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蜜禾
齐东珠想要的实在太多了,因为她爱着这个自己奶大的比格胖崽,希望他能拥有一切,无论是作皇子、皇帝,还是做一个好人的一切。
“都是奴婢的错。”
她轻声开口,懈怠抬眼,怕露了眼底的悲伤。她终究没有办法继续陪伴比格胖崽里,只能在心中祈愿他日后万事顺遂,身边有人爱他,理解他,愿意不厌其烦的纠正他,与他讲话儿。
康熙胸中涌动起的火气一滞,继而愈演愈烈地灼烧了起来。他生平头一回儿不自觉地脱落了太子牵着他的手,也没注意太子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神,只恼怒地盯着垂头跪在殿上的齐东珠。
真是岂有此理!她难道如今连句软话儿都不会跟朕说了吗?她是不是以为朕今日就一定要处置了她!
“好啊,纳兰东珠,你无话可说了是吧?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庄子上,朕说过的话儿?”
火气上头,康熙提及了当年他勒令齐东珠在四阿哥搬出西四所后就出宫的事儿。彼时他对齐东珠的那套荒谬的言论怒气直冒,心里也隐有担心齐东珠这套不容于世俗的言论影响了四阿哥。
而后,火气退却,他又不知为何,总想起齐东珠,总能在来西四所探望小阿哥们时,一眼看得到齐东珠那一成不变的、朴素无华的模样,看得到她的眉眼间的平和温柔,和她看过来时骤然收敛的眸光。
这让他心下不爽极了,却不知为何总不厌烦。
小阿哥们有的一两岁就搬去与抚养他们的嫔妃住了。唯有四阿哥两岁半还迟迟没搬进佟佳氏的景仁宫,康熙还寻思以齐东珠对四阿哥那等黏糊劲儿,总得来说句讨饶的软话儿,他也便不至于将她赶出宫去。
可谁知这该死的小奶母和锯了嘴的闷葫芦一样,愣是连句好听的话儿都不肯说了!当年她至少还能说几句蹩脚的吹捧,这几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康熙如此反应和语气,莫说是深知他脾性的太子了,便是人情世故不太精通的哈士奇阿哥,也感到了不对劲,垂在身后的大尾巴一勾一勾地弹动了起来,头上的三角毛耳朵频频转向侧后方,企图提醒齐东珠说点儿好的。
齐东珠垂着脸,倒是能看到哈士奇崽尾巴毛乱跳的模样,不过她只当哈士奇阿哥是想亲近他的皇阿玛,也没心思往别处想,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
“奴婢晓得,皇上金口玉言,不敢不从。”
这话儿一出,当即给康熙气个倒仰。这小奶母不仅不服软,还“提醒”了康熙那是他曾亲口说下的“金口玉言”。气急败坏的康熙当即拉下了脸,脸色难看到让偷偷抬眼瞄他脸色的哈士奇崽和蓝湾牧羊犬崽都怂成了飞机耳。
“好,好,明日你就给朕滚出宫去!”
康熙大声发话儿,也不等其他人反应,率先迈步走出了慈宁宫。哈士奇幼崽不敢插话儿,心想齐东珠也没受罚,出宫而已,等他日后出宫建府,也总有能相见的时候,便跟着康熙和太子离开了。
而齐东珠又累又乏,心道果然如此。便也在皇帝銮驾离去后,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她情绪萎靡,顺着宫道慢慢地走,却在出慈宁宫不不远处遇到了挺着大肚子,神色紧张的卫双姐,而惠妃则站在她一侧,握着她的手。
见到齐东珠毫发无损地出来,卫双姐长松了一口气。延禧宫中的各位宫人还在,卫双姐也不好与齐东珠多说些什么,只能拉过齐东珠的手,轻声嘱咐道:
“东珠,你辛苦了,回去照顾好自个儿和四阿哥。”
齐东珠摸到了她手心的水渍,知道她因为担忧和害怕出了冷汗,当即拍了拍她的手,强压下苦闷,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说道:
“让你担心了,你也快回宫去歇歇。”
“嗯。”
卫双姐脸色苍白,本也是强弩之末了,惠妃压下忧虑,看了齐东珠一眼,什么都没说,便领着延禧宫中众人,扶着卫双姐向延禧宫的方向去了。
齐东珠看了会儿她们的背影,眼泪又有些决堤了。无论她曾经多么排斥清朝,多么排斥这等级森严,毫无人性可言的紫禁城,可她却在此处遇到了许多真心待她的人。
而如今她就要离开,卫双姐却被困在这宫墙之中,她们或许此生难以再见了。
齐东珠哽咽不已,却还是扶住了有些斑驳的宫墙,一步一步向前走。此刻天都擦黑,她一个人踽踽独行,觉得天地之间竟无一处安稳。
齐东珠脑海之中那曾反复逼迫齐东珠想办法留在宫中,继续当皇子奶母的系统此刻也十分安静。方才齐东珠免遭实质性的惩戒,其实系统也松了一口气,此刻它知晓齐东珠心情低迷,难得没有说什么引起齐东珠与它争吵的话,一反常态道:
“其实,出宫也挺好的。虽然你完不成任务,但是你的积分也够你逍遥一段时日了。”
齐东珠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屈服于系统这难得的好意,轻声回道:
“嗯。”
“生活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过,我管不了你。”
系统一叹,便也不再说话儿。而齐东珠也没有开口继续询问系统那些过于反常的言辞和古怪的举动,只是继续拔步前行。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加更一个,谢谢砸地雷手榴弹催更的小伙伴,但请不要砸了呜呜我写得慢加更要我命了qaq
我不虐女主的我发四!!这只是一段剧情,让女主调整心态,继续做奶母~
不会离开崽们的!!
第67章 道别(加更)
◎比格胖崽的重复声消止了。他今日因为频繁哭泣而肿胀得几乎粘在一起的毛毛眼皮努力撑开,湿润的小狗眼看着齐东珠悲伤的面容。自闭症幼崽◎
——
齐东珠趁夜色还未深沉, 终于走到了西四所。寿宴上的风声早就传了过来,此刻四阿哥小院儿的奴婢们大多没有去休息,反倒是三两聚在一起, 而等齐东珠踏进门来,纷纷看向了她。
齐东珠被夜风吹得有些苍白的嘴唇翕动, 却没说什么。倒是一个往日和齐东珠没说过几句话的宫女看着她, 挤出了一个笑:
“东珠姑姑,您乏了么?火房里还有热水, 我去给您弄上。”
齐东珠楞楞地看了会儿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另一个宫女也站起身, 说道:
“我来帮你。”
两人还未离开,其他几个宫中奴婢也动了起来, 纷纷去歇息了。将近二十人, 无一人流露出半分背带累的不满, 或者有任何落井下石的举动。
这些年, 齐东珠做主四阿哥这个小院儿, 她的品行人人有目共睹, 对于宫中讨生活的奴婢来说,怕是在没有比在四阿哥小院儿当差更妥帖安稳的差事了。
翠瑛走上前, 握了握齐东珠的手, 问了皇上如何处置。待得知只是被赶出宫时, 翠瑛倒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神色。翠瑛年纪也不小了,想来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明年也会被放出宫去。而她从刚认识齐东珠的那一会儿, 便知道齐东珠不愿意留在这压抑的宫廷之中。
这些年, 除了齐东珠对于四阿哥那种让她看得牙酸的腻歪劲儿以外, 她不觉得齐东珠会对宫廷有什么留恋,此刻自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儿。
而淮德却是比齐东珠和翠瑛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多愁善感,此刻已经把两只眼睛都哭成了桃儿,借着夜色躲在两儿不远处,也不敢往上凑,想来怕是又想亲近,又觉得有些丢人。
翠瑛不搭理他,轻声问齐东珠:
“德嫔娘娘来了,此刻正在四阿哥的寝殿里。四阿哥回来的时候哭得太厉害,德嫔娘娘来了之后,反倒是消停些了。我寻思…她难得待这么久,可能是在等你。”
齐东珠对上翠瑛有些担忧的神色,对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地说:
“嗯,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德嫔娘娘虽然重规矩,但性子也善,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况且皇上勒令我明日出宫,今晚左右,我要去与四阿哥道个别的。”
“怎这么快?”
饶是早有预料,翠瑛也断然没料到皇上竟然让齐东珠明日就出宫。这一看就是发了不小的火儿,齐东珠能囫囵个儿回来,也是万幸。
“行,你去吧,我去给你收拾收拾包袱。”
翠瑛还崩得住面色,淮德却是一下一下打起了哭嗝儿,等齐东珠想上前安抚安抚他,他却跺着脚躲远了。齐东珠无法儿,只得对翠瑛点了点头,便进入房间洗漱了。
殿内葳蕤的灯火洒在齐东珠刚刚沐浴完毕,还带着濡湿水汽的发丝上。站在推开了无数次的比格阿哥的寝殿门前,齐东珠却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她陪伴比格阿哥太久了,久到仿佛她刚来这个世界,就和比格阿哥相依为伴。如今骤然要道别,她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可齐东珠不敢深想,只能硬着头皮,在守夜太监和永和宫的宫人无声的注视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德嫔坐在榻上,难得和比格阿哥坐得这般近。可比格阿哥毛毛脸上还带着哭闹过后的水痕,此刻蜷缩在一旁,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也不与他神色淡漠的母亲有任何交流。
齐东珠看着他,好半晌才将视线拔下来,企图对德嫔行礼,却被德嫔轻声制止住了:
“免礼。”
德嫔出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比格阿哥轻轻动了动耳朵,将肿胀的眼睛撑开一点儿小缝儿,看见了齐东珠,当即叫道:
“嬷嬷!抱!”
他声音很沙哑,几乎分辨不清,像一把钝刀子生生剜在了齐东珠的心上,让她当即几乎落下泪来,也顾不得许多,走过去抱住了比格阿哥。
比格阿哥的小毛爪圈上齐东珠的脖颈儿的那一刻,一人一崽都发出了喜极而泣的满足哼声。比格胖崽没有再哭闹,甚至没有像往日一样哼哼唧唧,祈求更多来自齐东珠的爱抚和亲亲,他只把小毛脸儿塞进了齐东珠的颈窝,一动不动地扒在齐东珠的怀里,恨不得将自己敦实的小身子塞进齐东珠的胸膛里。
齐东珠心疼极了,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拼命压抑着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而坐在榻上的德嫔示意大宫女出殿,而后才声音冷淡地开口道:
“四阿哥,是有些不同之处吧?”
齐东珠身形一僵,哑着声音回道:
“回德嫔娘娘,四阿哥一切正常,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太小,难免有些听不懂话儿。”
德嫔没有答话儿,不知是否信服。过了几息,德嫔又问道:
“这是你为何当时执意要常伴四阿哥左右?”
此话儿一出,齐东珠哪儿还能不知道德嫔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儿,这让她又觉得着急,又觉得有些生气,声音有些急了:
“娘娘,四阿哥才两岁半,他还是个孩子,不懂大人的这些弯弯绕绕。长大些一定就好了,您不必担忧。”
“东珠,他是本宫的头生子。常言道母子连心,他究竟如何,本宫这个做额捏的,岂会不知?”
齐东珠手指轻轻打起了颤,而她还是执拗道:
“娘娘,四阿哥无事,他年纪这么小,不愿理人,又算得了什么大事了?”
德嫔既没有面露火气,也没有加重声音。她只是看着齐东珠,冷淡的声音都没有什么起伏:
“若是普通富贵人家,即便是天生痴傻,也无有大碍,可这是皇家。他必须要和其他孩子一样,不能再如此依赖一个奶母才行。”
她轻轻站起身,一身宫装在葳蕤的灯火里映出丝绸独有的莹润色泽:
“本宫不知今日之事皇上如何处置,但是,本宫不希望你再做四阿哥的奶母,帮他遮掩了。若是长生天让本宫次子受心弱之疾,长子天性怪异,那也是天意,常人不可违背。你有献牛痘法之功,本就是大功德之人,不必为了四阿哥,蹉跎了时辰,罔顾了前程。”
齐东珠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或者悲伤,而是气愤。她几乎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嘶声说道:
“还请娘娘慎言!四阿哥并不怪异,他只是个两岁多的幼崽,谈什么天性呢?娘娘是他额捏,何必给他下这样的断言?他远比其他孩子聪明得多,只要多加陪伴,慢慢引导,会拥有无限的可能,娘娘何必如此自苦!您至少应该给四阿哥一个机会…”
还未说完,齐东珠的眼泪又滴在了比格胖崽的毛毛耳朵上。这让比格胖崽的耳朵动了动,小白爪轻轻摸上了齐东珠带着泪痕的脸颊。
他一样有些湿漉漉的毛毛脸蹭了蹭齐东珠的脖颈儿,伸出一截儿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齐东珠的侧颈,让齐东珠那股无处安放的火气终究还是消散了:
“娘娘,四阿哥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您不用担心我带歪四阿哥,皇上今日已经逐我明日离宫,我是来与四阿哥道别的。”
这句话儿一出口,不仅齐东珠眼眶红了,比格阿哥的小身子也一僵,继而清晰地说了几个“不许!”,叫了几声“嬷嬷”,躲到齐东珠怀里抽噎起来。
齐东珠泪盈于睫,将他抱得更紧,几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德妃见齐东珠的泪水,没有降责于她的出言不逊和失态,温和了声音,说道:
“你很在乎四阿哥,这些年辛苦你了。本宫会再给你一笔赏银,算是你的安置费。”
“谢娘娘好意,但我不缺赏银,只盼着…”
她拍了拍比格阿哥肉乎乎的敦实后背,止住了比格阿哥一直在哑声重复的“不许”,说道:
“只盼着我离开之后,娘娘能多亲近亲近四阿哥,相信四阿哥。他一定会顺利长大,也不会左了性子,让娘娘担忧的。”
许是见齐东珠脸上的殷殷期盼过于灼人,德嫔终是颔首,而后便脚步无声地离开了四阿哥的寝殿。而齐东珠抱着四阿哥瘫倒在了榻上。
“嬷嬷,不许!”
比格阿哥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用他沙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这样的机械重复其实又闹心又烦人,可是比格阿哥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只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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