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菜花叶
卫曦音走到案前开始写信，将写好的信交给守在外面的秦善，找机会送到外面去。
到酉时。
有宫人来请。
来的却不是那名老媪。
两名婢女规规矩矩地向堂兄妹俩行礼，“殿下已备好宴席，还随二位随奴婢来。”
堂兄妹二人一个表现得谦逊，一个表现得傲慢，带上秦善及四名护卫，跟着宫人前去赴宴。
外面非常闷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即便太阳下山，温度依然很高。
那些宫人们汗流浃背，走在前面的两名婢女，后背浸湿一大片，不时抬头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卫曦音了然，进宫至今未见到有冰使用的影子，快到夏末了，中山国的屯冰恐怕早已化成一滩水。
堂兄妹二人跟在几名婢女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巡视的驻军。
从平遥宫出来，就有一处士兵驻守，瞧人数有百人，而后几乎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瞧见士兵的身影。
看样子人数不少。
外面怪物肆虐，这么多的军队驻守王宫看似寻常，但平遥宫附近显然是新调过来的。
作用不言而喻。
驻守王宫的护卫营，都是元三郎的心腹。
卫曦音目光极为傲慢，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巡逻的军队，她拢于袖中的手指轻敲。
这支军队留不得。
卫礼不知她所想，正在默记路线与路上所见的执勤点。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很快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前殿。
此处原为老中山王宫殿，元三郎继位后搬了过来，再也没有回去过他以前所居住的偏僻偏殿。
到底是来晚了。
进来时，殿里格外热闹。
大殿安排座次距离上首高位很远，左右设有矮桌蒲团，已有人落座，那名胡先生赫然在列。
上首坐着的男子穿着夏日的蝉丝绸缎，衣服上绣着金丝金云纹，戴着黑漆细纱制作而成的笼冠。
衣服袖子极为宽大，常服打扮，却不失身份。
元三郎或许在刚继位时，对象征着身份的封王衣冠有占有之欲，每日都要穿上厚重的服饰彰显身份。
但随着时间久了，夏季炎热，他渐渐地不耐烦给自己找罪受。
现在中山他最大，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卫曦音与卫礼对视一眼，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兄妹俩一个屈膝，一个拱手，都是平常见礼的模样。
特别是卫曦音，行礼表现得特别敷衍。
元三郎微眯着眼，心底隐隐有些不快，面上却笑着道：“两位便是舍妹的救命恩人？没想到如此年轻，快请入座。”
到底是客人，算是宴请的目标，卫礼的位子很靠前。
卫曦音是女眷，位子稍微往后了些。
兄妹俩在在宫人的提醒下入座。
第259章 平中山（九）
卫曦音坐下后，抬眸扫视四周，除了那名胡先生，末端还坐着陈将军和邢将军，其余都是一些陌生的将领。
明明是邀请他们兄妹，却将自己麾下的人都叫了过来。
元三郎是想着他们兄妹年岁不大，想用场面唬人，给他们俩一个下马威？
果然。
刚坐下，卫礼身旁的一名将领，便笑着问道：“不愧是清河卫氏，卫郎君一表人才，外面怪物横行，却敢率领部曲外出，从清河郡抵达中山国，想必路上定是危险重重。”
“就是不知，是卫氏哪一房的郎君？”
四周的将领都停下攀谈，望了过来，似乎在等着他回话。
卫礼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他略微定了定神，客气地回道：“在下卫氏三房卫礼。”
“原来是三房的礼郎君，久仰大名。”众人恭维道。
卫氏族人上千人，说实话大多数人还真不知道三房有谁。
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没有在前加称谓，想必这位郎君是出自嫡系。
有人思忖片刻，开口试探道：“我等一直待在中山国内，还不知外面的情况，卫氏坞堡如今如何？清河郡内想必也是怪物众多吧？”
还未等卫礼答话。
卫曦音兀地插嘴，自顾自地叹息道：“将军有所不知，灾难导致坞堡死伤惨重，断水断粮，族人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们兄妹二人出去找粮食，却在无意间救下翁主，想着翁主在外，殿下肯定担心，才举坞堡所有兵力，护送翁主回来。”
说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刚才宫人送来一堆东西，我看过了，都是些好东西，想来中山并不缺粮，殿下肯定是想报答卫氏的救命之恩，这样吧，多的我们也不要，拿两万石粮食就够了。”
在场众人：“………”
宴席还未开始，就开口讨要好处了？
邢实手一抖，杯子里那点珍贵的水洒了几滴出来，他顿时一脸肉疼。
听见她的话，胸口也疼。
两万石？
两万石都足够左前锋营吃一年多了。
其余将领默默对视一眼，清河卫氏还真敢开口。
没人认为是她自己的主意，在场众人皆以为是卫氏的长辈授意，但不好意思开口，才叫两位晚辈过来，其中一位还是名小娘子。
他们一群大男人，总不好与小娘子计较。
“怎么？翁主的命还不值两万石粮食？”
卫曦音见他们都不说话，眸中透着震惊，“老殿下去世，你们居然连翁主都不放在眼里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该不会是好心办坏事，送翁主回来受苦……”
这顶帽子就扣大了。
听她提及老中山王，在场好多人都变了脸色。
“卫娘子莫要胡说！”
一位将领站起身，指着她愤愤道，“不可对老殿下不敬，不就区区两万石粮食，翁主贵为金枝玉叶，别说两万石，便是五万石粮食，又岂能与翁主相提并论！”
卫曦音眼睛一亮，“将军说得极对，要不，那就五万石？”
那名将领顿时噎住。
底下众人，“………”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小娘子。
元三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胡先生和他的乳母早已将情况告知，得知卫氏小娘子蛮横不讲理，不仅吵闹着要住王宫，还要衣物用品，将那些宫人指使的团团转。
他原先不以为意，想着无非是崔二娘那样窝里横罢了，来到宴席上，当着这么多人面，足以震慑住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娘子。
要知道在场的都是些久经沙场的将领，浑身皆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要是一般的小娘子，估计早就吓趴下了。
结果？
就这？
这卫娘子该不会是个人来疯？
瞧见上首的元三郎神色不对劲，似要发怒，胡先生适时出声，“殿下，人到齐了，可以开席了。”
卫娘子毕竟出身清河卫氏，按照翁主所说，坞堡如今过得艰难，但卫公可还活着。
卫公活着一日，清河卫氏动不得。
元三郎压抑着怒火，下令开席。
宫人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眼下外面干旱，宴席菜品虽多，却不见绿色蔬菜，多是一些腌菜面食，偶有几道肉食。
陈将军埋头苦吃，连看卫曦音都顺眼不少，托他们兄妹的福，他才能蹭顿饱饭吃。
邢实盯着面前一大桌菜，想到他的兵吃不饱饭，没有水喝，心底顿感凄凉，一边吃一边往衣服里塞，想给张简还有他底下的人带一点出去。
自从元三郎宣布开席后，话题被打断，大殿内毫无人声，只剩下筷碗相碰的清脆声。
那些将领们都在使劲干饭，这样的宴席可遇不可求，恨不得一次吃回本。
自从灾难发生后，只有元三郎继位那日，才开过一次宴席，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了。
有人在偷偷摸摸的藏粮食，藏好后又叫一旁的宫人赶紧添菜。
卫曦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将领，从她提及老中山王后这些人的反应，就能分辨出一二，起码哪些人容易策反，哪些人是忠于元三郎，宴席上就能看出不少苗头。
卫礼与她在做同样的事，他甚至主动和身旁的两位将领攀谈起来，很快将多数人的身份摸得七七八八。
他默默在心底记下，打算回去就告知五堂妹。
这顿宴席吃得狼吞虎咽，添饭的宫人忙得不可开交。
有几名元三郎心腹，开口将话题转移到清河郡的情况上。
兄妹二人学着周围人，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接话。
大家都在埋头猛吃，极少有人反应过来，刚开了个头，话题实在接不下去。
卫曦音维持着自己人设，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提报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