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菜花叶
沉默片刻。
有人叹了口气,出声回道:“我们是贝丘王家和左家,卫氏的旁系表亲,这里还有信成刘家与绎幕赵家,嗯,信成杨家也在,是嫡系六房姻亲……”
被点名的几家盘腿坐在原地,目光平淡地望向她,也不开口吱声。
卫曦音一边听着一边翻开小册子圈上,没有笔,就从外面着火的屋子旁捡了只烧完的木炭。
她问道:“这么说附近三个县城的都在这了?”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往南面逃的都在这,我们运气差点,出来躲藏没多久就被人抓,有几家人带着不少仆从逃出来,遭遇十方教后反抗激烈被杀了。”
“好多人家也是被抓到这里,我们才碰上。”
卫曦音很快从他口中,得知不得了的消息。
十方教不止这么点人,也不止一个七方道人,他只能算一个小头目。
现在外面的幸存者躲藏极深,大部分教徒在外寻找活人,一边抓人又一边招收信徒,十方教正在不断扩大。而他们都是被不同的人抓来,然后关在这里,由七方道人统一看管。
听到这个消息。
卫曦音面色凝重,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的严重,原先以为那些人只是针对清河卫氏,没想到卫氏仅仅是被针对的世家之一。
他们想干什么?
想夺天下?
没道理啊,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拿来做什么,还是说丧尸病毒真的与十方教有关。
天下?是否需要军队?
卫曦音脑子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封被中山翁主截获的羽檄,境内的其余翼州军,不知有没有收到相同的军事文书,赶往广平郡。
广平顾氏……
她连忙问道:“那这个十方教是什么来历?你们可有人知道?”
大家不约而同摇头,“不知,他们似乎在疫病发生不久凭空出现,此前有人猜测或许疫病与他们有关,但当时大伙自身难保。”
角落里坐靠着几人,神色凄凉,眉间的忧愁无法掩盖。
大多数人都没有参与谈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
灾难导致不少亲友都变成了怪物,世道越来越乱,往日的荣华富贵、家族底蕴,一切烟消云散,他们现在一无所有,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白,似要天亮。
今日不知怎的格外闷热,不大的村屋里挤满了人,密不透风,闷得人难受,特别有些人被抓来时身上还穿着冬衣,后来被绳索捆住衣物无法脱下,此时热得直冒汗。
夏季,看来真的来临了。
卫曦音闻言不再吭声,她缓步走到屋外,立在屋檐下,手指无意识地轻敲,不远处便是火焰摧毁的房屋,那里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过了快一个多时辰,常鹰等人还未归来。
卫曦音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眼见外面暖阳升起,她吩咐道:“派几队护卫出去找找,看看常鹰他们在哪。”
“是!”立即有护卫领命,几十人朝着村口奔去。
村庄的土墙外面,常鹰等人朝着这边走来,一行人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看不出半分情绪。
后方的护卫用绳子套在长缨枪上,拖着一具黑衣尸体。
细看之下,正是那弯刀男!
尸体扔在村口,常鹰立即向卫曦音回话。
他低头行礼道:“启禀女郎,我等追上那人将人围困住,那人见逃无可逃,竟直接举刀自尽,我等阻止不及有负女郎之令。”
这个弯刀男是个狠人,对同伴狠,对自己更狠。
第140章 小事
护卫对尸体进行搜身,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卫曦音说出自己的疑惑。
“女郎怀疑是广平顾氏?”常鹰听闻后瞳孔震惊。
“算是吧,那封信实在怪异,顾氏要军队干什么?还有龚刺史是否还活着?”卫曦音轻敲着手指,“这些目前都不得而知。”
常鹰却觉得说不通,他说道:“但广平离清河较远,顾氏哪有这个能耐,能在吃人的世道抵达各地兴风作浪。”有这本事顾氏也不会渐渐没落了。
卫曦音点头,“所以我说了只是怀疑,待清理完清河郡,还得想办法派人去探查广平郡消息才行。”
广平郡为翼州治所州府。
去往广平路途遥远,需穿过常山、河间两郡,在清河郡未安稳下来前,实在不宜带兵远行。
他们的部曲人数太少,而且后面还有很多事,兵器库的材料库存告急,打通开采铁矿的安全线路回去后就得实行。
卫曦音琢磨了会,便道:“既然这边的幸存者都在这里了,那我们在此休整两个时辰,今日便赶往东武,与元武和章元彦汇合。”
常鹰立即应道:“是。”
她转身想去东北角村屋再看看,忽而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补充道:“等会命二郎率五十名属下送那些人去坞堡,顺便让护卫给明镜堂带句话,等程家兄弟带着幽州百姓回来,是时候再征召一批部曲了。”
正好让弟弟回去反省一下自己,成长总是要伴随着挫折。
常鹰一并应下。
此时的卫琅非常不高兴,一脸委屈的蹲坐在外面的门槛上。
他的十名属下守在他身后,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寻思了半天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刘阿曹开口安慰道:“二郎君不必难过,属下等人都是自愿领罚。”他以为二郎君还在因为连累了他们而难过。
结果卫琅嘟着嘴说道:“这下好了,阿姐又得罚我画家规。”
他最讨厌画家规了。
刘阿曹:“………”敢情大家所想不一致,是他自作多情了。
东北角这边三间村屋,都关着有人。
此时三间房屋门敞开,被救出来的众人用过食物后都在休息。
秦善还在右侧屋子内待着,拿着女郎递给他的族亲名册继续圈定找到的族亲。
屋子里有几名卫氏族人,都是旁系,关系最近的也是曾曾曾祖父那辈,还有几名已经出嫁的卫氏女。
见二郎坐在门口不进来,也不搭理他们,一伙人中有不少长辈,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总不可能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
但领兵的五娘,至今没过来看看,也不知在外面忙什么。
秦善便解释道:“女郎刚在隔壁询问讯息,此时恐怕还在外清除乱党,想必忙完就会过来。”
刚才常鹰未归,女郎担忧常鹰安全,哪顾得上挨个屋子查看。
现在又带回了弯刀男尸体,总要去询问一番。
一旁的其余世家听闻后,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得卫氏相救,我等理应亲自向女郎道谢,等女郎空闲再说。”
其中一位姑姑却感到有些不满,她出嫁多年,不了解族地如今情况,只是觉得长房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没规矩。
卫以莲就嫁在贝丘,当家做主惯了,成亲多年只育有一子,现在就在身边,灾难发生时丈夫不在家,她和儿子被仆人护着逃出城。
不久之后遭遇十方教,因着是出嫁的旁系女,手无缚鸡之力,被抓后除了饿过肚子,没受什么罪。
她开口道:“再忙也应该过来一趟,长辈些才脱险,怎能不闻不问,再说了,哪有小娘子在外打打杀杀的,咱们卫氏一族又不是没人了……”
门口的卫琅听见背后有人议论阿姐,倏地一下回头瞪着她,大声道:“不许你说我阿姐坏话。”
“哪里是坏话了?”卫以莲反驳道,“身为长辈难道说都不能说了?世家大族最重规矩礼仪,五娘还没定亲,岂能这样抛头露面,姑姑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她好。”
卫琅气呼呼的,一旁的属下连忙拉住他,别人是长辈,真起了冲突二郎君不占理啊。
谁知卫以莲没完没了,又对着卫琅道:“二郎今年十三了吧,已经是大人……”
“闭嘴!”坐靠在一旁的一位叔伯打断她,厉声喝道,“无知妇人!没有五娘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好好说话?端什么长辈架子,族长健在,还轮不到你来对长房的人说教。”
话音落后,屋子里鸦雀无声。
见卫氏族人吵起来了,一旁的人努力降低存在感,别人自家人的事,哪轮到他们外人开口。
而其余几位族人脸上神色各异,却无人开口。
卫以莲脸色涨得通红,她出身清河卫氏,夫家敬重,当家做主多年,来往的夫人几乎都捧着她,从来没有被人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训斥过。
还是被自己的娘家族人。
她身为姑姑,说两句小辈又怎么了,正想出声反驳,一旁的许鸿文赶紧拉住母亲。
“阿娘,少说两句吧。”日后他们要依靠族里生活,万万不能得罪了长房。
卫曦音刚一过来,就觉得这边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她扫过四周,只见那些人脸色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位叔伯摆了摆手,“无事,五娘不必操心这里,外面可是忙完了?”
卫曦音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唤她‘五娘’,想必是族人了,便答道:“忙完了。”
秦善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女郎要唤一声峰叔伯,他身旁的几位与身后的女眷都是族亲。”
卫曦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情不变,上前挨个见礼。
“侄女来晚了,让诸位长辈受惊了。”
长辈们连忙回道:“无碍,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还未谢五娘带着人赶来救了大家。”
“叔伯客气了,都是族亲,应该的。”卫曦音注意到旁边的一位姑姑神色僵硬,与她对话时十分不自然,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
那些世家趁此过来与她道谢。
卫曦音一一问好回应。
打完招呼,她便说道:“诸位先休整片刻,待会儿我让护卫护送大家去往坞堡,放心,现在坞堡非常安全,不过粮食短缺,可能需要大家帮忙干活。”
丑话总要说在前面。
都是些世家子弟,从未做过粗活,免得到时候有理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