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甜玉
萧景昭应了,既然在江山与她中,选择了后者,他就要守护好自己的选择。
萧娘子回房后,从被褥底下翻出一身夜行衣。
本以为昭儿不去书院,又定了亲,从此就算在采桑村扎了根,意欲不日便走的,哪知他忽然又要去考了。
虽说莲湘书院在她心里,是个桃花源般的地方,不似万岳书院龙潭虎穴,千难万险,但对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实在忍不住挂心,担忧他的安危。
这一来,倒是又放心不下了。
她沉思片刻,把夜行衣塞进了箱笼底下。
隔壁,沈玉如也正跟她爹说着这事。
沈秀才把她之前说的一两银子给她。
想当时,女儿对他说,要备一两银子去报考书院,他是一点也没信,还以为她是想买点什么东西不想告诉他,哪知道竟然还真要用这银子去考书院了。
他很大方地说:“全给你了,除去报名费,余下的随你花用,不拘你买什么。其余路费爹再另外给你。”
沈玉如这才想起,她当时下意识说要一两,是习惯了什么都要双份的银钱,一份留给自己,一份给萧景昭,要报名费时,也一样算了双份的。
不过萧景昭已经对她说过,他的报名费萧娘子之前就有准备,多出的半两就用不上了:“爹,我只要五百文,最近没什么想买的东西。”
她爹教书挣那点束脩也并不轻松,以前是她不懂事,从不知道节约银子。
沈秀才看她只拿了半两银子,一时不免感慨,到底是定了亲的姑娘,都知道心疼爹了,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仿佛昨日你还在襁褓之中,眼看都快嫁人了。”沈清淮道,“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从三岁到七岁,自来就坐不住,哪知如今要去考书院。为父又欣喜,又不舍,既盼你考上,又担忧你在外家人照料不及……”
沈玉如听不得如此煽情的话,打断她爹:“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也随我一块儿去考就是了。本来你就因为我和我娘才没去书院,正好这里不是多了一份报名费?”
她就是随口一说,纯粹不想听她爹念念叨叨,徒惹伤感,哪成想她爹几乎没有犹豫,就拿上了多出的银子:“没错,还是跟你一起去,我最放心。”
沈玉如:“……”
没想到她爹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有这种进取心!
这下可好,她身边许多本来不打算考的人,好像都因为她要一起去考了。想起纪明珠先前对她说的,总共只招那么多人,前面多一个考上的,就少一个名额,别最后其他人都考上了,反倒是她考不上吧!
她不得不跟她爹商量:“要不您别考莲湘书院?我看万岳书院也很适合呀!或者,假使您考上了,我正好差一点,就让给我去吧……”
沈清淮抚须大笑:“傻丫头,快读书去!”
近来沈玉如和萧景昭的关系十分要好,其实他们之前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韩诩和陆轻尘加入他们之中时,他们正好相处得有些微妙,现在恢复了原先的样子,韩陆二人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纪明珠对此嗤笑:“阿妧还在她娘肚子里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了,这情分岂是你们能懂的?按理说你们俩偷偷听我说了这么多话本子,不该如此大惊小怪啊!”
陆轻尘反驳:“再次申明,我们那是光明正大地听,绝没有偷听。”
纪明珠笑而不语。
陆轻尘见不得她这欠揍的样子,还想再强调一遍,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纪明珠是最爱看热闹的,哪里有热闹可瞧,哪里就有她的身影。她想拉了好友出去一看究竟,一转头见那小姑娘还在埋头奋笔疾书,退而求其次,拽上了陆轻尘。
不到片刻后,她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阿妧阿妧,你别写了,萧景昭中了案首,县令都亲自来了!”
沈玉如停笔抬头,来不及细想,提起裙裾,向外跑去。
跑到门口,只见少年依然站在那棵桃树下,正好回首看到她,一瓣桃花从他眼前落下。
他们望向彼此,隔着悠悠的花瓣,少年漆黑凌厉的眼眸似乎都被渲染得柔和了。
沈玉如想,倘若往后回忆起年少时光来,她定不会忘记此刻,是在记忆里都带着花香的。
萧景昭见少女提着裙裾,一身嫩绿衣裙,恰若这葱茏春光。
他想起一首诗,记得绿罗裙,依依惜芳草,大约就是他此时的心境。
第17章 县学17
沈玉如有些畏惧陈县令,跑到门口驻足一瞬,看到背对这边与萧景昭说话的县令,侧身躲进了教室里。
等陈县令顺着萧景昭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空荡荡的门口,飘出来半截浅绿衣袂。
他精明的眼神一眯,转头却依然如常道贺,好生勉励几句才离开。
萧景昭走进来,轻轻扯过她那段裙摆,沈玉如立刻意识到了,懊恼地捶捶自己的脑袋。
“以后不穿绿裙子了,省的大家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是我。”
萧景昭淡淡道:“无妨,你已定了亲,不必怕他。”
纪明珠跟陆轻尘韩诩在外面,与其他学子一道激动地聊了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进来,正好听到后半句:“你们在说什么,不用怕谁?”
“没什么。”沈玉如道,“我们快回去,准备上课了。”
“奇怪,萧景昭中了案首,反倒是我们兴奋得难以自持,他怎么能做到如此平静无波!”纪明珠忍不住说,“你也是,那是你心上人哎,他以后就是秀才了,你怎么还没我反应大?”
陆轻尘:“有没有可能,是你看热闹看得太起劲了呢?”
纪明珠:“……”
“刚才在外面跟我一起看得起劲的不是你?”
当天晚上,林主薄就在县城最好的酒楼设宴,招待萧景昭。
沈秀才先前已经告诉他阿妧定亲的事,今日得知萧景昭中了案首,不由大喜:“甚好,阿妧自己的眼光,甚好啊!未来你们翁婿两个案首,岂不乐哉!”
沈清淮颔首,虽然当年他中案首时,可万万没有萧景昭此时的待遇。
林主薄对阿妧这个唯一的孙辈万分宠爱,没有外人在时,允许她一同上桌用饭。现在他觉得萧景昭也不能算外人了,今日的宴席让她也上了桌。
不过这种场合,沈玉如向来埋头吃饭,不去插嘴。
她正吃着一碟香酥鸭,却听她爹问道:“往日昭儿答题喜欢收着,我以为以你的性子,这回院试也会藏拙,没想到竟然愿意放开去答了。”
萧景昭道:“说来惭愧,是准备收着的,只是考场内一时紧张,就忘了。”毕竟他也不能说,那日一想到要把玉佩送出去,就心潮澎湃,即便有意收着了,文辞间依旧比往日张狂许多。
“无妨,该表现时就该表现。”林主薄道,“陈县令最是欺软怕硬,如今你也中了案首,想必他会多些忌惮。”
“不错,少年儿郎就该如此,反倒平日你似乎有些忧思过重。现在这样,恰是正好。”这话沈清淮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说,要说他觉得萧景昭有什么不好,唯独便是从他七岁上,就显得心思很重。
他觉得这或许是因为萧家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因此时常提点他,不惜以自身为例子,教导他为人要豁达。
萧景昭自然没有不应的,全程恭敬有礼。
在他们三人推杯换盏时,沈玉如把自己喂得很饱。
全县最好的酒楼明月楼,她能来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当然要好好品尝,每一道菜都吃了好几口,直到再也吃不下。
散席下楼时,林主薄和沈清淮走在前面,两个小辈跟在后面,萧景昭见林主薄二人正在交谈,顾不上他们,轻声问:“你喜欢明月楼的菜?”
“那当然,比学堂对面的锅子还好吃。”
“看来我非得考上举人不可,以秀才的收入,一年也没法让你去一次明月楼。”
沈玉如顿了顿,低声道:“我并不挑嘴,明月楼虽好,家常便饭亦无不可。”
月光浅浅的,竟照得她有些娴静。
说着,沈秀才已经拉了马车过来,萧景昭看着她上车,宽松的衣裙遮掩下,身段不知何时开始有了少女的婀娜。
他微微侧目,一路上都有些不敢朝她看。
小姑娘到底长大了些。
林主薄回家后,林氏不住探听萧景昭此人究竟如何。
“此子非同一般,清淮已是才华横溢,我今日瞧他,城府较清淮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真是青出于蓝!”林主薄感慨,“蕙娘当年发善心,真是给阿妧留了个好郎君啊。”
然而林主薄如此盛赞,林氏又不放心了:“那品性如何?”
“这就要日久见人心了。”
即使是沈清淮从小教导出来的,也不能保证,能跟他本人一样,发妻过世十余年不续弦,守着一个女儿过日子。
林主薄道:“清淮这样的,可遇而不可求,若非他当真十几年如一日,我也不信他竟能做到。如今只盼阿妧比蕙娘有福气。”
“阿妧自然是有福气的。”林氏说着,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不免又叹了口气。
而此时,主持本次院试的学政何立身正与两江巡抚王坚密谈。
“我已派人调查,这萧景昭在县学就才华出众,历来是甲班第一,整个县学的师生无人不知,且家境贫寒,家中只有一个寡母。”何立身道,“大人,我们不若趁他羽翼未丰,引荐他去万岳书院,假使日后入阁,也是自己人。”
“你说,他叫萧景昭。”王坚耷拉着眼皮。
“正是。”
“与江南萧家是什么关系?”
“已查验过他的户籍文书,一切正常,应当只是巧合。”
王坚不紧不慢地盘着手串:“如此出众之人,为何报了莲湘书院?”
“听闻他有个青梅竹马,惯不爱读书的,当年就是买进县学,他们应当是要一起去考。”何立身做事很细致,把这些全调查清楚了,“他这青梅的爹,当年也是案首,曾考上万岳书院,是县学很受学生爱戴的先生,应当是因为这个,萧景昭的学问极为扎实。”
王坚又问那先生的姓名,是个从没听说过的名字,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沈清淮既然考上万岳书院,为何又没去,屈居在小小县城当个教书匠?”
“具体内情不知,但他夫人次年难产过世,留下一个幼女,想必当时是因夫人有孕才未能成行。”
听上去无可指摘,王坚点头:“既然萧景昭身世清白,我就修书一封,让万岳书院提前招揽。”
“大人,您说他能舍得那小青梅吗?”
王坚嗤笑:“既是家贫,便许以重利。幼年势微,便再许诺让他拜在张阁老门下。未来高门贵女任其挑选,还会看得上一个乡下丫头?”他指着案几上那张字迹分明、对答清晰的考卷,“如此清醒的头脑,会不知道如何选择?”
“大人英明。”
沈玉如见萧景昭和书里写的一样,果然中了案首,便等着万岳书院的人来。
她不停安慰自己,以萧景昭的才华,让他跟自己一起去莲湘书院,也太屈才了,还是万岳书院更适合他,常年考第一的人就该去最好的书院。
万岳书院的人还没来,倒是联考越来越近。
沈玉如发奋学了两个多月,竟然真进步了不少,不说别的,单是那字,便练得轻盈小巧,柔中带刚,教书法的先生也开始夸她“自成一格”了。
就像教诗文的钱先生,特别喜欢把好诗在课上声情并茂地品读一番一般,这位书法先生喜欢把大家的好字贴在教室后墙上,让其余人有空观摩。
沈玉如的字只有刚进县学时,有幸被贴过那么一回,后来就再也轮不上她那笔中规中矩的字,直到现在,她的字终于又挂在了墙上,就在萧景昭旁边。
以往这个位置,贴的通常都是罗紫柔的字。
罗紫柔见了,心里不是滋味,她苦练四年的字,为什么沈玉如一下子就能超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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