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菜花叶
年少的褚钰闻言并没有反驳,任由这些人摆布,他何其聪慧,冷眼旁观着他逐渐被权力迷了心智。
最初的褚钰也想为父母报仇, 但看到那么多人因自己而死去,渐渐生了厌恶之心。
报仇就一定要生灵涂炭?
踩着这么多人的尸骨,就算报了仇他也无法得到解脱。
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脱离这些人掌控的时机。
机会很快到来。
曹铭远官运亨通,升迁调入京都,避免世子身份暴露,是不可能将人一同带去,而其余齐王旧部,忙着暗中发展势力,渐渐忽视被他们藏在别庄的少年褚钰。
褚钰暗中布置好所有退路,瞒过所有人,潇洒地离开。
可想而知,发现世子失踪,齐王旧部都慌了。
他们对所有人充满戒备,唯独没有防备自家少主,世子竟然不知不觉地与他们生了间隙,趁他们没注意偷偷跑掉!
外面那么危险,万一被人认出来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世子的安危关乎着他们所谋之大事,没有世子,那他们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本该在十年前就实施的计划被迫停止。
天下的十方教都在帮着寻人。
但人仿佛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寻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
直到天元二十四年。
曹铭远已经晋升为大司农,他收到消息,荆州长沙王身边有一谋士,似乎就是世子。
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人,原来是藏在藩王的封地里。
曹铭远立即派人赶去荆州,却意外发现陨星降落………
派出的人很快发现,碰过陨星的人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真是歪打正着,捡到了大宝物!
有了这陨星,想要颠覆这天下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曹铭远知晓,一旦世子得知陨星的秘密,定会多加阻挠。
所以他并没有惊动褚钰,而是先将陨星弄到手,布置好一切,打算最后再去与世子相认。
那时生米已煮成熟饭,推世子为天下之主,他难道还能不当皇帝?!
结果,等安排妥当,他们去接人,人又跑了!
曹铭远有些恍惚的看着褚钰。
一别竟是十几年。
当年的少年,已过而立之年。
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儒雅,仿佛脱胎换骨,陌生到他都不敢相认。
曹铭远脱口而出,“世子为何不成亲?齐王一脉不能绝后。”
他早已将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
世子买下一位老媪,假扮自己的母亲。
还给自己安排了新的身份。
褚钰望向上方的牌匾,慢条斯理地道:“成亲做什么?难道再生个孩子,继续当你们的傀儡?”
曹铭远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看来世子对属下等人误会颇深,属下还是当年那句话,我等一心为主,别无二心。”
“世子肯定是怪罪陨星之事,但属下等人也没有料到陨星如此厉害,竟然脱离掌控,弄成这般局面……”这是实话。
曹铭远太过自负,只是想利用陨星造成天下乱象,然后令宫里的那位染病去世。
到时再打着齐王的旗号跳出来,痛斥皇帝不仁引发灾难,一举谋反,扶持世子上位。
却没想到,这东西根本没法控制。
包括他们自己的人,在接触陨星之后,同样变成了怪物。
第432章 幕后之人(六)
事已至此。
那他们只能任其发展,到时再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用我名义造成生灵涂炭,哪里是为了我好,分明是想将我推下十八层地狱。”
褚钰不是自己想离开灵县。
而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发现了十方教为何不动卫氏和赵氏的缘由。
褚钰再次抬头看向上方牌匾,抱紧箱子的手兀地攥紧,淡声道:“想将陨星扔在灵县附近,故技重施,却没有料到我在清河郡,也没有料到陨星的威力大不如初。”
这便是十方教没管翼州两大宗族的缘由。
发展壮大又如何。
区区万人,如何与十方教的势力抗衡。
无人知晓陨星秘密,只要将陨星往灵县一扔,清河卫氏的人只会将陨星当做一块普通石头,路过都不会看一眼。
他们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卫氏人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陨星不可触碰,不可随身携带,否则人定会毒入肺腑,变成怪物。
后来他们发现,只要用水将陨星包裹住,就能暂时隔绝住病源。
他们打造了密不透风的箱子,里面灌满水,再将陨星碎块扔进去用以运往各地。
根据十方教对陨星的了解,当初一座城只扔下两三块碎片,经过一两年时间,城内不少在陨星所在地久留之人,全部变成了怪物。
但装了水的箱子十分沉重,且非常显眼,无法抱着箱子靠近灵县。
刚才跟随褚钰一道进来的两位黑衣男子,与曹铭远一样,都是齐王旧部后人。
他们收到胡承恩身死的消息。
得知中山翁主继位,卫氏和中山达成协议一同出兵广平。
预感事情不妙,立即赶往翼州查看情况,也顺便负责将陨星带至灵县,准备将卫氏和赵氏一网打尽。
那是在卫曦音离开坞堡的第二日。
褚钰应明镜堂请求,那段时间还待在司农所,因为女郎离开,他心不在焉,干脆冒着风雪去山上查看搭建的暖棚。
却撞上翻越乌鸦山过来的两位黑衣男子。
发现世子居然在卫氏坞堡,两人皆是一惊。
褚钰何其聪明,瞧见他们携带的陨星箱子,立即将前因后果联系一起,想通所有关键。
但也因此,他不得不离开灵县。
在两位黑衣男子眼里,褚钰到底是主子,并不是所有齐王旧部都像曹铭远一样,目中无人,并不把他这个世子放在眼里。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一切都是为了世子、为了复仇。
所以在褚钰吩咐之后,黑衣男子交出了陨星箱子,并且道出了事情真相。
大多数人背负着血海深仇,被曹铭远洗脑成了杀戮的刽子手。
老一辈的齐王旧部,在这二十多年间里,几乎去世得没剩几人,曹铭远已从当初需要旧部们搭救的青年,变成了执掌天下粮仓的大司农。
包括整个十方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胡承恩是世子杀的!”曹铭远痛心疾首,“胡先生在中山国潜伏数年,一心为了世子,世子何故忍心杀了他!”
褚钰不语。
胡承恩是自缢而死,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当初在中人县县衙大牢,他撕开了真相,告诉胡承恩,“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我无心天下,更不会替你们所犯下的滔天罪恶背锅。”
“曹铭远已疯,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外面的人间炼狱,皆是你们一手造成。”
“你胡家上千条人命,受谋反牵连含冤而死不假。”褚钰语气冷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现在皇帝已死,大仇得报,但这天下为此冤死的人,该去找谁报仇?
他一字一句道:“胡承恩,你犯下的罪孽,又该如何赎罪?”
胡承恩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迷茫又绝望。
大司农告诉他,他们要为齐王平反,为家人报仇,替世子颠覆了这个腐败的朝廷。
但现在,世子告诉他,自己无心天下,那他们做的是为了什么?
胡承恩知晓,死局已定。
世子来,是为了要他的命。
他像是幡然醒悟,如果父亲当初没有听从大司农的话,而是选择耐心等待世子长大,那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胡承恩说得最后一句话。
龚家族堂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曹铭远见褚钰不说话,痛心道:“失了中山国,便是失了整个翼州!”
“原本有胡先生和王长史在,整个翼州十拿九稳,世子竟然帮着外人对付我们,可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褚钰淡然处之,根本不为所动。
一个人能威胁到另一个人,是因为握有筹码。
他的出生便是筹码。
在彻底成事前,曹铭远不敢动他。
少年时期的褚钰,见他行事越来越偏激,曾试图劝解开导他。
家族被灭,一同经历被人追杀,被朝廷通缉,只敢苟活着躲在阴暗的角落,何尝不是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