烈要求他去招安,朝廷使者就是新贵齐南华。
去年参与伐幽联盟的各大州郡现在老实的像鹌鹑似的,一言不发,一兵不出,他史贽是有通天本事能把这些州郡兵力集结起来去打叛军啊?
的确有这么一个人,那就是魏国公,但现在魏国公被叛军拖在了徐州,依他看,徐州情况可能不好了。
史贽想到这,心更烦了。
第284章
存真大师又被洛阳大都督招去了, 就璎娘住在大师宅里的观察,存真大师很少在自己家住,反而是她和两个小和尚住的多, 府里唯一的老仆已经很老了,手脚不灵便, 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 璎娘每次看见他都很担心他会摔跤, 府里采买一事璎娘便接了过来。
自从元月十五后, 洛阳又下了好大的雪, 雪灾频发,城内物价又涨了不少,路上乞丐比璎娘刚来的时候多了很多,被冻死饿死的人亦不在少数。
每次买菜, 两个小和尚执意要跟着她, 璎娘知道他俩是好意, 上街时总会买些糖葫芦给两个小和尚。
他们每次出门都带着璎娘买的面具, 许是和外面的人有了接触,两个小和尚也不再像开始那么害怕外面。
存真大师的宅子位置得天独厚,隔壁就是寿业坊的凤凰里,也被洛阳人叫王侯里,两个小和尚每次路过王侯里的时候,都能发出惊叹声。
走过王侯里, 穿过紫光桥, 璎娘知道就会到达山月坊, 坊里的歌舞乐声从未停过, 金风玉露楼的香风笼罩着整个山乐坊间, 熏人欲醉。
哪怕是白日, 山乐坊依旧张灯结彩,到了晚间,洛阳里的人都说金风玉露楼的灯火比天上的太阳还亮,恍若白昼,王孙公子们在这里一掷千金,醉生梦死。
姜家三郎懒洋洋的坐在步辇上,打了个哈欠,周围是簇拥他的众多护卫奴仆,身上还带着散不去的香粉,寻欢作乐了一晚,他的精力仍然很旺盛。
上次他邀请唐五让他带着谢家表妹出来玩,唐家硬是不松口,找了好几个理由拒绝了他,导致他连谢家表妹的面都没见一次,若不是唐五识相,陪他玩了几场,他定觉得唐家有意针对他,姜三郎腮帮子咬的鼓鼓的,而后想起江淮的事,眉头松开 ,他的心情高兴的无法形容,一向无法无天的楚陵小王爷死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死的好,死的好,死了之后,魏慈心就是魏国公唯一的儿子。
说来他姜家与魏慈心的母亲叶氏早年有几分交情,华阴公主势大的时候,叶氏迫于无奈独居洛阳,与魏慈心分离,现在华阴公主的儿子没了,叶氏的好日子也要来了,他姜家也要水涨船高了。
姜三郎陷在锦绣里,揉捏着怀中姬妾,哼哼笑了起来。
璎娘拉着两个小和尚,避开出行的贵人,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后来仔细一想,这人有点像让归尘大师去大都督府的人,毕竟这人出行的方式让璎娘印象很深刻。
璎娘听见了细微的呜咽声,她转头看去。
隔着帷帽,她更加看不清了。
耳边的呜咽声却大了起来,是个女孩在哭,她大声哀求着爹娘不要卖她,哭声直往璎娘的耳朵里钻,她的爹对着女孩骂骂咧咧,而后一个劲的说只要给粮十四升,这人就给你们了,不要钱,她的阿娘也在哭…
因最近卖的人多,两方人讨价还价,金风玉露楼的人只愿给粮十二升。
灵宝拉了拉璎娘的手没拉动,她定定站在原地,好似生根了一般,怎么也拉不动,灵宝正着急的时候,璎娘却持竹棍走向了讨价方向。
“要不卖给我吧。”璎娘棍子碰到了石阶,她停下来,微低着头,声音有点嘶哑:“我愿意给粮十四升。”
在场争执的人停了下来,金风玉露楼的龟公打量了一眼衣着破旧灰尘扑扑,带着补丁的帷帽,一看就是一个瞎子的女人以及她身后瘦巴巴的两个小和尚,不屑嗤笑一声,对卖人的男人说道:“这你可听见了啊,刚好有个大善人要买你家女娃,你啊就卖给她吧,我们金风玉露楼不收你家女娃。”
龟公在此之前认真检查了一下那女娃的牙齿容貌,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因而有点嫌弃,金风玉露楼又不是做善事的,连伺候人的小婢都需要挑拣一下,他家女娃实在入不得眼。
男人自然也看到了要买他家女娃的人穿着打扮,十分寒酸破旧,他怒气冲冲道:“我们不卖给你。”
璎娘握棍的手紧了紧。
男人说完把女娃一推推给龟公,涨红脸咬牙道:“八升,只要八升,俺家娃就给你。”
龟公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女娃,又算了算,勉强同意了:“行吧,那就八升,进了楼这人就不是你们的了。”
“行,行。”男人一脸讨好:“俺家娃会干活,您就给她一口饭吃就行了,长大以后,还是赚的,她听话呢。”
龟公不耐烦的打断男人的话,让手下人把女娃带进去,女娃却死死抓着另一波要买她人的手,对爹娘求道:“阿爹,阿娘,她出的粮多,你把我卖给她吧,我不要…”
话没说完,一直在哭的阿娘狠狠打了女娃一巴掌,璎娘听到巴掌声,扔掉竹棍,手在身前挥舞了一下,带着帷帽,视线模糊成一团,看不清任何东西,整个身体被人重重一推,跌倒在地。
“哎,你们干什么!”两个小和尚急了,推搡开还要打人的卖家:“不卖就不卖,为什么打人啊?”
灵宝急得哭腔都出来了,他扶着璎娘子起来,发现她伤的不轻,手心手腕直接被地面磨破了好大一块皮,血丝直流,更加气愤了,气的直哭。
“我们说了,不卖给你。”女孩的爹娘恶狠狠的望着破落像的买主,他们把女娃拉拽过来:“一个瞎子,两个和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卖给你们有什么好,进了这楼,天天有饭吃,不比你们过的好!”
说完把女娃推给龟公,龟公让人给了八升粮食,算是买了这女娃。
人粮两讫,算是结束了。
灵宝把竹棍塞到璎娘子手中,抹了抹眼泪:“你没事吧,璎娘,还疼不疼了?”
璎娘握着竹棍的手有些轻颤,她过了好一会才回道:“不疼。”
金风玉露楼,看完全部过程的花魁手支着头,望着宽阔街道上越走越远的三人。
一个女人,两个和尚。
街道很宽,女人衣袍破旧,带着一顶帷帽,还是个瞎子,拿着竹棍敲打而行,细雪很快落满了她的肩头,让她的身影看起来有点单薄。
名动洛阳的花魁,她的身边摆放着许多名贵的礼物,追捧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她的容颜自然是美的,看完以后,花魁笑着依偎在旁边的唐五郎身上,伸手划过他的眼前:“一个乞丐似的女人和两个和尚,也值得五郎看这么久?”
唐五郎有些意外道:“那女人我认识。”
他家里还有那对品相极好的珍珠耳环,和极其精湛的暗金细链,细链做工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他一向喜欢收集不俗之物,这是他的爱好。
妇人刚来洛阳的时候,他还让书童盯着她,看是不是被拐卖的,毕竟那妇人看起来不像一般人,结果姜三郎时常找他,这事就被他暂时搁置了。
万万没想到,会再看见她。
还是这种场景。
唐五郎思索一番,离开了金风玉露楼,跟着那妇人,他的书童不明白自家郎君做这事干嘛?
“不去陪表小姐了吗?”书童问道。
“哎呀,她身边有那薛四陪着,每天不知道多乐呵,不需要我陪。”唐五郎摆手,南市的薛四被他挖到自己家中专门陪着谢家表妹玩,听薛四说他以前住在幽州阆歌那,刚好谢家表妹对阆歌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他们家便请薛四留了下来。
薛四呢,也是个妙人,会做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合他的胃口,唐五觉得若不是薛四身份太低,可能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唐五让马车跟在妇人身后,一路下来,就见他们去菜场买了些菜便回去了。
等看见他们进了存真大师的宅子,唐五才知道那妇人现在住哪。
居然是住在存真大师这里,存真大师早年是洛阳大都督的娈童,长大以后,大都督还为他置办了宅院,宠爱一如往昔,妇人怎么会和他搭上关系。
唐五正疑惑间,存真大师宅邸的大门突然又被打开了。
那个妇人就站在门前,看向他们马车的位置。
唐五不禁暗叹这妇人警觉性还挺敏锐。
他跳下马车,走到门前,先行了一礼,自报家门,希望那妇人还记得他,笑道:“我是唐五。”
璎娘听到唐五的声音着实愣了一下,随后便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初到洛阳时,这人在城外赠粥,自己受过他的恩惠。
“原来是唐郎君。”璎娘戒备稍微减轻了一些:“我叫璎娘,上次多谢你的帮助。”
唐五笑道:“在城外,璎娘子已经谢过了,无需多谢。”
璎娘不明白唐五为何突然找上门,身后的宅子是存真大师的,她不好擅自做主请唐郎君进去,只能问道:“不知唐郎君找我何事?”
“城外一别,今日我在山月坊那里再次偶遇璎娘子,我便想着过来叙叙旧。”唐五道,见妇人衣袍上尚有脏污,裸露在外的手血痕点点,便知道她还未来得及处理换洗。
“这是药膏,还请璎娘子收下。”唐五拿出药膏。
璎娘双手笼在袖内,挡住寒风:“多谢唐郎君好意,家里有药,我就不受用了。 ”
唐五把药膏收回,善心发作,安慰道:“我知璎娘你当时是好意,那家人也的确粗鲁无礼了些,但璎娘子莫怪他们。”
“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战事吃紧,洛阳令已经下令不许再救济城外流民,雪灾频发,每天城里城外都在饿死人冻死人,乱葬岗早就被填满了。”
“他们只是想女娃能有口饭吃,活下去。”唐五见多了这种事情。
璎娘袖内手指紧紧攥着,半晌又无力松开。
“我知道。”
可那女孩抓她的手抓得那么紧,紧的让她呼吸不上来,心脏缩成一团。
“世上受苦的人那么多,千千万万,你帮不过来的。”唐五郎道。
璎娘咬住唇齿,没有说话。
第285章
永兴九年, 甲辰年,二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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