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放英
“知道了吗?” 舒瑾城忽然用枪头狠狠地捅了张泽园的腰眼一下。
“啊!” 张泽园痛呼一声,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本来舒瑾城还想让张泽园发段毒誓,但心里却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了,便缓缓将枪口放下。
张泽园觉得背后一松,立刻动了一下,舒瑾城道:“别动。”
张泽园又僵住了。
“抱着这棵树,数一百下再放开。我会一直看着你,你该知道这枪不长眼。” 舒瑾城的声音听到耳里,冷得像冰。
张泽园并没有拿性命开玩笑的勇气,于是老老实实地抱着树,从头到尾数了一百下。
等他数完,迟疑地扭头,舒瑾城早已不见了踪迹。
其实舒瑾城的枪里面一颗子弹也没有,她并不想因为走火误杀了个垃圾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况且,她知道张泽园不敢反抗,他内心深处既自私又懦弱。
……
舒瑾城离开颐和路,独自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心里却空荡荡得可怕。
四处都是人,都是人声,可是她又算什么呢?
只是没有根也没人在意的浮萍飘絮。
在这偌大的金陵城内,她没有家,也没有家人。或许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赤条条地来,再孤零零地去。
四面八方的繁华向舒瑾城压来,让她无路可逃。
舒瑾城的脚步只能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可这样也并不能抵挡住这真空般窒息的痛苦。
她宁愿回到草原去,回到那万籁俱静旷野无人幽幽狼嚎的夜晚,起码那时候她的内心没有那么孤独。
终于,她差点撞到了一个路人,那人怒目瞪她,大声道:“干什么,赶着去雨花台吗?【注】”
“对不起。” 舒瑾城道歉,却没有停下脚步。她不能回头,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手胡乱在袋子里摸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根刚才出门匆忙放进袋子去的香烟。
将细长的烟夹在手上,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带打火机。
呵了一声,舒瑾城疲惫地将手腕垂了下来。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慢慢地停下来,将腰弯下去。
就在眼泪要夺眶而出的那一刻,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轿车停在了她身边。
车窗摇下来,一个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你要火吗?”
舒瑾城回头,竟然是王景,他又穿回了一身军装,伸出窗外的雪白手套上有一只打火机。
舒瑾城直起身,她没有问王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王景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哭。她只是将烟放在嘴边,凑近那一朵小小火花,烟雾很快朦胧了世界。
靠着轿车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王景才道:“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暴躁瑾城,在线拔枪
【注】雨花台以前处决犯人的,所以这句话跟“赶着去投胎吗”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红油敷面玉肌凉
红油敷面玉肌凉
她拉开车门, 周身带着一股夜的风凉, 坐在了真皮的柔软沙发上。
手上的袋子扔在座位中间,她疲倦地将头靠在沙发与车身的夹角处。
身边的王景挎着腰带与佩剑,钴蓝色的大衣搭在身侧。今日他受常凯申之邀参观新办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晚宴进行到一半便出来找人, 连便装都未来得及换。
袋子凸起手枪的轮廓,王景只看一眼就发现了奥秘。他从袋子里拿出那把曾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柯尔特, 手指摩挲护板上的银色小马标志, 将枪口对准窗外, 枪-身举在面前, 果然, 弹夹内并没有子弹。
“不错,学会威胁人了。但你还是不够狠。”
说完, 王景从枪套中取出自己的手枪, 弹出弹夹,将其中的一颗子弹按入舒瑾城那把柯尔特弹夹之内,再将弹夹装回枪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只听见几声轻响。
“记住, 永远不要带一把没有子弹的枪。” 王景说完, 将柯尔特递回舒瑾城的手里。
“不愧是刀头舔血的军-阀。” 舒瑾城目光复杂地接过那把枪,翻转枪身看了几眼道:“可能也只有你, 不会觉得我疯了吧。”
“你离疯狂还差得很远。” 王景道。
舒瑾城低笑了一声,将手枪重新又装回了袋子里。她侧过脸去,光透过车窗打在如玉的脸颊上, 仍能看出几点湿润的痕迹。
王景从军装口袋中拿出一条雪白的手帕,半个身子倾过来,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痕。
舒瑾城将目光从窗外拉回身前,王景垂眉敛目,眉骨和鸦羽般的睫毛掩住了他专注而虔诚的眼睛。
那是一条崭新的柔软手帕,还有刚刚洗过的清香。任谁也不会想到,叱咤风云的西南王也会这么温柔地替一个女子拭泪。
舒瑾城不习惯地将脸稍微退后一些,男人的手指却一顿,随后隔着手帕微微转过舒瑾城的脸。
王景发现了她脸上残存的掌痕。
“这是谁做的?” 王景盯着她脸上红痕的眼睛陡然凌厉,连语气也俱是肃杀。
舒瑾城不语。
“谁打了你?” 王景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凶狠,放缓了些声音问。
“和你无关。” 舒瑾城扭头,用下巴撇开了王景的手掌。
王景向司机吩咐:“掉头,先去玄武湖,再去张家公馆。”
顿了下后,他手按住腰间佩剑,对舒瑾城道:“不管是舒敬鸿还是张泽园,谁动了你都要付出代价。”
“别!” 舒瑾城见王景认真,出声阻止。
“所以是舒敬鸿。” 王景确认了。
“王景,我真得很累了,我只想回酒店。” 舒瑾城低声道。她将额头抵在窗户上,露出了难得的脆弱模样。
看着舒瑾城这幅样子,王景沉默了。按照他的性格,自然是不管谁伤了舒瑾城,都要让他百倍千倍地还回来,更何况舒敬鸿这个父亲前世也是一个抛弃女儿,无情无义的小人。
但是重生时他便对自己承诺过,这一辈子绝不强迫舒瑾城做她不喜之事,也不替她做任何决定。这一生,他只想守着她,护着她,让舒瑾城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于是王景让司机掉转车头,回到了中央饭店。
舒瑾城一回到酒店里自己的房间,就径直进入浴室,放了热水,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她一边听着耳畔热水的声音一边闭上眼睛,浴缸中滴入了茉莉精油,那浓郁的香味恍惚让她又回到了在炉多城的时候。只是金陵没有热情似火的登云阿佳,也没有远处皑皑雪山与高阔蔚蓝的天空。
回想起在木喀的日子,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涌上了心头,现实的烦闷似乎也散去了不少。而在那些与木喀有关的日子里,都少不了赤松的身影。
这个人,真的用实际行动成为了她记忆里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不知泡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卧室有动静,紧接着有人大力叩响了自己的浴室门。
舒瑾城条件反色地抱着肩膀将身体滑进水下,问道:“谁?”
“瑾城,你还好吗?” 竟然是王景,他的声音里还残存着紧张。
“你怎么进来的?你想做什么?” 舒瑾城从浴缸中稍微坐起,警惕地问。
王景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房间的电话没有人接听,按铃喊门你也不开,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他虽然知道舒瑾城并不会想不开,也几乎不大可能有意外。可是遇上她,理智就经常抵御不了情感。
“我在泡澡没有听见,你找我做什么?” 舒瑾城放松了些,因回忆中赤松的好,对王景的态度也便好了几分。
“我给你带了药油和冰敷的帖子。”
舒瑾城的一只手抚上自己仍然觉得有些发烫的脸,刚想说其实没必要擦药,王景又道:“还有从金陵春打包来的菜,有香酥鲫鱼、桂花虾饼、火腿炖黄芽菜和蟹粉扒白菜。”
因为下午要见舒敬鸿,舒瑾城中午就没心情吃饭,晚上自然也没吃,听了这么些菜名,肚子自动咕噜噜叫了起来。她从浴缸中站起来,将旁边的浴袍披上。
谁知道因为泡了太久,腿发软、眼睛发黑,刚低头系好腰带再要直起身子,脚便被洗手台子绊了一下,一瓶沐浴液被她的手打翻在地,发出了巨响。与此同时,因为地下湿滑,舒瑾城几乎摔倒,她下意识惊呼一声,好在反应快,手撑住了门,才稳住了身体。
可外面的王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这样的动静,立刻扭开门把手,于是热气同着浴袍的美人一同跌进了他的怀里。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舒瑾城的发梢和耳根上溅起,点点跌落在王景的脖颈处。有几滴甚至顺着他的皮肤缓慢流入喉结下方的衣领内,在被军装掩盖的隐秘之地处处点火。
沾染了两人体温的水珠,在皮肤上留下了滚烫而灼热的痕迹。
这一摔让浴袍半敞,衣料堆叠处露出半个雪白的香肩,落入了王景沉沉的眼眸中。
王景小腹和喉头同时一紧,搂住她腰的手却不自觉将她推开了些,让两人的身体有了间隙。
舒瑾城用手撑着王景的胸膛直起了身子,慌乱地掩上有些敞开而凌乱的浴袍,道:“你快出去,我换好了衣服到起坐间找你。”
王景轻咳一声,眸光幽暗,转身走了。
待卧室的门被拉上,卧室瞬间恢复了静谧。
舒瑾城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多快,脸仿佛被火烧过一般,腾起两朵红云。也不知道怎么的,和赤松,不,和王景在一起总是能发生那么多尴尬事。
她心有余悸地用手捏住浴袍领口,单手从衣箱里捡选出一件驼绒底的长衫,待确保布料从脖子罩到了脚背,一点多余的都没露出来,才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出。
起坐间里一直闲置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除了王景说的那些菜外,另有一砂锅鲜口蘑炖鸡汤,嫩白的鸡肉半露在玉色的热汤中,散发出令人咽口水的鲜香。
王景坐在沙发上,似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见舒瑾城径直往饭桌走,道:“过来,先擦过药再上桌。”
舒瑾城眼睛看着饭菜道:“不用了,这点伤明天谁也看不出来,何必那么麻烦。” 还是先吃饭要紧。
王景没动,一双眼睛不由分说地望着她的脸,舒瑾城道:“真的不必。” 可摄于王景的气势,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王景将药瓶扭开,将红色的药水涂在自己的指腹。
“我自己来吧。” 舒瑾城望着他染红了的修长手指很不自在。毕竟刚刚两人才那样近距离地接触过。
王景却道:“这药需要按揉,不是随便乱涂的。我有经验,你若不好意思,便闭上眼睛。”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舒瑾城嘴硬,但看着王景的手指靠近自己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感官却更加灵敏。
那药油先是在受伤的皮肤上散发出清凉,然后又在指尖的搓揉下变热起来。因长期握枪,王景连指腹都生有一层厚茧,粗糙的茧在她本就薄嫩的面皮上来回摩挲,触感格外清晰。有些热,又很痒。
舒瑾城不自觉地动了动。
没想到这幅样子落入了王景眼中,便让他想起了总是越过房顶跑到都督府院子里乞食的小狸猫,在吃到鱼后,那猫儿也是这样闭着眼睛将头在人掌心里蹭。
真想揉揉她的头发。
舒瑾城感觉到那手指突然收回去,然后一个极冰的东西贴到了脸上。睁开眼睛,王景的侧脸离自己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
她往后一缩,王景的手臂便同时往前伸,原来那冰贴是他拿在手中的。
舒瑾城自己用手将冰贴按住,王景道:“去吃饭吧。”
两人起身,王景替她拉开椅子,见舒瑾城行动不便,又盛了一碗鸡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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