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汀
“你不是在县学,为何……为何……”盛叶舟上?下?端详蔡杨,那句为何如此?狼狈却无论如何也问出口。
这何止是狼狈,蔡杨像是遭受了巨大磨难,浑身弥漫着股死气。
“遇到了点事,并?无大碍。”蔡杨冷冷淡淡地回道。
如此?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廖飞羽。
“放屁!”他?怒喝一声,侧身从架子缝隙挤到盛叶舟身边接着吼道:“陆齐铭走你都没来送,老子还?以为你能混得有多好,如今变成这样又算怎么一回事!”
“……”
蔡杨垂着头不搭腔,盛叶舟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深深呼出口气后一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扯。
“叶舟。”
蔡杨惊呼着使劲往后挣,但?瘦弱的身子哪敌得过盛叶舟,踉踉跄跄地还?是被拽着往前走去。
廖飞羽怕他?逃跑,一把抢过拐杖夹住他?的另一个胳膊。
两人这两年个头急速窜高,双手一用力,蔡杨几乎是双脚离地被提出了走货摊。
路过坐满了人的茶馆,从摩肩擦踵的人群挤出,一行人沉默地径直去了盛府。
盛叶舟阴沉着脸,薄唇抿成条直线,总笑意盈盈的眸子似是蒙了层霜,看上?去很是骇人。
一路上?宋盛几人都不敢跟他?搭话。
进了府中?更是连仆从们都被吓了跳,目送一行人风风火火走远后连忙去明心院禀告了盛建宗。
进入启安院,盛叶舟才回头开口。
“冰兰,你去给几位客人上?茶,我们三人有话要说。”
意思再明显不过,跟来的几人立即停下?步子,老实在院中?落座。
宋盛被好奇折磨得坐立难安,若不是两位姐姐用眼神?警告,现下?早厚着脸皮跟进了房中?。
嘎吱——
卧房门合上?,盛叶舟放手。
一路疾走下?,三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廖飞羽将人拽到软塌上?一扔,自顾自地躺到了另一边。
先喘口气再说其他?。
推开侧窗,风呼一下?灌入房中?,卷走大部分热意,也让盛叶舟烦躁的心跟着安静下?来。
他?拖来张椅子坐到软塌对面,沉声问道:“县试之后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
“说呀!你不说我们怎知晓发生了何事?”廖飞羽着急道,右手伸出又推了下?成锯嘴葫芦的蔡杨。
顺着这个力道,蔡杨往前一歪,双手捂着额头闷声闷气地开口。
“我取得秀才功名之后……”
一切变故就发生在蔡杨取得秀才功名入县学之后。
同窗中?有个名叫耿瑞的生员很是热情?,自告奋勇地领着熟悉县学,私下?也颇为关照蔡杨。
一来二去的两人迅速成为好友,在县学中?同住一间学舍,学问上?也经常互相指点。
某一日山阳县县令意欲在县学中?寻个亲传弟子,多番考核之后看意思是更倾向于耿瑞。
可不知怎么回事,县令突然?改变主意,转身收了蔡杨为学生,耿瑞那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还?温声恭喜他?几句。
“我本以为能在县学之中?交到一知心好友,哪知此?人心思竟如此?歹毒,如此?佯装亲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我送入万丈深渊。”
半年之后。蔡杨伯父带着弟弟妹妹们专门去山阳县探望,耿瑞看到蔡家小妹后歹念渐起。
“那畜生长?得人模狗样,加之又有秀才功名,三两句就将我小妹骗得放心暗许……”
蔡小妹何曾见过如此?能说会道的男子,从山阳县离去后对耿瑞还?是念念不忘,竟瞒着家人与之悄悄通起信来。
蔡杨心思单纯,根本不知耿瑞私下?早已骗得蔡小妹魂不守舍。
直至后蔡小妹胆子越来越大,某一日竟从蔡家村偷偷跑到山阳县,被耿瑞藏在县城的宅子中?。
蔡家人到处寻蔡小妹几个月无果,之后无奈惊动了蔡杨。
蔡杨回想?着耿瑞这些日子以来经常夜不归宿之事,私下?悄悄跟随,终于在城中?寻到了蔡小妹。
“等我寻到小妹时,她……她已有孕在身。”
事情?到这,只能尽快商议两家婚事,耿瑞表现得也很是乐意,回家还?请了媒婆上?门提亲,面上?做得极为周到。
虽从耿瑞悄悄藏堂妹起蔡杨就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奈何蔡小妹以死相挟非要嫁,蔡家长?辈无法只得应下?婚事。
耿瑞自此?便?经常出入蔡家,眼见着蔡小妹的肚子大得快要藏不住了,婚事都还?未最终议妥。
婚事没有定?妥,蔡家又发生了件足以毁灭整个家庭的大事。
蔡父给村民开的药吃死了人,那家人连夜告官,将蔡父抓进了大牢。
随后相邻几个村里也有人报官说蔡父曾经开的药有问题,一时间整个蔡家在十里八乡都臭了名声。
蔡杨为此?不得不连夜赶回家处理此?事。
而耿瑞却在此?刻突然?悔婚,不管蔡小妹如何恳求都无济于事,一副恨不得早早与蔡家撇清关系的嫌恶模样。
府衙查询过蔡父给那家人所开的药单,发现只是寻常几味清热解毒的药材,并?不可能致人死亡。
奈何同姓蔡的那家人坚信是草药害得家人死亡,咬死不肯私了也不愿撤销诉状。
最后,蔡父被判没诊断清楚病情?就给人开药,虽所开之药并?无致人死亡的药效,但?也需承担其死亡的小半责任。
蔡父被判入大牢六年,出狱之后永生不得再行医,并?且赔偿死者三十两白?银作为赔偿。
据宁成律中?所规定?,一人犯法被判刑后,家眷功名会被立即剥夺,且终身不得再行科举。
蔡杨秀才功名被取消,还?需归还?朝廷所发的廪生银,县令更是立即否定?了其师徒关系,只当收徒之事从未发生。
可笑的是,当时遭遇如此?灭顶之灾,蔡家上?下?都没怀疑过是耿瑞故意陷害。
蔡杨回到蔡家村,忍着同村的冷言冷语,依靠上?山采草药拿到集市上?卖维持生计,而就在那个时期,盛叶舟来了信。
县学里一个同受过耿瑞陷害的生员将信送到蔡家村,同时带来了足以震惊得他?们无以复加的消息。
耿瑞攀上?了山阳县县令,不仅成功拜入其门下?成为弟子,不日还?将迎娶县令千金为妻。
“从那时起我就敢肯定?,草药之事肯定?与耿瑞有关!”蔡杨恨恨道。
蔡父行医几十年,又怎会在如此?小病上?出错,加之蔡家一出事后耿瑞就变了脸,蔡杨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后来他?便?特意观察过同村那人,发现那家人竟在镇上?买了座宅子,还?将家里两个孩子都送进了私塾。
这些事绝不是三十两银子可完成的事,蔡杨寻人偷偷跟踪,发现他?们果然?与耿瑞有联系。
蔡杨回家将此?事一说,蔡爷爷与蔡二叔气得连夜赶到山阳县寻耿瑞对峙。
说法没讨要来,反倒是被县令派人打伤,蔡二叔因此?瘸了条腿,蔡杨今日所拿的拐杖就是上?城里来专门为其定?做的拐杖。
廖飞羽怒急攻心,整张脸随着蔡杨的诉说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句:“真是蠢货。”
“你若是寻我们帮忙,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盛叶舟也无奈道。
“判刑之前,就连我都以为是爹的无心之失,又怎会寻你们帮忙,那不是……”蔡杨沉声道。
盛叶舟使劲捏了捏眉心,知道蔡杨是想?说不愿当那徇私枉法之徒,更不想?好友因此?为难。
“所以你那时推脱学业繁忙,是不想?我们被连累?”廖飞羽正处于气头上?,边说话手指边使劲戳蔡杨的胸膛,直把人戳得往后仰了几下?。
“你真是糊涂!”
忍了又忍,盛叶舟还?是被怒意冲破冷静,伸手使劲捶了蔡杨肩头几下?。
这几下?没有收力,痛得蔡杨本就苍白?的脸瞬时又白?了几分,咬紧嘴唇硬生生抗下?不敢吭声。
确实是不敢吭声,两人认识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气得如此?狠的盛叶舟。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放过耿瑞那个败类了?”廖飞羽怒瞪,大有下?一句蔡杨敢点头就要动手的架势。
说罢,右手握拳,作势要揍。
蔡杨坚定?摇头:“我听说耿瑞独自一人来乐游园会,今日是特意跟着他?来此?处。”
“那你跟着多日可有查出点眉目?”盛叶舟又问。
蔡杨苦涩地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
跟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没目的没有计谋,独自一人的力量如此?渺小,恐怕耿瑞都没将蔡杨放在心上?。
“……”
“其实,陆齐铭起解当日我也去了送亲亭……”忽地,蔡杨又开口。
“叶舟!”廖飞羽焦急地拉了拉盛叶舟的衣袖:“你快帮这个傻子想?想?办法,否则他?把自己折腾死都不可能帮蔡伯父洗清冤情?。”
盛叶舟点了点头,应道:“等我想?想?。”
眼下?去没去送行还?有甚重要,蔡伯父之事才是当务之急,盛叶舟没空教训一根筋的蔡杨,杵着下?巴出神?地思索起来。
叩叩叩——
思索的关键时刻突然?被打断,盛叶舟皱眉,门外立即便?响起盛建宗的声音。
“父亲说,若你有需要可动用府中?侍卫。”
这一句说完,不等盛叶舟起身,第二句话便?立即跟着传来:“我来就是说这句话的,若真有需要来寻我便?是。”
盛叶舟走过去开门,哪还?有盛建宗的身影,院中?只有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坐在那齐齐望向卧房门。
“爹,今日之事舟儿自有办法,你和祖父无需担心。”
冲着远处,盛叶舟高声喊道,而后看向院中?几人,冲他?们……笑了笑。
面前不正坐着几个帮手……
“飞羽,你将蔡杨带出来,我有话要说。”盛叶舟回头先道,随后边笑边走向院中?。
宋盛不由抖了抖身子,脑中?升腾起股子不妙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