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爱
两个仆固人从暗处走出来,都是对草原地势熟悉的好手,他们眼睛充血,风尘仆仆,羊皮袄上是在地上匍匐前进时沾染到的泥,脚上穿着特质的软底长靴,可以让他们的行动更加无声无息,其中一个仆固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不等老首领问就说道:“那些幽州铁骑就在我们后方一百多里之外,现在他们正在搭锅造饭,我们不敢离得近,怕他们发现,远远的看到烟火就立刻回来了。”
“你们回来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吧,骨仑屋古分支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冒文急急问道,他们早在知道幽州铁骑聚集古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逃了,其中骨仑屋古部落反应慢了些,他们的那些分支族人运气实在不好,刚抢劫完一个小型部落就被幽州斥候发现了。
不用说肯定是凶多吉少!
冒文对自家部落所做的事有些了解,他和父亲一样自是不赞同的,和回燚那边合作又怎么样,到时候万一输了怎么办?
“没有,我和忽布尔都很小心,骨仑屋古分支的那些人已经被幽州铁骑俘虏了,不过我没有看到他们的妇女孩子。”仆固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心惊:“这次幽蛮子根本未带粮草,看样子是要急行,首领,我们还是赶紧撤离这里。”
一百多里,听起来很远,可是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啊,对面是有战马的幽州铁骑!而后方只带辎重,未带粮草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已经把沿途看到的小型部落当做了盘中物,正是秋天,马壮羊肥,他们每日只需喝马奶吃他们的牲畜就可,而且一但被俘虏,部落里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这位仆固人越想越害怕。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是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向都是他们游牧民族在秋天膘肥马壮的时候南下打劫中原人,肆意抢劫他们的食物,女人,物资,依靠着骑马的天赋,他们可以肆意蹂虐那些农耕中原人。
不知何时起,他们与中原人的身份被调换了过来,他们反而成了猎物。
草原部落居然在秋天被袭击了,放在以前就是一个笑话,现在这个笑话只透出一股恐惧味道来。
“首领,走吧!”一个仆固人劝道。
冒英皱纹深深,回头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黑暗,声音苍老:“走?往哪里走?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乱跑吗,不把后路弄清楚了,那些幽蛮子说来就来,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都给我冷静下来!”
被首领这么一呵斥,仆固人躁动了一会又聚拢在首领身边。
冒英看着岸边成群的牛羊,脸颊狠狠抽动了两下,道:“扔掉牛羊,我们只骑马!记得带大量的肉干,每个人的奶壶里都给我装满了,浑部落就在这里不远处,我们追上他们,和他们在一起!”
冒文大惊失色:“父亲,您把牛羊都扔了,到时浑部落不接纳我们怎么办?”
“若是一直舍不得那些牛羊,死的就是我们了。”现在那些东西已经成了累赘,冒英背手走了几步:“把武器都带上,前不久浑部落大汗和我们仆固部落的大汗刚结拜成金兰兄弟,应不会做的那么绝情。”
冒英走了几步看向被围在中间的老人孩子。
仆固妇人若有所感,纷纷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害怕的望着首领,不少仆固人躁动了起来,毕竟其中有不少就是他们的孩子。
冒英闭上眼睛,还是没能狠的下心。
他在心里想着若是此刻是夏天就好了,把牛羊杀了,尸体成群堆积在一起,容易腐烂,就算那些幽蛮子找到了也不能吃,如果此刻杀了,血腥味会引来动物造成动静,对他们也不利,还是放了,让牛羊乱走,这样的话或许还能扰乱幽州斥候的探查。
老首领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现在天气凉爽,幽州铁骑急行速度很快,但是再快日行三百里已是极限再加上带着大量辎重,不会那么快抓到他们的,想了一会,他迅速有了决断:“放了牛羊,我们骑上马连夜赶路,快!”
就在这时,老首领忽然听到了一声鹰唳,那么近,那么远,他头脑空白了一瞬,想也不想的喊道:“警戒!大家上马列队!”
仆固人迅速行动起来,男人骑马围成了一个包围圈,马蹄不安的在河边踢踏着,众人不安恐慌。
那声鹰唳好像是错觉。
老首领忽的想起幽州节度使有一只极通人性的爱鹰,为空中一霸,绝望渐渐弥漫上心底,他猛地转头道:“不是说没人发现你们吗?”
仆固斥候急得额头上都是冷汗:“我和忽布尔检查好几遍了,后面真的没有人跟着。”
老首领骤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幽州铁骑埋锅造饭只是一个假想?他们根本就没有休息!
这个猜想让老首领眼前一黑,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远方的黑暗似乎要吞没他们,不知何时,远处亮起了火把,刚开始只是星星点点后来变成了一小股的成片火光。
老首领望着火光,看到了黑色的铁骑如幽灵出现,仅仅不过一百铁骑,为首的男人肩膀上有一只鹰,旁边就是草原人深痛恶绝的拓跋族。
幽州铁骑们站在远处,这是一个适合冲锋的距离,十个优良骑兵可以冲散百人步兵,那一百个装备优良的骑兵冲撞他们这边有胜算吗?
对面的骑兵身形彪悍雄伟,像是一堵黑色的城墙,黑色的甲胄将他们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大型砍刀反射着冰冷的光,战马的马蹄上裹着比他们更多更厚的软布。
老首领看向自己的部下,他们没有甲胄护身,他们的砍刀都是中原人不要的,他们身形瘦弱…他们已经恐惧。
“父,父亲,怎么办?”冒文的牙齿都在打颤,打不过的,这是必死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那些重骑只要冲锋他们这边马上就会变成烂泥!
巨大的压力让老首领喘不过气来,眼看为首的男人缓缓抬起手,即将下令冲锋,老首领再也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从马上滚了下来,他抖着手撕开里衣,拼命摇晃着手里的白布,用不熟练的中原语大声嘶吼道。
“投降!我们投降!”
后续风吹竹倒,无数仆固人颤抖着跪着地上,妇女小孩抱在一起,也跪在地上,如风中落叶,全部瑟瑟发抖。
“义父,他们投降了。”拓跋阿骨看向义父。
“原地休息,等待后面部队赶上来。”周绪拿下头盔,看了一眼前面的仆固人,声音淡淡。
“唯!”拓跋阿骨应声道,随后带着分散在仆固后方的拓跋骑兵和铁勒人安排被俘虏的仆固。
五百多人被圈在一个范围里,不准走动,四周用专人看守,并把他们的武器全部没收,青壮男子的双手用绳索反捆起来,拓跋阿木让铁勒人在高处搭弓作为威慑,见有人想逃跑,自己随即射了一箭,仆固人群略有慌乱。
等没有人动了,他才放下手里弓箭。
随后他走到仆固斥候旁,不顾他的害怕,拿出一个水囊,放在他的肩膀上,一只黑色的小蝎子爬了出来,没过一会,藏在仆固斥候凌乱如杂草的发辫里也爬出了一个小蝎子。
仆固斥候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里藏了这么一个小东西,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早就被盯上了,那些人跟着他们,找到了他们部落的暂时落脚处,而他和另外一个兄弟却毫无所觉。
两个蝎子一同进了水囊里。
拓跋阿木准备等郑鱼心来的时候还给她,他晃了晃水囊,这种情蝎非常奇特,一公一母,对气味非常敏感,只要有一只离开身边,另一只就会疯狂寻找。
仆固斥候他们很聪敏,若不是这小小蝎子帮了忙,待找到他们也要费一番功夫。
拓跋阿骨巡视了一番,见他们都老老实实的,走到一山坡处休息,骨仑屋古部落的分支比这些仆固分支要多些,一千多人的中小型部落,所以反抗的人也多,杀了一半才让他们老实下来。
拓跋阿骨喝了口酒随后把酒囊给弟弟。
拓跋阿木摇了摇头:“打仗不能喝酒。”
拓跋阿骨失笑,就喝一口看他认真那样,他又喝了一口,拧了拧袖口处的血水,忽的出声道:“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想。”
拓跋阿木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哥哥。
“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拓跋阿骨拍了拍拓跋阿木的肩膀:“主母的女儿不是你能肖想的。”
拓跋阿木刚红起来的脸渐渐变得微白,他低着头没说话,只有拳头攥的死紧,嘴唇也紧紧抿着。
等哥哥走后,拓跋阿木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为什么不能想,他就要想!他会努力杀敌建功的,不比任何人差。
周绪在河边洗了个澡,冲掉身上的血腥味,穿好衣服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想起匕首送给夫人了,又乐呵起来。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夫人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大部队人马休整又花费一番时间,不过,这次仆固的战利品也够他们吃上几天了,周绪看向缀在队伍后方半死不活的骨仑屋古人,让他们和仆固俘虏分开,等着明天开始刑讯。
等一切弄好之后,周绪才进入自己的主帐篷,发现夫人竟不在。
他退回去。
“夫人呢?”周绪拧眉道。
白衣僧人双手合掌道:“主母和李繁在一起。”
周绪朝后面走,没过一会就看见了夫人,萧洛兰也看到了周宗主。
“夜里冷寒,夫人怎么不多穿一些。”周绪见夫人只披着一件披风,将她的手牵了过来。
“我不怎么冷。”萧洛兰刚从李繁那里回来,她看了一眼极远处的俘虏,神情恍惚了一下,没有看过古代战争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古代战争的残酷。
“还说不冷,手都凉了。”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心里有点歉意,毕竟行军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在外条件肯定比不上家里的,夫人跟着他真是受苦了。
“吃了没有?”
“已经用过了。”
“我听李繁说你最近没有胃口?”周绪用手摸了摸夫人的肚子:“昨天中午还吐了。”
萧洛兰想起昨天看到的,压下心中生理反应:“只是没有胃口。”昨天中午,周宗主的兵把那些反抗的人杀了好多,萧洛兰知道战争就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骤然见到还是有些不适。
周绪摸着夫人的肚子。
萧洛兰猜到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不安,她轻轻的推开他,让他安分一些。
洗漱之后,萧洛兰躺在榻上,帐篷里的烛火被熄灭,一片黑暗,只有周宗主的声音。
她可以感觉到周宗主很兴奋,那种见了血杀了人之后的亢奋感,让他在黑暗中像个野兽多过像个人。
萧洛兰攥着身下的毛毯。
黑暗中的人停顿了一下,摸到了夫人滚烫的潮红脸颊还有眼尾处湿漉漉的痕迹。
周绪抱住夫人,真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帐篷门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淡淡的月光刚好照在夫人的脸上,让人难以把在白日里端庄雍容的夫人联想到一起。
在外永远圣洁的夫人,只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萧洛兰几乎要喘不过气,她注意到门帘的月光照了进来,忍不住紧张起来。
周绪闷哼了一声,大掌摩挲着她潮湿的长发,战前的兴奋让他无法克制,低声哄道:“乖一点,乖一点,不要动,夫人。”
床尾部分的薄被处露出妇人泛红的脚趾,紧紧的蜷缩着,雪白的足弓弯到了极致。
周绪亲了亲被他吓到的可怜又可爱的夫人,安她的心低声道:“不会怀孕的,我喝了凉药。”先前他就让李繁着手配置了。
萧洛兰已分不清脸上的泪还是汗,听到周宗主的话,被吓到的心重重落下来,抓过周宗主的手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周绪嘶了一声。
夫人还真咬啊。
第68章
一盏豆大的油灯将帐篷内照的亮蒙蒙的, 作为一军主帅的帐篷,并无豪奢之处,空间还没自己坐的马车大, 仅是一张不大的床,一张桌子, 上面放着几本兵书和一张地图, 以及一壶茶, 帐篷边缘处有个铜镜, 铜镜旁放着一个装满温水的铜盆, 里面有一条帕子,两个装衣服的箱笼放置在床头处,以及两个木架,一个挂着盔甲, 另一个挂着各种兵器, 有刀有剑还有萧洛兰熟悉的错金乌鞭, 床下铺着一张兽皮毯子, 毯子都破了个洞,萧洛兰也不知道那毯子用了多久。
难不成是一出征就带着?
萧洛兰出神了一会,突然感觉脸被亲了一下。
周绪笑道:“怎么发呆了,不是要给我包扎伤口吗?”
“你不要动。”萧洛兰低头看着周宗主左手手背上的伤,一个淡淡的牙印在古铜色的肤色上不是很明显,但因她咬的分外用力, 也能看出牙印微红, 她倒了一点药末在牙印上, 然后用纱布绕了一圈。
“这就是夫人近几日和李繁学的包扎手法?”周绪转了下手, 夫人最后还特地缠绕了几圈,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总觉得这包扎手法有模有样的,非常不错!
“我跟在李大夫身边还学了一些其他的。”萧洛兰将纱布药瓶整理好放在床头处,她咬完之后,听到周宗主嘶痛的声音,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疼还是假疼,想了想还是让他起来给他包扎了一下。
周绪坐在夫人身边,笑看着她:“夫人每日在李繁那边观摩伤口难道不怕吗?”
萧洛兰想到自己见到的血淋淋伤口,顿了顿道:“不是很怕。”大概是见得多了,只要不是太惨无人道的伤口,像一般的小伤,比如手臂中箭或者是被刀划破了,她现在也可以正视面对。
“那以后我受伤了,就找夫人包扎。”周绪见夫人脸颊仍残留着潮红,只穿着亵衣,披着自己的玄色鹤氅,如云墨发垂落下来,浑身散发着特殊的香气,周绪心里不由欢喜,他的花经由他的灌溉绽放出更成熟的美丽。
夫人也不知怎么长的,处处合他的心,简直就好像长在了他的心尖上。
“还是别了。”萧洛兰听到这个提议顿时摇头:“你找李大夫或者找队里的军医更好。”她的手艺她清楚,哪能和医术娴熟的军医想比,她跟在李大夫身边学习主要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二来大规模开战的时候,万一军医不够用了,她想着自己也能帮些小忙,而不是只能干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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